“你怎麽知道我想要一塊田圃呢?”花如瘦仰頭看他,俏臉生輝,洋溢著前所未有的歡悅。


    “‘目望四方,心有荷塘’,你在九伏山的住處我可去看過了,門上的對聯可不正是你的心情?我那是便記下了,我那時就在想,你真是一個不一般的女子,這也許是我真正關注你的開始。”紀源衣嘴角掛著淺淺笑容,心裏蜜意愈發濃烈。


    “多虧你能讀懂我。我看源衣你絕不是隻有風流姿態,更是風流中的君子。”花如瘦嘻笑道,又指向田圃道:“這才初秋,還能種一季果蔬,到時候過冬還能有新鮮果蔬吃。”


    兩人又忙活些時候,終於把合春塢打理妥當,整理得幹幹淨淨,更有生氣了。


    從合春塢出去唯有水路到潭心居中央紀明衣他們所住的澄屋,這愈發顯得合春塢幽靜無擾了。


    合春塢背靠群山,沿岸水路蜿蜒,低柳垂絮,渡口泊船。


    渡口旁豎著大大的合春塢三個字,從渡口到正居一路坦蕩路沿奇花異樹,密藏機關暗攻,不慎者會觸發身亡。


    正屋多是木屋竹舍,掩映山林之間,更有趣味,樓高不過兩層,其上有瞭望台。


    樓下石桌作案,花籬綠柵,更有長藤作花架,可供人休息,都是經年栽種,早已茁壯。


    但這邊的正屋還不是眠睡之處,再往前走一小段路,繞過花池木橋才是他們的休息之所,配置完備,前堂後屋,琴棋書畫俱,旁邊就是田圃,再往前還有一座六角亭,隱於柳林之中,整個合春塢還有許多不可名狀的美景,田園詩意,山水逍遙。


    如期美景,怎能不取名,獻上筆墨呢?


    但花如瘦畫技太差,隻好央求紀源衣來作畫,兩人一起想名字。於是兩人這幾天在合春塢裏外轉悠,終於敲定了各處的名字。


    站在渡口,遠望闊水林間,廣攬眼中時有一群白鷺點水飛過,垂柳依依似美人臨花照水梳妝,故渡口一景,取作野渡煙江,花如瘦筆墨不佳,但也學古人風雅之事,作了一首詩:


    輕舟泊野渡,綠水翻銀魚。


    白鷺雲中落,煙江柳影遲。


    紀源衣點評她的小詩,自有妙處,整首詩讓人浮想此景,以詩成畫。


    進入正庭,左見花架右見屋,十分精致有趣,石桌為案,花籬綠柵,背景是綠洋洋的林木,隱約可見不遠處的花池,這塊地前後左右二十丈卻陳設得當,一點也不覺擁擠,身處其中,十分悠然,籬下花瓣,因風起落,心下驀然空靜,閑時可坐於花架下,遠望玉山碧落,近聽江水潺湲,花如瘦道:“不若叫做幽庭閑花?”


    “不妙,有些冷意,何不取作抱琴齋,‘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這倒是個喝酒眠去,抱琴聽景的好去處。”紀源衣便去屋裏取了一把桐琴出來端坐在石塊上,默然彈琴,聲如鬆風,靜水洗心,琴聲響徹於山野之間,驚起片片飛鳥,引得飛鳥飛來臥枝聆聽,動人心弦,不覺入迷入境,心神鬆曠,洗滌了一切汙濁。


    曲罷,花如瘦嘴角上揚,才從繞梁音中睜開眼睛,“抱琴聽景,曲入心扉。抱琴齋這名字雖簡單適意,但別有一番趣味,此屋便是抱琴齋了,齋外花庭也不另取了。”


    兩人相伴相惜,使簡單生活過得詩意十足。


    又往前走,曲徑通幽,站在木橋上遙望,往北是住處,傍田依水,此景叫作,荷鋤耕香,往南是臨水之榭,柳依杏媚,別有風態,這便是凝花瀉絮。


    別有山溪林景,石巷樓閣。白鷺洲,白鷺棲居,飛聲天外;花澗玉園,滿種各色花園,香滿花園;欣榮居,置放雜物器具之處……


    合春塢終於煥然新樣,出入雖有麻煩,但也不妨礙他們的興致。不知不覺快要到花如瘦的生辰了,她荷鋤歸來,鬆了土,也不見紀源衣的人影,房內卻另換了一層布置,都是她喜歡的樣子,桌上也早擺好晚膳,聞著甚是飄香,她心想:莫非是他下的廚?我可從來沒吃過他做的。


