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原因,花如瘦心中同情秦葭,也心疼楊子因的傷情,他一直對此有很深的愧疚,難以釋懷。


    花如瘦道:“她不快樂,卻一定不會怪你。你這樣難以釋懷,她知道了,心裏也會不痛快的。我這樣說,雖說隻是安慰你,但我希望子因你能走出來,想必這也是她所希望的,因為這不是你的錯。這麽多年了,楊花年年開年年落,沒有什麽真正恆久的,你可以把芳香留在心上,卻千萬不要把傷留在心裏。”


    花如瘦扶起楊子因握拳的手,打開它吹落他手中的花瓣,告訴他這一切的寓意。


    “你說的,宋兄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如何做,去釋懷,誰也未曾想過。阿瘦,你是否曾長久的執著於一件事,因為心中的執念不肯放棄呢?”楊子因問她,顯然花如瘦動情的話語並沒有打動他。


    花如瘦眸光一暗,道:“有的,執念太深,自己會反受其害,總有一天,我會走出來的,可是子因你難道不想走出來嗎?”


    他們忽然像認識多年的朋友一樣,互訴自己的心聲。


    楊子因看著秦葭的墓,他已經不大記得她的模樣了,年少的那份愛也被時光所磨盡,這些年那份愧疚沉甸甸地壓在心上,難以釋懷,楊花幾乎蓋住了墓,也蓋住了心中她的模樣,唯一記得的是她死前的模樣,折磨他多年。


    “可以嗎?”他輕聲問。


    “我曾試過借酒澆愁,但愁更愁,酒隻是一時慰藉。隻有找到另一種寄托,你就會發現自己的快樂也會在不知不覺中生發。就像宋之筌,他這一生最愛釣魚,他可以一天不吃魚,卻不能不碰吊杆,就像我,寄心於下廚,這個時候我會忘掉其他所有的東西。”花如瘦如是道。


    “怪不得阿瘦姑娘你做的菜會讓人心生愉悅。”


    “子因,我不知道你心愛什麽,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花如瘦拉起他的手踏空而起,踩葉而飛,到了揚州城的一處。


    “我們如此走了,宋兄會不會擔心呢?”


    “沒事的。他可不會找我們,他自己釣會魚就會迴偓佺閣的。”


    “嗯。”


    花如瘦帶著楊子因踏入了瑤空台。


    再說宋之筌迴來時,拿著酒壺,見已無人,果真坐下來繼續釣魚,聽見水麵撲騰的聲音,卻見到另外兩隻釣竿的線纏在一起,拉起來看是兩隻魚糾纏到一起了,他笑道:“一對夫妻魚?真是奇了!就看你們有無真正的緣分了,我隻能幫到這裏。”


    他似乎在說這對夫妻魚,卻又在說另外一對人。


    宋之筌解開纏繞的魚線,將兩隻魚放迴水裏,收拾東西便往迴走。


    正是傍晚時分燈火入幕,瑤空台彩燈高掛,十分靚麗。


    楊子因疑惑花如瘦帶他過來這裏,他從未來過瑤空台,隻是略有耳聞,這裏表演歌舞戲曲,和青樓不大一樣,遂問道:“阿瘦姑娘,你為何帶我來此呢?我可不是那種尋歡作樂的人。”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你可是天下都知道的正人君。不過我覺得你來一兩次也無妨,偶爾聽聽曲看看我舞,放鬆下心情,但是大有裨益。文人雅趣這倒挺適合你的。”她帶著楊子因往樓上雅間走,因為她有瑤空台台主給的令牌,所以一路暢通無阻。


    “琴棋書畫我倒是精通,卻非真正所愛。”


    “我隻是帶你過來看看曲舞,算是放鬆心情,我知道你們這些大家公子不同於常人,很少能夠做自己順心如意的事。有時候即便放縱一兩迴也不會有人怪的。”


    “阿瘦姑娘活的如此快樂而自在,子因很羨慕。”


    花如瘦笑而不語,帶他進入往台下觀望視角最好的房間,房間布置得很雅致,字畫掛牆,木桌茶盞,靠窗的瓶子裏的花已經枯了,花如瘦隻叫人拿走。


    奉上新茶,花如瘦悠然煮茶,瞄了眼樓下表演的人,繼續做自己的事。


    “阿瘦姑娘,此處卻是與別處不同。”


    “子因你說的別處可是哪處?”


    “青樓。”他說出口時不由得咳了一聲。


    “子因什麽時候去的?”


