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上前致歉:“打擾公子和姑娘了,適才國公府中發生了竊案,二位可曾見過那個竊賊?”


    “若是見著了,我們還會有如此閑情雅致嗎?若是見著了,我們二人還鬥不過那人嗎?”楊子因俊顏微慍,仿佛是在責怪他們貿然闖入。


    “打掃了。”總管率眾退下,紀源衣看著兩人,目光閃爍,也離開了。


    等人離去,寂然靜謐,楊子因再繼續未完的事,發髻綰好,楊子因拿著新做的楊花木簪出來,道:“前幾日你送我一束楊花,我取了其中一枝做成了楊花簪,也送你。”他便把簪子插在她的發髻上,聲音穩穩落下。


    花如瘦起身轉向花如瘦,眼中歉意波動:“子因,今天我……”楊子因一指貼在她的唇上,他依舊溫莞如玉。


    “不要說。你不想說便不說,我不會怪你,阿瘦你必有你的苦衷。”楊子因不怪她,倒讓她心生內疚,她本想等著她質問自己,不想他竟幫她護她,如果他問,她會告訴一些她的故事,這樣一來,她反不心安。


    “子因,謝謝你。我雖然暫時無法告知你,但也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花如瘦目光如炬,十分堅定。


    楊子因撩開她額邊的細發,笑容溫柔,仿佛在做一件十分平常的事,道:“阿瘦,我信你,衣裳你先穿著,我待會送你迴房,以免人起疑。


    ”楊子因想得周,送她至梧桐苑時,目光深情,讓花如瘦迷離。


    此時已十分晚了。國公府中還有熱鬧的搜尋,花如瘦心中平靜,已過了最危險的時候,她沒什麽好怕的了。迴到房間,還未站定,卻被人壓至門板上,她驚魂甫定,她見是紀源衣,微微推開,瞋謔道:“這麽晚了,你在我房中幹什麽?”


    紀源衣抓起她的手,無端的生氣:“那你去楊子因的院中做什麽,與他幽會?哼,巧被我們撞見了,整個揚州都會知道的。孤男寡女,我們確實打擾了你們的情致,可花如瘦,你不是與蕭皓庭有情約嗎?怎麽又與它攪到一起了?你這女人!”他在質問,聲音中分明夾雜著厭惡。


    花如瘦卻不明白他的胡攪蠻纏,甩手推開他,“我與蕭皓庭的事你怎麽會知道?可是即便是這樣,你管的著嗎?你自詡風流,又何必管別人的風流事。”


    “我是看不慣你這女人水性楊花。”紀源衣忍不住道,他也管製不住自己就說出來了,隻是想到自己對她不明的情愫,她又這樣移情別戀,心中很是憤懣,又想到自己來是為正事,才稍稍平靜下來。


    花如瘦雙目怒睜,左手伸出竟鉗住紀源衣的脖子,緊緊的,仿佛是觸動了她某處傷痛,惹她發怒了,她的右手還握著楊子因給的梳子她沉沉怒道:“紀源衣,不要以為你知道了我殺手的身份,幫過我一次就可以恣意妄為,亂加言詞侮辱我。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有怎麽可以妄加評論!”花如瘦最受不了別人侮辱欺負她。


    被鉗住的紀源衣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他沒想到花如瘦會憤怒至此,鉗住他的那股力量也讓他驚恐,花如瘦比他判斷中要厲害的多。


    “好了,花如瘦,我不說便是,你也別動怒了。我們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間又何必如此呢?”紀源衣聲音溫軟,不再疾言厲色,花如瘦也放開了他,但眼中對他俱是戒意。


    坐在凳子上,兩人許久都未開口,一時間沉寂下來,默然尷尬。


    “你既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如何?”花如瘦先開口問道。


    “不想如何。咱們都是同一種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我隻是不解你為何做了這行,還不想讓別人知道。”


    “為殺人。這個問題不好,你換一個吧,我想跟你說會兒話。”花如瘦十指交叉擱在桌上,此刻她心緒紊亂,有許多想宣泄,可又無法說。


    “細柳無花,無花翁主,你為何取如此名字?”紀源衣已知她的身份,心中便有些疑問,她不願對天下公開自有她的道理,他不想多問,隻是她另一種身份的名字卻偏生無花。


    花如瘦看著手中楊子因所贈的楊花木梳,目光深沉,滿盛懷念,她悠悠說起往事,口吻或輕或沉:“六年多前我同好友去寺廟,她求佛拜神,我也去算了我的命緣,你猜怎麽著?老主持先是笑後又凝眉,沉沉和我說‘小姑娘天生魅力,常遇貴人,但命途坎坷,注定此生無花,命中孤鸞哪。我大概是無桃花緣,或者是命中注定孤獨,當時有點信,便想以無花為名,大約是想著以毒攻毒。現在我覺得那老主持的話不大可信。我如此年輕,怎會命中無花呢?