    花如瘦正坐下,門上的房梁展開一卷畫作,都是他們點評的景色,畫上人物是紀源衣眼中俏皮可愛的她,她忍俊不禁,實感他的誠心,畫上人物栩栩如生,景色絕美,他倒是有心了。


    忽聽一陣悠悠簫聲引入,隻見身穿白色新衣裳的紀源衣翩翩走入,吹奏的是他新編的曲子,沒有絲毫的憂傷,隻盡淌愉快,鳥共簫鳴,魚躍水聲,風吹空庭。


    紀源衣眉眼帶笑看著花如瘦,眼中的情意已然流出,一曲停罷,紀源衣聲帶愉悅:“阿瘦,生辰快樂!我送你的生辰禮物怎麽樣?”


    “都不錯。你怎麽就穿了我給你繡的新衣裳?”


    紀源衣喜愛白色,他穿的白色衣裳並不簡單,花如瘦因時間倉促,用的布料也是在杭州的布莊買來的上好宋錦,再繡以別致圖案,衣裳的袖口作緊口處理,內繡銀龍外繡雲紋,簡潔大方,寬袍窄袖,勾勒出他精瘦健碩的身材,豐神俊秀,令人眼前一亮。他道:“早穿晚穿都是要給我穿的,我穿著很合身,沒想到我家阿瘦還會做這麽漂亮的衣裳,又會做飯,我真是太有福氣了。”兩人像個小夫妻一樣頑笑談趣,鼻尖輕碰,額頭微低,眼神愈發曖昧。


    他又道:“嚐嚐我做的飯菜吧,我第一次下廚,不知味道怎麽樣?”紀源衣拉著花如瘦坐下來,給她夾菜,示意讓她這個壽星先嚐。


    花如瘦聽到他說第一次做飯菜時心裏有了忌憚,想到自己第一次做飯菜時味道很不入口,這難為的一口讓她嚐也不是,不嚐也不是。


    她還是麵帶笑意夾入口中,第一口的感覺就像嚐到了宋之筌做的難吃的魚,讓她想吐出來,她輕皺眉頭瞥了一眼紀源衣,硬是咀嚼把這一口給吞下去了,身體微顫,仍是咧嘴笑道:“還行。愛比宋之筌做的魚的感覺稍微好一點,下一次可以更好!”她稍帶鼓勵,不說好也不說壞,她一個會做菜的人實在不肯說太好,心裏又怕打擊他的信心。


    紀源衣察言觀色,便知不對,自己夾一口菜入口,實在太難吃了,悉數吐了出來,猛喝一口水,苦巴巴道:“這麽難吃的菜,阿瘦你怎麽吃得下去?”


    “這便是我們……以後相處的哲學,要有忍耐和包容。再說我第一次下廚,味道也同你差不多,第一次下廚差不多都這樣,以後我教你,源衣天賦這麽高也不難學的。”花如瘦坦白道。


    他說:“那為什麽宋之筌那麽多年連隻魚都烤不好?是天資問題嗎?”


    花如瘦移開視線,哽咽了一聲:“大概是吧,有時候勤不一定能補廚藝這方麵的拙。這樣吧,我們兩個一同把這些菜吃掉一些,你好歹記住這個味道,下次就不會有這種味道了。”


    花如瘦吃得下,可她的孩子受不了,她害喜都吐了出來,紀源衣在她的指導下熬了一鍋粥,味道稍好,讓她充了饑,這一頓才算了結。躺在床上,花如瘦臉色微白,看著紀源衣第一次侍奉人喂她喝粥的憨態,心裏充滿蜜意,笑道:“你看,我說了吧,第二次做飯,會好一些,你不學得挺快的嗎?”


    “那你為什麽不教宋之筌烤魚呢?”