    “十幾歲的時候,葭兒在那賣藝,我替她贖了身,我們便是如此相遇的。”楊子因坦率了許多,對她說出秦葭的事也沒有那麽別扭,仿佛已是把她當成好友。


    台下戲曲演得正興,台下的人都鼓掌喝彩,楊子因也移去目光望著,專注看。


    “我去去就迴。”花如瘦悄悄離開,找到這邊瑤空台的分台主綠縈,綠縈認得花如瘦,遂恭恭敬敬稱她一聲“姑娘”。


    “綠縈,你們對齊國公府可有什麽了解?”她來找綠縈卻是為了正事。


    “姑娘,台主來揚州時吩咐我們做好齊國公的調查,如今資料一律奉去了偓佺閣裏,她說讓你去找宋閣主,一切皆可明了。另外齊國公的女婿這幾日常來瑤空台,約見了幾個不明身份、遮掩相貌的人,估計是要準備行動了。”綠縈如實迴答。


    朝冠離、宋之筌、花如瘦關係非比尋常,宋之筌很早就拜入了瑤空台,後來應師父所命創立了偓佺閣,很多人都不知道宋之筌也是朝冠離的師兄,他們三人彼此之間形成一中信息循環,瑤空台集天下消息,偓佺閣兜賣消息,無花翁主順笑意殺人,花如瘦接的大多數案子都是在瑤空台私下接的,知道的人極少,瑤空台是出了名的歌舞場所,也是交易場所。


    “我知道了,緊盯齊國公府和廖晙的行動,有什麽急事飛鴿傳信給我,順便讓你們安插在齊國公的人,找找有什麽密室,我需要你是地圖,我猜我要找的東西就在某個密室中。”花如瘦冷然道,然不似與楊子因在一起時的歡快。


    “是。”綠縈即要走時,花如瘦喚住她:“等一下。”


    “姑娘還有何事?”


    “你幫我去準備一套長袖羅衣裙,還有麵紗。”花如瘦吩咐道,其他再細細說。


    綠縈了然:“姑娘可是要登台表演?”她知道這位姑娘的許多才藝都學自總台主,有時候來個興頭便登台表演。


    “對的,你按我所說的去做,待會兒如此布置,一定會很好玩的。”花如瘦一一吩咐她去做,臨時換上她的節目。


    雖有唐突,但卻是花如瘦玩心大起。沒多久,綠縈便安排好了,花如瘦換上淺青色羅裙,裙上繡著些半開未開的楊花,穿在她身上,透著一股絕塵的仙意,她不由得感歎綠縈做事之快,能當上揚州分台主必然不凡。


    此時,花如瘦戴上麵紗,款款登場。


    樓上的楊子因還未覺花如瘦離去,注視樓下,頃刻燈暗,當他和所有人疑惑時,台上出現一隊隊女子捧燈而上,分置於四周,曲線成環,飄然起舞揚袖,忽然定住,台中央從頂樓落下一條長綾,隻見一個青衣女子扶綾滑下,羅裙飛仙,去踏雲霄,她輕盈地落在台中央,飄然擺手,露出玉臂,引得一陣驚唿。


    這是瑤空台最有名的曲舞《扶仙渡》,少有人能跳出來,也少有人能欣賞的到。


    《扶仙渡》的曲子一經彈出便有人倏然站起,驚唿:“莫非是台主?”


    在楊子因眼中,他看著女子靈動的眉眼覺得有幾分熟悉。


    女子折腰挽袖子捧著花瓣一揚手便飛灑出去,她周身的女子一碰花瓣雨便蜷縮成團。花雨驚飛,花袖成雲,女子兩手揚袖,忽長忽短,十分風態。琴聲悠揚。聽的人已入仙人之境,閉著眼也仿佛看見那青衣女子在跳舞,她的身影忽遠忽近,瓢在浮雲深霧裏,總不見真容。


    女子左腳獨撐右腿往後高抬,她獨立旋轉幾周,可依稀聽見鈴聲,仔細一看卻是她的腳踝上係著鈴鐺,因旋而響,莫名間添了幾許人間靈氣。


    獨轉幾圈,她忽然在原地翻騰,身法輕靈,猶如一片羽毛,觸碰到長綾時她即刻卷住,在半空中自轉幾周,落空的長袖已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長袖如筆,輕拂過在地上的其他女子,仿佛是把她們點醒,一個個都觸袖而起,搭袖成網。


