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鈺迴到自己的屋舍,辛枝正坐在她的門邊,手裏捏著一塊木頭,用一把小巧的匕首正雕什麽東西。冉鈺走到她身邊站定,低頭俯視著她手裏的物件。待看清楚後,冷凝的麵容上不禁扯出了一絲笑意。


    冉鈺對著她問道,“你刻這個做什麽?”


    辛枝聽到冉鈺的聲音,抬起頭看向她,將手裏的東西塞進衣袖裏,咧著嘴衝冉鈺傻笑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麽,收了麵上的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木屑,方抬起頭,便看到冉鈺腰腹上的血跡,不禁慌了神,伸手攙住冉鈺的胳膊,“副首領,是首領大人打了您嗎?我聽他們說箜為大哥也被他們帶走了,他們會不會死啊?副首領,要不您先逃吧?”辛枝跟著冉鈺迴來,冉鈺被首領叫走後,她就去打聽了今日一早發生的事,對冉鈺的盲目崇拜讓她以為冉鈺定會處理好此事,卻沒想到冉鈺帶著傷迴來了,不免焦急起來。


    冉鈺看向她,饒有興趣的問,“我逃了,那你呢?你不跟我一塊兒逃嗎?你整日跟在我身邊,他們若是要抓我,定然也不會放過你。”


    辛枝小臉上一派淡然,道,“我若是跟著您,定會拖累您,不若留在部落裏,替您擋一擋他們。”


    冉鈺看著麵前這個才十歲的小女孩兒,臉上寫滿了對她的擔憂,分明還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卻在為她操心著逃命的大事兒。冉鈺臉上的笑容變得明顯,她摸了摸辛枝的頭,帶她進了屋,將手裏的藥瓶遞給她,對她道,“他們過不了幾日就能迴來了,我也無需逃命。你看看屋外的那幾個人,以前你見過他們嗎?”


    辛枝順著冉鈺的視線望過去,果然看到幾個平日不會出現在這邊的人,雖然站的遠,但視線一直停留在這邊。辛枝下意識的收迴目光,冉鈺見了,對她道,“不必驚慌,他們如此明目張膽的監視我,定也不怕我們發現,首領大人許是想給我一個警告。你先幫我上藥,我自己有些不便。”


    辛枝這才想起冉鈺身上的傷還未處理,連忙扶著她坐到床上,又端了木盆去打了水來,將門鎖上,小心翼翼的幫冉鈺將外衣除去,見到那道從左邊肋骨延伸到右邊腰際的傷口皮肉外翻,還在隱隱往外滲著血絲,眼淚止不住的在眼眶裏打轉。


    冉鈺見此,心裏不禁生出一絲暖意。


    自從十年前她孤身一人逃出太陽城,被首領帶迴勇士部落做了誘餌,她一次又一次險之又險的從野獸嘴裏救迴自己的性命,一次又一次的看著四五個男人遠遠躲開突然發狂的野獸,等著一個小女孩用自己脆弱的身軀與野獸搏鬥,最後與野獸雙雙倒地,他們才衝出來攫取最後的勝利。她不僅看到人性的自私與貪婪,也看清了自己的弱小與無力。


    若說介尤讓她心裏對人類還殘存著一絲希望,那麽辛枝,就是給她帶來了唯一的溫暖。她在辛枝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她做了副首領後,就將辛枝帶在自己身邊,她希望辛枝能過的比自己稍微好一些,權當是對自己的慰藉。


    許是前幾年吃了太多苦,辛枝來到她身邊後,竭盡一個小女孩的所有心思,不遺餘力的討好她,在她麵前總是一副天真乖巧的模樣。冉鈺看的明白,卻更覺辛酸,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為了活著,費盡心思在她麵前耍些不入流的手段,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其實早就暴露在別人眼前。


    但冉鈺沒有拆穿她,任由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對她也頗多照拂,時日長了,辛枝對她的關心多了幾分真心實意,就如此刻,她眼裏的淚水是真的對冉鈺的心疼,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對她的心疼。


    辛枝幫著冉鈺清洗了傷口,又將傷藥輕輕灑在傷口上,用白布在她的傷口上纏了一圈,取了新的衣服過來想要給冉鈺換上,冉鈺製止了她,對她道,“你去和第五部的人說一聲,首領大人讓他們做什麽,就乖乖做什麽,若他們擅自做些自以為英勇的事,讓我知曉了,定不會輕饒。”


    “好。”


    辛枝鄭重的點了下頭,拉過被褥幫冉鈺蓋上,才小跑著出了門,幫冉鈺將門關好,跑去傳達冉鈺的命令。


    冉鈺看著屋門被輕輕合上,屋內又變得昏暗,伸手輕輕摩挲著腰間已經被包紮好的傷口。在她的身體上,這樣的傷口不計其數,有更深一些的,已經很多年了,即使已經痊愈,但還留有凹凸不平的疤痕。有淺一些的,也能隱約看到傷口的印記。


    但這是第一次,她被自己人所傷。想到這裏,她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笑意。


    就在此時,有人敲響的她的房門,她三兩下穿好衣衫,又恢複了平日那副冷淡的表情,走到門邊將門拉開,一張俊秀的麵容出現在眼前,見她出現,一臉擔憂的問,“冉鈺,你的傷如何了?”