    “卻是的。何況你天生魅力如此,招人喜歡。”紀源衣輕輕笑道,目光浮動。


    “你問了,該到我問了。,你如何知道我身份的?即使你拿到蒼玉玦,但也未必清楚是我的。”花如瘦改換口氣,厲了聲音問道。


    紀源衣右手摸了摸耳垂,做著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彎嘴笑道:“我初次見你是在關外,你要去殺李闊海,我雖然留意你的身手,但你的眼睛是不同的。再見你時,你不是那日的聲音,但我認得你的眼睛。和你打鬥時,我偷了你身上的蒼玉玦,試你的身手,才確定了。當時你殺李闊海是使的是桃李山莊的無痕刀法,我們木枝比鬥,若非近身,別人也看不出來。花如瘦,你是個很厲害的人。”


    “我也不得不承認,你也很厲害,殺手榜的排名你排在我後麵,實在是委屈你了。”花如瘦細細地笑,仿佛已不再警惕他了。


    “你這人倒是很率性,就算我知道你的身份也毫不在意,還能如此談笑風生。”


    “要是換做別人知道了,我也未必如,不過紀源衣你這人,我倒是有一點很肯定。”


    “哦?哪一點?”


    “算是很仗義吧,不會透露別人的秘密,你對我身份的保密,對齊國公的保護,還有——不透露我行蹤的消息。”花如瘦猛然握緊手中的梳子,目光喑啞,口氣漸沉,她初始不明白紀源衣到此的緣故,發現他另尋事端,想起他那些厲害的功夫,她才確定紀源衣確實看穿了她與楊子因的把戲,她還能看到紀源衣在她說到齊國公時瞳孔一縮,表情淡然。


    無燈的房間,月光傾透,將兩人心中的陰鷙照的很明白。


    紀源衣無話,花如瘦繼續說:“怕你不隻知道我和蕭皓庭的事,恐怕你也聽到了我與花無傾的對話。那天我聽到了竹葉與風向風向不一樣的擦聲,隻是因為心事煩悶,才會關注。現在我想到我們在經雲閣的交手,我才敢確定這些事,你來這裏無非是替齊國公拿迴東西,可若我不想給你呢?”她七竅開,天資非凡,思慮周,說起這些事頭頭是道。


    紀源衣一挑眉,她既然這麽直白地說出了他想說的話,他也不掩藏了:“你拿去這東西無非是替花無傾辦事,又有何用?我毀去這怪東西,天下太平!”


    “紀源衣你知道一個殺手的本職是什麽嗎?不顧一切完成任務!東西我也拿了,人我也會殺的。你知道的,是殺廖晙,我不會動齊國公一根汗毛!”花如瘦沉低了肅殺的口氣,一切又再次陷入危險之中。


    “你知道花無傾的目的是什麽嗎?你從來都不過問他、不關心你自己的安危嗎?”紀源衣微怒,心中責怪她對自己性命的輕視。


    “這重要嗎?我們都是為自己的目的,而我們同是殺手,而我一直見不得光。你是一個儒雅的殺手,殺人不見血,卻也是殺手。如果你想阻止,除非殺了我。”


    四目相對,是暗熾黑焰的湧動,殺氣一瀉,充斥在整個房間中,誰都想傾占對方的空間,把他/她擠兌出去。


    “我會一直盯著你,倘若你動手了,我會毫不留情的出手。”


    “那我等著!”


    “你怎麽來的,就怎麽出去吧!”花如瘦下逐客令,兩人僵持著,紀源衣隻得跳窗而出,飛出院子迴到自己的房間。


    花如瘦已有倦意,她脫下楊子因的外衣,脫下其他瑣衣躺在床上,陷入靜思。今晚事情眾多,有些理不過來,她先是盜取功法和血晶珠,後來楊子因幫她擋去一劫,但還是沒躲過紀源衣的眼睛,他上次能從她身上取到蒼玉玦,這次近身接觸她居然沒有拿走血晶珠。