    這話問得花如瘦一愣,她從來沒想過這些,隻笑答:“大約是他心高氣傲,拉不下臉來求我,我也就忘了這事。你想它那麽會釣魚的一個人,卻烤不好魚,不是他的一大特色嗎?這以後魚姑娘就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她不太明白宋之筌為什麽之前不找一個終生相待的人,現在想起朝冠離對自己說的話,終於明白是因為自己,她有時太過遲鈍,不敢輕易承諾,但她一直視宋之筌為大哥,心裏自然別無他意,現在他和魚令姝走到一起也算了了她的一樁心事,原來他們一直都在為對方考慮,隻是終究錯過,魚令姝的性子合宋之筌,望他們以後長長久久。


    紀源衣喂花如瘦喝完粥,又替她熬了安胎補身的藥,都是在他的侍奉下她才喝下的,他在喂她之前都會先嚐一口苦藥,盡管自己受不了那種苦味,還是忍著吞下,確定無誤不太燙,花如瘦撐著頭躺在床上笑著:“我也不是那麽嬌貴的的人,我怕被你捧在手心之後愈發懶怠,非胖成豬不可!”


    “我就是想把你捧在手心、含在嘴裏也不肯,你不是這性子的人,你今天不也下地鋤作嗎?活脫脫一個女強人。再說,你前些日子受傷太多,筋骨損傷,除了喝完治療外,也要多鍛煉。”紀源衣實話實說,他對她還是了解的,他就是愛她這性子,才不願意她改變的,這點田園小苦對她來說也不算什麽,他雖心疼她,但他願她能吃苦、陪她吃苦。


    聽到這番與眾不同的話,花如瘦眉開眼笑,眼中閃爍,握住紀源衣的手道:“天下知我者源衣耳。


    反正我是閑不下來的,我向來身強體健,才收拾了你的合春塢,又耕種織忙,比起刀槍劍戟的生活確實閑適有趣許多下個月便有人來拜訪,我可是忙不過來。”


    “我的女主人,今天晚上你便好些休息吧,今天沒能讓你過個好生辰,是我的錯了。”


    花如瘦反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嗬聲道:“我今天挺開心的,源衣,生辰快樂!”說罷便向他的唇吻去,紀源衣素知她不是個害羞的小女子,兩人糾纏好一會兒,紀源衣才依依不舍離去,迴了自己房間。


    十月,暮秋已涼,上個月種下的果蔬種子已發了芽,因山穀溫暖,穀繞山溪,有些竟有了成熟的跡象,等他們的客人到了也就可以摘下來做飯菜了。


    一日,花如瘦從澄屋取了酒搖櫓歸來,正見宋之筌和紀源衣在花架下不知談論什麽,笑得仰麵朝天,魚令姝兀自摘了些花枝綠蔓,巧作花環,看見花如瘦白衣青帶提壺歸來,精神頓足,朝她小跑過來,幫她提壺,道:“花姐姐,多日不見,你愈發清麗動人了!”


    她指頭小碰魚令姝的鼻梁,莞爾一笑:“令姝也越來越會誇人了怪不得討人喜歡。我沒想到先來這裏的竟是你們。你們可是要離去了?”


    魚令姝笑得開心:“嗯。拜訪了你們,宋之筌就帶我去梧桐山莊見他的族人,之後我們去揚州待幾天,再去大漠見我父親。”說到這她便俏臉一紅,喜中帶澀,讓人忍俊不禁。


    “那可好了,你們什麽時候成喜事了的通知我們一聲!”


    魚令姝愈發羞窘,支支吾吾也說不清了。


    見到花如瘦款款走來,宋之筌撲哧一笑,指著她笑道:“阿瘦,你怎麽胖了!哈哈哈哈!”這讓花如瘦聽得臉色一黑,忍住上前揪住他的耳朵,隻狠狠瞪他一眼,他們這樣的朋友總願意把真話說盡。


    “你一來怎麽就說這話,不怕我在你飯菜裏下毒嗎?”


    宋之筌側過頭和紀源衣說道:“源衣,你看我說什麽,惹惱了阿瘦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花如瘦白了他一眼:“你又和他打什麽賭,賭我會生氣嗎?我就偏不生氣。”


    幾人笑談一會,花如瘦便去廚房,這一頓算是餞行的小宴,她把飯菜做的很精致,紀源衣在山裏獵到的野兔也被她拿來做菜肴了。分別時候沒有苦澀的淚水,因為海角天涯他們終會相聚。他們在抱琴齋宴飲,紀明衣和雪蟬也與他們一起。


    下午,宋之筌拉著他們去江邊釣魚,大家悠悠閑閑,十分愜意,男人們比賽釣魚,女人們烤魚。


    在柳樹邊,宋之筌給花如瘦送來了自己的烤魚,那種味道不再和從前的,是美味的,和她烤的味道一模一樣,她卻吃得眼中滿是淚水,原來這就是宋之筌的心聲,她卻如今才讀懂,宋之筌並不是烤不好魚,隻是希望她給她烤魚,把她留住,記住她的味道,如今,他把味道永遠地留住了,也永遠地藏在了心裏。