    半空的女子忽然墜落在網上,閉著眼睛,頂樓突然落下花雨,落在四周,覆蓋女子身,一切都仿佛安靜下來,看的人也屏住唿吸,那個夢中仙境的女子仿佛是沒了聲息,她在故事中似乎是在尋找仙人的的人,渡海翻洋,扶仙無期,她也消散了。


    驀然間,蓋在女子身上的花瓣自燃起火,藍紫色的火焰仿佛要把她燒盡,看的人驚異、驚恐,害怕她消逝,眼見快要將她燒盡。


    可下一秒便是驚豔,隻見藍紫色火焰中的女子破火而出,青衣變紅,卻不沾染半點火花,一身妖冶的紅衣,她仿佛是涅槃重生的鳳凰,無比妖嬈,帶著重生的氣息,讓人驚唿,為她的重生鼓掌歡唿。


    場都聞得到一股奇異的香味,一股令人愉悅的香氣,就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火仍舊在燒,卻慢慢熄滅,她抓住長綾,再度蕩漾,美得不似人間物,隻是依舊帶著麵紗,引人無限遐想。


    女子扶仙的故事便就此而止,她雖未扶仙成功,卻最終成仙,如鳳凰般飛舞。


    驚豔著,所有人便以為她是故事中的女子,從故事中脫身而來的天外飛仙,楊子因眼中也是一番驚豔,那似乎也是他的故事,他需要浴火重生,開始自己的新篇章。


    琴聲忽急忽慢,曲與舞融為一體,琴聲高妙絕倫,更添氣氛,女子脫綾飛出,飛落在楊子因所在的房間中,站在他麵前,眉眼帶笑,異香發散,他這才發現花如瘦已經不見,女子一揚手,手中便多出一束楊花,紫色的花瓣,與她穿的紅衣裳形成對比,楊子因抬頭看麵紗遮住的她的麵容,定睛一看,楊子因謔的站了起來,也不接過她遞來的花,手被牽引似的抬起來揭開她的麵紗,眼中驚豔,嘴邊帶笑:“阿瘦。”


    看著她的眼睛,便知道是花如瘦了。


    楊子因不曾想到那個舞女會是她,也不曾想到她穿上紅衣裳會是那麽美,心間空空落了一地楊花,又似剛才一般的燃燒,她便從中破火而出。


    花如瘦飛出了台子,台上的曲舞也便完成了,其他女子退了下去,換上另一個節目,雖然好看,但總不如花如瘦的《扶仙渡》。


    已無可賞,花如瘦穿著這身紅衣裳與楊子因一同迴偓佺閣,楊子因總是時不時看手中的楊花,麵露微笑。


    一路上,他們一前一後,花如瘦在前,楊子因在後,兩人卻未說一句話。楊子因有許多話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


    星明點點,流水潺潺,路上的行人走過時看到這對俊郎靚女,都不由得停下來看。


    楊子因走上前,與她並行,微露靦腆,道:“阿瘦,今夜你很美。謝謝你,開解我,那不僅是一支驚世絕絕的舞,我想我是明白了,也找到了。”


    “你要跳舞嗎?我可以教你。”花如瘦側過頭衝他笑。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而且我也不會跳舞。”楊子因在夜色中微紅著臉,講話有點支支吾吾。


    再沒有話,一路上也安安靜靜迴偓佺閣,楊子因也不打算問話了,沒有什麽好問的。


    這一夜都很安好,有人疲憊睡去,有人於院中靜立,有人燈下看書。


    新一日,花如瘦睡到很晚才起來,正巧有人敲他的門,她略整衣衫才去開門,卻被一聲喚把她從懵懵懂懂中驚醒。


    “花如瘦!”那是紀源衣的聲音。


    花如瘦猛地睜開眼睛抬頭看紀源衣,驚訝道:“紀源衣你怎麽在這裏?”


    紀源衣拉攏了她微露肩胛的衣衫,揚嘴笑道:“昨天恰巧看了一支舞《扶仙渡》,便循跡找到了宋之筌這裏,花如瘦你可真令我驚訝呀!”他動作十分自然而輕佻,花如瘦打開了他的手。


    “我是問你為何在揚州?”


    “你那揚州赴宴,難道我就不能來嗎?”