    紀源衣那些話與她心裏頭引導她的念頭相衝,明明兩人都是殺手,不該阻擋她要做的事,可仔細一想,她確實從未問過花無傾讓她這麽做的原因,她也不明白花無傾要血幻神功有何用,細思恐極,血幻神功是仙主宗的東西,那麽花無傾與仙主宗是什麽關係呢?而且花無傾怎麽會知道那麽多事情,怎麽會知道月潮心與廖晙那些事呢?月潮心畢竟是仙主宗四君之一,這種秘密也隻有仙主宗高層知道,另外花無傾因他母親被逼死一事痛恨萬花門,他血幻神功和血晶珠定然不是為了萬花門,那麽花無傾與仙主宗的關係也漸漸明晰了,而花無傾早便告訴她萬花門很多麵前便是從仙主宗分裂出來的,萬花門是一股不弱的勢力,致使仙主宗元氣大傷,近些年才逐漸崛起的。她想著,下一次見到花無傾一定要問他一些原因。隻是紀源衣的話到底觸動了她。


    再想到楊子因,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他輕悄悄得撩動了她的芳心,讓她動搖了,這幾日相處她本就對他心生歡喜,他幫她卻不為什麽,隻為護她周,花如瘦一番感動又一番惆悵,楊子因幫她瞞下這件事,不計前嫌那是不大可能,更何況蕭皓庭與她……她心裏思慕楊子因,那種情感似乎是噴湧而出的,無法抑製的,不比蕭皓庭的細水長流,她極力想靠近楊子因,離他愈來愈近時她不得不停下來,短短幾日發生的事,牽動她的心,攪亂她的思緒,紀源衣卻橫刀直入,讓她措手不及。


    諸如此類,她有些想明白了,有些還在心門徘徊。


    累了,倦了,眼前的月光也模糊朦朧了,今夜不太平,那便這樣靜一靜吧,太多事不必如此糾結。


    夏日清晨,微風露露,涼意飄泛,彌漫空中的濕氣貼著外露的肌膚,花樹晨陽下,女子披著深色紗衣坐在梧桐苑石凳中,美眸朦朧。


    一大早,花如瘦忍不住早起,往日練功,她總是天未亮便起了床,趁無人時練習武功,花無傾授予她的武功和心訣,雖嫻熟,但仍需苦練。大約是從未有過如此多煩心的事,她不免心生幾分懶意,慵慵倦倦,她一隻手撐著頭,另一隻手垂落,美人半妝,慵懶的美,翩然動人。


    上午,她略作打扮,在齊國公府中隨意走動,昨夜盜賊未查出,隻是壓下消息,畢竟明天便是揚仙郡主的生辰,大約不敢怠慢。紀源衣似乎沒有跟著她,但她現在還沒有動手的心思。


    她走到某一處花園姹紫嫣紅中,花如瘦欲擷下鮮花一朵,俯身嗅花,清香撲麵,抬眸間她看到兩個奇裝異服的人在僮仆帶領下急步穿過長廊,花如瘦停住,略一思索,那兩人似乎是廖晙見過的人,瑤空台告訴她的消息中,卻沒有究出真正的消息,難道不是與廖晙聯手的人?


    帶著探尋和疑惑的心思,花如瘦收住手,跟著那幾個人來到一個小園中,小園遍地是鳥,房簷上,花樹上,但是卻都沒有飛出這個園子,隻見一人吹起鳥哨,招來其中一隻鳥,鳥飛在他手臂上,十分聽話,她想:原來是訓鳥師。可是她從沒在府中聽過有請來訓鳥師的事,揚仙郡主也不知道。


    看著訓鳥師逗弄鳥兒,花如瘦心有微疑,攔住園中小童,輕聲問他:“這是做什麽的?”


    小童輕輕道:“這是她這是咱們姑爺給郡主準備的生辰禮物,姑娘可別說出去啊!”


    “那弄這麽多鳥兒做什麽?莫不是放在府中養著?”


    “自然不是,郡主才不喜歡這麽多鳥呢,前陣子養個鸚鵡就鬧的雞飛狗跳了,姑爺是打算讓鳥兒們銜花枝飛舞,郡主雖不大喜歡鳥,最喜歡鳥的姿態,而且郡主善舞,愛舞如癡,我們姑爺便想著,這麽一出百鳥朝凰,百花齊放,郡主一定歡喜極了!”小童說得歡喜和輕快,仿佛也早期待那一幕。


    “哦,你們姑爺和郡主真是好感情。我不會亂說的,多謝了。”


    退出小園,花如瘦目光閃動,又似想到什麽,廖晙入贅國公府兩年了,旁的人靜靜等待會發生什麽,卻什麽也沒發生,這又是為何啊,花無傾告訴她讓她殺死廖晙,原因不過是為動了萬花門布下的棋子,挑撥仙主宗與萬花門的關係,而仙主宗與萬花門雖有過合作,但早便不和,此番大概是為了完決裂,重振仙主宗雄風。