    冉鈺搖了下頭,道,“無礙,悱離副首領找我有事?”


    悱離將手裏的一個藥瓶遞給冉鈺,“首領大人讓我暫時接管你的礦山,我過來與你說一聲,待此事查清楚後,我會將它原樣還給你,順便給你送一些傷藥過來。”


    冉鈺原想拒絕,忽然想到什麽,接過悱離手中的藥瓶,對他笑了一下,“多謝。”


    悱離被她突然的笑晃花了眼,在他的印象裏,冉鈺從來都是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表情,從未對誰和顏悅色過,即使是她身邊的人,亦是一副冷淡的表情,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冉鈺的笑容,如冰雪在陽光下綻開了花,亮的刺眼。


    冉鈺是好看的,這是整個勇士部落甚至整個斷崖山脈的人都知道的,在她當上副首領之前,她整天都穿著破爛的衣服,臉上手上總有一道一道的傷疤,從未有人將她與好看這兩個字聯係在一起。自她做了副首領之後,她不再需要外出捕獵,也可以穿上稍微整齊一些的衣服,即使她的衣服除了灰色就是黑色,也掩飾不住她的美。


    她一個人外出狩獵時遇到過其他部落的人,有人覬覦她的美色,意圖對她行不軌之事,結果卻是一行三人被冉鈺砍斷了雙手,在斷崖山脈這樣的地方,沒有雙手,就相當於沒了活下去的倚仗,等同於被奪去了性命。之後又多次發生了類似的事,那些人都未落得好下場,冉鈺“冷麵殺神”的名聲也傳了出去。


    加之冉鈺從山林裏拖迴來的一頭又一頭的野獸,看得整個部落的人心裏發毛。所以在整個勇士部落裏,雖然冉鈺是一個女人,準確的來說,是一個女孩兒,卻無人敢輕視她。她統領的第五部,也都甘願臣服於她,甚至比榀業更得人心。


    冉鈺見悱離呆呆的望著她,半晌沒有說話,幾不可見的蹙了下眉,喊了一聲,“悱離副首領?”


    悱離迴過神來,掩飾般的對冉鈺笑了笑,道,“你的人我會幫你看著,這幾日你安心養傷,首領已讓乙澤去審於頃了,相信很快就能還你清白。”


    冉鈺又迴複了冷淡的表情,對悱離道,“多謝。”


    悱離對她點了下頭,轉身離開。冉鈺看著悱離離去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悱離專程過來與她說這個事情,是在向她示好?


    雖然這幾年第五部在她的帶領下,實力提升了一些,但與乙澤的第一部還有很大的差距,悱離想要拉攏他?是否也拉攏了乙澤?悱離想要當首領?可首領還有一個兒子。況且,勇士部落的這幾個副首領,沒有誰對首領的位置沒有想法,悱離這麽早就開始行動,是否過於心急了?


    “冉鈺美人兒!”冉鈺正想得入神,一個輕佻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冉鈺看向正走近他的人,一身寶藍色錦緞長衫,手裏搖著一把折扇,在簡陋的木屋群裏,顯得異常刺眼。


    冉鈺記得,這是太陽城的有錢人穿的衣服,小時候母親帶她出門,也會聽到年輕的男人如此稱唿那些花樓裏的姑娘。


    那人走到她麵前站定,“啪”的一聲將手裏的折扇合攏,湊到冉鈺耳邊,小聲問,“小美人兒,我給你的書好看嗎?”


    冉鈺向後退了一步,抽出袖中的匕首抵在那人胸口處,皺著眉看著眼前的人,聲音冷凝,“攘迴,離我遠點!”


    攘迴嘖了一聲,垂眼看了看胸前的匕首,乖乖向後退了一步。


    冉鈺收迴匕首,說了句,“等著!”轉身進了屋,將桌上那本隨意扔在一邊的書冊拿起,走出屋子,拍在攘迴胸前,道,“好看!以後給我帶些別的花樣的。”


    攘迴聞言一臉驚恐的看著她,她難道不應該一臉羞澀的迴避他的問題嗎?或者罵他兩句也行。跟他要別的花樣,她還是一個女人嗎?他伸出手指指著冉鈺,“你,你,你……”


    冉鈺冷笑一聲,不再理會他,轉身進了屋。


    斷崖山脈原本是沒有書的,太陽城為了徹底掌控整個無淵大陸,防止太陽城以外的人生出不該有的想法,絕對禁止書冊流通到城外。


    五年前,冉鈺用一頭剛出生的幼虎,賄賂了一名太陽城的使者,請他下次來的時候幫她帶一些話本一類的書冊,並承諾還可以給他一隻狐狸。


    使者被冉鈺的條件誘惑,又覺得帶些話本即使被發現應該也無礙,就答應了,於是之後每一次太陽城派來斷崖山脈的使者都是同一個人,每年都會給冉鈺帶許多書冊。第一次隻有話本,後來經不住冉鈺的誘惑,主動去幫她找一些讀書人看的書帶出來。現在冉鈺床頭的箱子裏,已經裝了慢慢兩個大箱子的書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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