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親過後,淩劍就要帶著阮芷秋與沈蒹葭一道去莊子上居住。成親的日期尚未定下,但依著淩劍的意思,怎麽著也得等阮芷秋年滿十八歲,讓雲安郡主選個後年的良辰吉日再行大婚。


    阮芷秋心中不舍,到底也不好意思說不,倒是淩燁厚臉皮,與淩劍說了什麽,被淩劍一通罵,最終是將成親的日子改到明年,具體的日子則要去仔細測算。


    至於阮芷秋與沈蒹葭的規矩,倒也不必擔心,有淩劍盯著,和奉公主特意請了兩個宮裏伺候先太後的宮娥,如今都是年長的老嬤嬤了,讓她們跟著去到莊子上,教授兩個姑娘規矩禮儀。


    因是要長住,淩劍最不舍的是他書房裏的各種兵書。其中一大半都給了淩飛鵬,剩下這些,便是如今淩劍都會拿出來翻看。


    還有許多舊物,淩婉的畫卷,就有十數張。


    阮芷秋看著淩劍一張一張打開畫卷,與她說這些畫卷都是什麽時候畫下的。


    “這幾幅都是你外祖母的畫作,你外祖母年輕時亦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教養出你的母親自也是如此,隻可惜……”


    阮芷秋見淩劍陷入迴憶中,動手將畫卷重新卷好,笑道:“外祖父要留念,便將這些畫都帶過去,左右也就半日路程,東西多些也沒什麽不方便的。”


    “你說得是,我這不收拾還好,一收拾覺得整個書房都是要緊的東西,全都得要帶走。”


    淩劍說著,打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個匣子,裏頭是一把精巧的彎刀,彎刀下麵則壓著一遝信件。


    阮芷秋看著彎刀,這把彎刀做工細致,上麵的工藝非凡,一看就是能工巧匠雕刻而成。它雖然是鐵質的,瞧著並未開刃,應當隻是個玩意,並非真的武器。


    淩劍撫摸著彎刀,遞給阮芷秋:“你瞧瞧。”


    阮芷秋打開彎刀看一眼,寒光閃爍,刀麵上刻著兩個字“昭毅”:“昭毅?這是人名嗎?”


    淩劍笑道:“是將軍的名號。”


    阮芷秋想一想,沒想到大周有哪位將軍的名號是這個,但她本就了解不多,若是從前的老將軍,她定然都不知道的。


    “這些,都是昭毅寫給我的信。”


    阮芷秋拿過信件打開一看,隻覺得頭皮發麻,瞪大眼看著淩劍:“外祖父……這是……這是漠北的字。”


    漠北的字裏,夾雜著大周的文字,看下來隻讓人覺得這位昭毅將軍十分有能耐,兩國文字都識得。


    淩劍又從那些信最底下取出一封,同樣是漠北與大周的文字都有,但這一封明顯與其他信件的字不是出自同一個人。


    “這是外祖父你寫的信?”阮芷秋心中一顫一顫的,“所以,外祖父您與漠北的昭毅將軍,一直有通信?”


    阮芷秋看不懂信中的內容,看得懂的那些,隻有些普通的問候以及心情等等,更多是看書下棋的心得。看不懂的那些,是不是涉及政事或者軍情,阮芷秋猜測不到。


    但她覺得,外祖父這樣的人家,怎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她絕不相信外祖父會通敵叛國。


    淩劍靠在椅背上,長歎一聲:“昭毅將軍,就是漠北最大的將領,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敵人,我與他少年相識,是在戰場上認識的,多少場戰役的交鋒,我們可以說是看著對方成長的。也不知什麽時候起,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後來……後來就有了這些信。”


    “然後呢?”阮芷秋聽得認真。


    淩劍也說得認真:“可是如何惺惺相惜,我們都站在對立的兩邊,我們代表的分別是不同國家的戰事與政權,注定不可能有任何的友情。那十來年,我們亦敵亦友,交互通信,但這些信裏,沒有任何與兩國戰事有關的事情。”


    阮芷秋有些愣怔,兩個敵對之人,竟然產生了這樣的友情,在惺惺相惜之間,他們大概有更多的不舍與難受吧。


    “後來兩國不能和,隻能戰到底。我們也知道不論戰役如何,隻能有一方勝利,所以我們就約定了,不論是哪方戰勝,我們的頭顱,隻能對方親手砍下。”


    淩劍久久沒有說話,阮芷秋聽得心驚動魄,所以最終被砍下頭顱的,是這位昭毅將軍了。而外祖父將他們之間的通信保存,大概是為了緬懷這個先他而去的老友了。


    “十三年了,他走了也有十三年了,真是歲月如梭啊……”


    淩劍從迴憶裏迴過神,他是武將,生離死別的事情,自小就看得多,雖有些傷感,卻不會因此太過傷懷。


    見阮芷秋盯著彎刀失神,他笑起來:“早已是過去的事情,其實這些年,連這個匣子我都甚少打開。原也是個念想罷了,這次就不帶到莊子上去了。”


    然而,阮芷秋想的卻不是眼前的東西,而是前世淩家的倒台。淩家是被人告發通敵叛國,證據就是一些淩劍與漠北的書信,其中更是有許多談論國家政務的東西。


    以前的阮芷秋,一直以為那些東西都是阮俊輝陷害淩家,偷偷放在淩家的。現在才知,原來外祖父真的與漠北的人有過書信往來。不過這些書信裏麵,並沒有與政務戰事有關的東西,昭毅將軍也早就死了,至少與漠北的那場大戰,外祖父勝了。


    阮芷秋問:“後來,外祖父就不曾再與漠北的人有聯係嗎?這位昭毅將軍的後人……”


    淩劍笑道:“與敵將有牽連原就不合適,隻是那時候邊防寂寥,尋得一位道合之人不易,隻可惜我與他注定是一生死敵。他人頭落地的那一刻,我們之間便已經不再有聯係,怎會還與他的後人有牽扯?”


    說到這裏,他感覺出什麽,抬頭看過去:“芷秋想說什麽?”


    阮芷秋問:“外祖父,我想問您,您與昭毅將軍的往來,以及這些書信,皇上可知?”


    淩劍將那把彎刀拿起來,握在手中把玩良久,才道:“這些都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我與漠北也毫無瓜葛。至於皇上……他並不知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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