    “你來赴宴怎麽會有人明目張膽地請你?”花如瘦便是指他殺手的身份。


    “齊國公欠我一個人情,巴不得請我來呢,他又不是在乎江湖風言風語的那種人,所以我這兩天興許就住在偓佺閣了。”


    “你和宋之筌很熟嗎?我怎麽不知道。”


    “熟啊,我相信他會很樂意,我在這裏小住一段時日的。”


    突然有一個聲音插進來,正是宋之筌:“我可不樂意,紀源衣你自己另找一個地方吧!我和你還沒有熟到那種程度,你可別賴在我這裏不走啊!”


    “宋之筌你怕我破壞你這裏的風水啊,不住就不住!”


    花如瘦對紀源衣這一番胡扯感到哭笑不得,宋之筌是主人,自然有願意與否,他還是會讓紀源衣在這裏走動的。


    這時,一個青衣小廝急步走來,向他們道:“閣主,姑娘,門外有一位琴師尋姑娘,自稱是瑤空台的。”


    “知道了,你且讓他稍候一番,我就去見他。”花如瘦迴複,小廝遂離開。


    花如瘦衝宋之筌和紀源衣兩人道:“你們自便,我去洗漱了。”轉身迴了房間。


    洗漱過後,花如瘦換了一套束腰藍色衣裙,略作打扮出去見琴師。


    琴師文文靜靜,現在門口處,白衣紫帶,別有風情,他背著琴,麵容蕭肅,卻是一副好容色,她走近喚道:“先生。”這位琴師就連朝冠離也經常誇口稱讚,琴技高超,當世已無人能及,而昨夜的曲子《扶仙渡》便是他彈奏的,他倍受尊敬,原叫璆鳴,人美如玉,都喚他“先生”,連朝冠離也不例外,他已三十上下了。


    “姑娘可知最近台主去哪兒了嗎?”璆鳴輕聲問,連聲音也似玉聲清脆。


    “阿離她去了浙江,聽說是那裏的瑤空台出事,她要去處理,想必臨走時沒有告知先生。今日我還要在此謝過先生,昨夜的演奏真是驚為天曲,怪不得阿離總是談到先生的琴技。”花如瘦平和有禮,似朝冠離一般尊敬他。


    “姑娘是台主好友,舞姿也是得到她的真傳,昨夜傾情一舞,仿佛台主之舞,璆鳴甚是欣慰。既知台主去向,我在揚州也不久留,即刻下江南而去,叨擾了。”


    璆鳴離去後,花如瘦發出一聲輕喟,道:“也是一個苦心人。”


    這位琴技高超的琴師本是隱居不出,一見朝冠離便隨她出山,自請做了瑤空台的琴師,隻為相伴她左右,也是一個癡心人苦心人,他隻按自己心意彈琴,或者說,他隻給朝冠離彈琴,昨夜不過是給花如瘦一個麵子,但是這兩三年卻沒有任何波動,琴師依舊是孤寒冷傲的琴師,朝冠離依舊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武林第一美,仿佛兩條平行線,一方努力靠近,卻永不相交。


    “苦心人終不負,緣分到時自會圓,順其自然便好,阿瘦何必歎息。”楊子因搖扇而出,玉墜晃蕩,出塵不凡。


    “子因。”


    “你想必沒用過早膳,我帶你去街上吃點東西。”楊子因一如既往的溫和柔雅,不管是他的人還是他的話,都讓人覺得很舒服。


    “嗯,我真有點餓,你們用過膳了嗎?”


    “未用過,那位紀兄不知道用沒用過。”


    忽然紀源衣的聲音插入:“沒用過,你們帶我一起去吧,我正想嚐嚐揚州的包子,楊公子不會嫌棄我吧?”


    “怎麽會呢?紀兄一起吧。”楊子因依舊溫莞,不改笑容。


    倒是花如瘦不悅道:“剛說到你,你便出現了。怎麽到哪兒都有你啊?”


    “是啊,怎麽我到哪兒都能看到你呢?”紀源衣反謔道。


    三人便成一隊,隨楊子因去揚州有名的街道。楊子因帶他們進入一座茶樓,進入二層,都按照自己的喜好點的早膳。早膳還未端上,便聽到旁人在議論昨天晚上瑤空台的事,最引動心弦的那一場舞,風聲恐怕一早就傳遍揚州的大街小巷了。


    “花如瘦,你可是在揚州一舞成名,雖然會被誤認成瑤空台主,但我紀源衣卻是很欣賞佩服你的。”紀源衣的話另有深意。


    “哦,紀兄昨夜也在場嗎?”


    “是啊。我與花如瘦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識的朋友,我怎麽能不來捧場呢?”


    觀舞的人魚龍混雜,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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