    飛鳥高嘯,空穀幽聲,留酒作別。


    又是十多日後,他們衣裳加厚了許多,又迎來新客,正是多日不見的江邇,自從江邇去世他執掌江家堡以後,維持江家生意,有些力不從心,以前他是逍遙公子,還能遊手好閑,但現在他是江家的支柱,家中的事務漸漸上手,現在才抽出空來看花如瘦,他搜集天底下的良藥珍品送來,以表心意,這她畢竟懷的是江家的血脈。


    禮物堆屋,紀源衣留他們二人單獨相談,他自己出去打獵了。


    “你不必帶那麽多東西過來的,我過得很好。”花如瘦起身給江邇倒了一杯茶。


    “我總是要有點借口來關心阿瘦你的。外麵的形勢沒什麽變化,最起碼仙主宗對於鎖骨花格的破解毫無起色。”


    花如瘦抿了一口茶,微微笑道:“鎖骨花格是奇寶,絕無僅有,哪是那麽容易破解的,更與花神相關聯,說不定會找上我呢!”她並不懼怕任何危險。


    江邇轉移話題:“不說這個,現在你也算是隱士,不理世俗。你的孩子,你還肯留於江家嗎?這畢竟是江家血脈。”


    她沉眸,手指微曲緊握,沒有再看向他,“小江郎,你說的沒錯,我的孩子終究還是江家人,但十年之內我不會讓他迴江家,未來如果你沒有子嗣,我會考慮讓他入譜,讓他過繼你膝下,但我希望我的孩子活的自在開心,我是孩子母親,源衣就是孩子父親。江家與我,雖有仇怨,但我不希望孩子牽扯到這些,你既已繼承江家,當做到事無巨細,管理好江渝之地,這方外之地還是留給有心人吧,未來如果你想來看孩子隨時可來。”


    江邇苦笑道:“你這麽說我又能怎麽辦呢?至少你能給孩子最好的快樂,這我便安心了。江家安插在仙主宗的密探帶過來的消息我會飛鴿傳書給你,保重!”他並沒有留多久便離開了。


    朝冠離和璆鳴也時有來訪,探望肚腹微隆的花如瘦,姐妹交談,花如瘦遲遲未等到她與璆鳴的婚事,花如瘦也不免催了,朝冠離反說:“等你什麽時候與紀源衣成了,才輪到我和璆。我們一個個都成雙成對才好,才是天大的喜事。”


    冬日飄雪,銀裝素裹,大地一片潔白,紅梅點點,屋前屋後的梅花都開放了,踏雪尋梅,最是情意別致,柔軟的雪地似草地一般,雪地上騰飛揚劍的身影是李桑柔,不遠處的花如瘦與紀源衣在指導她練劍。


    李桑柔停下來喜滋滋地跑過來問:“師父,師丈,小柔練得怎麽樣?”


    “小柔,你的字寫的怎麽樣?寫字有意,練劍更要有自己的意,如果沒有自己的意那便是有形無神,索然無味了,不是讓你去模仿出極像的劍招,而是要你自己去領悟劍招的妙,你剛才那招迴風引雪,提劍時不夠快,所以引雪無力且無神,迴風便是旋身引劍,引雪便是提劍飛雪。”


    說著,花如瘦借一根木枝來演示一遍,她雖有孕,但做得絲毫不拖泥帶水,一點也不影響她的威勢和速度。李桑柔點頭,在他們兩大高手的指點下李桑柔劍術突飛猛進,在這裏照料了花如瘦一個月之後也便離去迴瑤空台學習。


    新年將近,萬花門有一噩耗傳來,花夕齡早產,生下了一個瘦弱的小公子,但她因大出血再加上她鬱結成疾,體力不支而去,自此一條鮮活的生命也便離去。對


    花如瘦來說,花夕齡便是眼前的一枝梅花,傲梅淩雪,尤有高潔。


    花如瘦心道:花夕齡,我答應過你的一定會做到,會有人傳承萬花門。


    那個小公子照料一段時間後送去蕭家,陶玥早已瘋癲被禁,萬花門因有花如瘦的支持才強撐,陶蕭花三家也少有對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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