    可是有一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就算她不殺廖晙,也必有其他人來做,而她想到揚仙郡主談起跳舞時眉飛色舞的神色,眉邊飛鬢,仿佛要化蝶而去,這麽想著花如瘦才定下策略,這樣做也不算違心,不違背了任務了初衷,想著廖晙與揚仙郡主旁若無人的恩愛神色,她才快步走去揚仙郡主所住的院落中,與她促膝長談,給她一個選擇……


    郡主生辰日,揚州城歡動。


    國公府十分熱鬧,賓客絡繹不絕,彩帶高懸,天無晴日,地有歡歌,齊國公好友、江湖俠友如約而至,被邀請的門派也陸陸續續到場,除開武林大會,郡主生辰也算是轟動一時的大事,江湖中人在此匯聚交流,比武林大會還要暢快。郡主還未見客,是齊國公和廖晙在前堂接待,紀源衣一直跟在花如瘦身邊,兩人心知肚明,也少有交談,隻是目光偶爾交錯,冰冷無意,甚為寒人。


    蕭皓庭也來了,隻是臉色不佳,眼中雜亂,看著花如瘦時甚為複雜,說話時也有吞吐。花如瘦關切問道,一派天真:“蕭師兄,你母親的病可是好了?”


    “好,好,有人照顧她,自然好的快。”聽得出來蕭皓庭話語中夾雜著隱隱的怒意。


    “怎麽了?隻是你看上去不太高興。”


    “沒什麽,隻是想趕緊趕過來見我的小師妹了。”蕭皓庭露出古怪的紅暈,直接表達思念。


    花如瘦咳了咳,因想著身旁不止有紀源衣,還有楊子因,她道:“你沒事便好,進去休息吧。”喚他過去時,蕭皓庭神情恍惚,木木得點點頭,一言不發進去休息了。


    花如瘦、紀源衣、楊子因三人齊聚賞花,府外有人找廖晙,隻說是一位姓月的姑娘,約他在不遠處的小樹林見麵,廖晙思來想去還是推了其他事物尋了個借口出去會一會,他下決心要解決一些事。


    走至小樹林,隻見那位姑娘背影婀娜嫋嫋,穿著潮月色的衣裳,帶著白紗鬥笠,背影嫋嫋讓人忍不住想走近她,她身上香囊和玉佩一件不差,越走近,她脖子上紅色花瓣胎記愈發清晰,廖晙愈發確定這人這人便是月潮心,她愛素色衣裳,這香氣也是她所愛。


    現在她身後,廖晙開口:“潮心,你來這裏做什麽?我們往事已斷,早無糾纏,你也莫來找我,更不要傷害她,跟他在一起這兩年,我漸漸忘記了到那裏做什麽的,我隻想和她在一起。花主的任務我怕是做不到了,你們要的那東西早幾日便被偷走了已無蹤跡,我更是無法對我的老丈人下手。我再也不是從前的葉尋了,我的心已不夠狠了,也不願意傷害她。你們若是有什麽交待和懲罰盡管說吧,我隻是廖晙。今日,是她的生辰,可是我往後還想與她過更多的生辰。”


    廖晙表露決心,十分真切,很早之前他就愛上了揚仙郡主。


    但麵前的月潮心無動於衷,廖晙又說:“我們萬花門與仙主宗的合作便如此了,各自拿到自己想要的。當初我接命替萬花門與仙主宗的協議辦事,從未想過有今天。我確實變了,我更喜歡這種細水長流的生活,我會與萬花門花主說,自請退出葉家,,這個計劃便到此為止吧,我知道你們都不會放過我的,甚至會殺了我。十二年前天機莊花主也不過是因為荼家的背叛才狠心對一眾人乃至荼雪枝下手的,他不隻是為了震懾其他山莊。他野心勃勃,控製住了聖靈堂的那些人,我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對他還是了解的,他總是用溫和無辜的一麵蒙騙,花如瘦隻怕也沒想到那是他父親一手所為吧!”坦露心聲,廖晙心中上下浮動。


    片刻,他才意識到不對,快步移至月潮心麵前,揭開她鬥笠時,他猝不及防被刺中了胸口,他緊抓女子手臂,嘴角流血,依然麵帶微笑:“為什麽?”


    他眼前的人正是揚仙郡主,他倒在她懷中,揚仙郡主抱著他,毫無笑意,在他耳邊道:“別說話,閉息,假死,聽我的,你不會死的。”


    她瞥過周圍,監視的人已無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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