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山林並不安靜,有許多聒噪的蟲鳴聲,聽得人心浮氣躁。在樹木的遮掩下,山路也看不清楚,冉鈺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向礦山的方向走去,腳步有些急促,路邊的荊棘和灌木偶爾會劃進褲腿裏,又疼又癢。


    走了將近半個時辰,冉鈺來到了山穀裏的冶煉房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氣息,那隻虎低吼了一聲,周圍的樹林裏忽然響起了許多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


    冉鈺順著聲音的來源走了過去,轉過一片灌木叢,就見到它正趴坐在一塊巨石上,右前腿似是受了傷,有些別扭的搭在石頭上。


    冉鈺走到它身邊,摸了摸它的腦袋,輕聲問,“玄泱,你為何又迴來了?他們定將你傷得很重,迴去找你的主人吧,待我能出去了,再去尋你。”


    玄泱,是這隻虎的名字,對於它的主人給它取了這麽一個名字,冉鈺覺得非常耐人尋味。她在書上看過,玄,天也,泱,宏大,若她猜測不錯,那人將自己的寵物叫做玄泱,是以後也能將這天下據為己有的意思。


    冉鈺話落,玄泱站起身,卻並未離開,而是兩隻眼睛靜靜盯著冉鈺,冉鈺疑惑的問,“你想說什麽?”


    玄泱張開嘴咬住她的衣袖,拉著她一起往前走。冉鈺被它扯的踉蹌了一下,迅速穩住身形跟上它的腳步。


    玄泱見冉鈺明白了它的意思,放開了她的衣袖,慢慢的在前麵走著。


    冉鈺走在它身後,明知它無法迴答她,還是一個個問題對著它拋出來,“你要帶我去哪裏?”“是你的主人吩咐的嗎?”“你的主人知曉我被關了?”“他想與我毀約嗎?”


    前麵的玄泱似有些嫌棄她的囉嗦,煩躁了甩了甩頭,冉鈺卻並未在意它的情緒,繼續道,“可他已取走了我許多兵器,此時毀約,恐怕不太妥當吧?”


    玄泱又低低的吼了一聲,冉鈺輕笑著問,“你也覺得不妥對不對?那一會兒若是他與我說要解約,你要站在我這邊哦!”


    玄泱停下腳步,冉鈺輕咦了一聲,就聽前方有人低低笑了起來,接著是一句調侃的話語,“若讓斷崖山脈的人知道勇士部落的冉鈺副首領是一個話癆,你那’冷麵殺神’的稱號想必是保不住了。”


    冉鈺聽出來人的聲音,倚靠在身旁的樹幹上,對那人道,“若讓斷崖山脈的人知道宛義部落的赤離首領喜歡在背後偷聽人說話,你那’玉樹臨風’的形象應是也保不住了。”


    赤離走出樹林,學著冉鈺的樣子,也靠著樹幹,似笑非笑的對她道,“斷崖山脈的人想必是不知道’玉樹臨風’這個詞的,你是從何處聽人如此說我的?”


    冉鈺撇撇嘴,並未接話,而是問,“你費盡心思將我叫來,所為何事?”


    赤離道,“隻是讓玄泱去給你帶個路,你便來了,談不上費盡心思,你未免也將我想的太過無趣了些。反倒是你,如此擔心我與你毀約,被人監視了還不忘偷跑出來與我相見?”


    冉鈺直直盯著赤離,問,“你當真想要與我毀約?”


    赤離伸手輕撫著玄泱的腦袋,漫不經心的對冉鈺道,“我從未想過與你毀約,隻是想看看你能否解決麻煩,問問你是否需要我的襄助?”


    冉鈺挑眉,“條件呢?”


    “給我的兵器再加一倍,或者將鑄造法給我。”


    冉鈺細細看了赤離一會兒,對著玄泱道,“玄泱,你家主人似是在夢遊,快將他送迴去,若是一不留神掉進天淵,你以後就要跟著我了。”


    說完轉身就往迴走,未看赤離一眼。


    赤離看著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裏,眉頭微微蹙起,眼眸變的比夜色還要幽深。


    ——


    冉鈺迴到自己的屋舍,監視她的人還坐在對麵的門廊下,似是已經睡著,在幾丈外都能聽到鼾聲。她大搖大擺的走迴自己的屋子,重重將門打開又關上,對麵的人從睡夢中驚醒,驚慌失措的從地上跳起來,借著夜色看到站在屋簷下的冉鈺,不知她想要做什麽。


    冉鈺冷笑一聲,對他們說了一句,“廢物!”然後轉身進了屋裏。


    幾人見冉鈺又走迴去,紛紛鬆了口氣,臉色卻有些難看。


    雖然在斷崖山脈,他們早已習慣了宛義部落和聖亞部落的人對他們的嘲笑,可被自己人如此輕視,他們還是頭一次遇到。


    但冉鈺確實有資格說這種話,他們幾個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冉鈺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他們不是天生就軟弱無能,從小在勇士部落裏長大,他們早已習慣了勇士部落的捕獵與戰鬥方式,沒有誰要求他們學會勇敢。他們的先輩們也如他們一樣,但還是在斷崖山脈活了很久。


    直到冉鈺來到勇士部落,成為統領第五部的副首領,第五部的人開始放棄誘餌,學會如何依靠人的力量抓捕野獸,與其他部落發生衝突時,不再需要以多欺少。他們常常有多餘的食物可以儲存起來,每次太陽城的使者來到斷崖山脈時,第五部都能換到許多糧食與布匹。如今,第五部的人對冉鈺的忠誠,甚至已經超過了對首領大人的忠誠。


    這些改變都是冉鈺帶來的,他們雖然是第一部的人,乙澤作為五個副首領中最年長也是經驗最豐富的副首領,但到了如今,第一部每次外出捕獵都要帶上誘餌,他們看著幼小的孩童在野獸的攻擊下重傷甚至死亡時,內心也會生出一些不忍。


    若冉鈺能夠給他們也帶來一些改變,讓他們變的強壯、英勇,他們也願意像第五部的人一樣,對她絕對服從,唯她馬首是瞻,可冉鈺除了第五部,明顯不想與他們有過多的接觸。


    迴到屋裏的冉鈺並不知道外麵幾人心中所想,赤離一句“是否需要襄助”,反而讓她對自己的處境少了一些擔憂,就算被首領識破計謀,憑她如今的實力,也定能身而退,無非是脫離勇士部落自立門戶,與其它許多小部落一樣,在斷崖山脈也能占據一席之地。可對於勇士部落來說,這樣的結果,就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了。所以,無論結果如何,對她來說,都壞不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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