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如何無人知道,但是目前看來,阮素清的確替自己找了個好身份。裴家既是太後母族,當年又有恩於皇上,待得歸京,必定是水漲船高。


    而阮素清作為裴家唯一的女兒,身份也會不言而喻了。


    阮素荷身體虛弱,有些體力不支,靠在榻上與阮芷秋說了這麽會兒的話,便有些困頓。


    阮芷秋見狀,讓她好好休息,起身想要離去,卻被她拉住了。


    “姐姐,你……陪陪我可好?”


    阮素荷自幼不算聰明,是被阮家老夫人護著長大的,可老夫人養育她,更像是養育個貓兒狗兒一般,高興了就逗一逗,不高興了就扔在一邊。


    雖是疼寵,可老夫人那樣的性子,也未必真的能教養她什麽。倒是阮素清,算是她成長路上的引路人。


    所以後來,阮素荷發現她一向引以為傲的長姐,竟是個陰險小人,一心拿她當一顆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時,她是多麽傷心絕望啊。


    那傷心絕望,在之前全都化作悲憤的動力,一步一步支撐著她走過來。可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渴望依靠的。她為救皇上負傷好不容易好轉,又遇著太後迫她飲絕嗣湯。


    若是從前的她,大抵要不依不饒大哭大鬧。可她不僅不能鬧,還要裝作體貼入微真心待人,將皇上的心都算計進去。


    這於她來說是怎樣的艱難,可是再艱難,她也不敢卸下半分偽裝。


    也唯有在阮芷秋麵前,她可以放一放,讓自己的委屈,也有個人可以訴說。


    阮芷秋輕歎一聲,迴到床邊坐好,拍拍她的肩膀:“若累了就好生歇一歇,我不走,就在這裏守著,等你醒來,可好?”


    這一等,就過了一個多時辰。


    阮素荷睡得沉,眉心卻一直未能展開。皇上來的時候,她睡夢中眼角帶著淚痕,嘴裏也呢喃著,似在低泣。


    她姿容並不出眾,但皇上見慣了絕色美人,也並不是個好色之人,他原本也隻是覺得她與眾不同,有一顆不諂媚的赤誠之心。


    現下瞧著心尖上的女子,麵上不顯,可夢中竟這般委屈,便隻覺得虧欠她良多。


    皇上愣愣的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旁的阮芷秋還跪著行禮不曾起身。


    “起來吧,她……睡了多久了?”


    阮芷秋答:“一個多時辰了,娘娘許是病重睡得不安穩。”


    “她同你說了什麽?”


    阮芷秋麵上似有遲疑之色,卻還是老老實實的說:“娘娘與臣女說起從前閨中的事情,說那時候她年幼無知做過不少錯事,如今長大了才知世事艱難,萬事不該由著自己的心思,自是要替身邊的人多想一想。臣女愚鈍,又有些惶恐,臣女閨中時與娘娘關係不算好……”


    像是自責怕受到處罰,但皇上卻是若有所思。


    素荷這麽說,定是心中難受卻不表現出來,還要處處體諒他。他原是皇上是天子,更是她認定的夫君,可他竟不能護她,叫她受了這樣的委屈。


    皇上自覺心中難受,見阮素荷睡得沉,也不想打擾,隻叮囑:“你多陪陪她,朕……今日事多,晚些時候再來陪她。”


    “恭送皇上。”


    皇上走了沒一會兒,阮素荷就醒過來,聽說皇上來過,她並不吃驚。如今得寵,皇上便是晚上召幸她,白日也要過來陪她用膳,多少要陪她一陣子。


    更別說昨日,她吃了那樣大的苦頭。


    宮娥們過來服侍她梳洗好,就聽得外麵宮娥傳話,說是太醫來請脈了。


    阮素荷與阮芷秋道:“太醫院新來了個太醫,深得皇上信任,這次我的身子,就是那個太醫過來診視的。”


    說話間,內侍帶著太醫進來行禮,抬頭要問娘娘今日食與寢。


    “娘娘……”


    話未出口,與阮芷秋目光相碰,二人都是一愣。


    “芷秋?”


    “四叔?”


    阮素荷詫異:“你們竟認識?”


    阮芷秋點頭:“這是賀家四叔。”


    阮素荷連忙起身:“對不起,我竟不知原來是親戚,多有怠慢,還請四叔原諒。”


    賀家遠在暮雲從前不曾入京,上次去阮家的也隻有賀老夫人與賀雲彤,其實阮素荷連賀老夫人的模樣都未認清,更不曾見過賀四叔。


    而賀四叔一心撲在醫術上,若不是兄長找尋過來,他壓根不打算讓阮家人知道,故而也不認識阮素荷。加之宮裏論品階,他也不知各宮娘娘的名諱,更不知和妃娘娘是阮家女。


    現下才對上了,果真是親戚。


    待得賀四叔脈診完,重新開了藥方,阮芷秋才問。


    “四叔幾時入宮的?二叔可知道?”


    賀四叔笑起來:“放心,你二叔不會拿我怎麽樣的。”


    阮芷秋一聽這話,就知道賀二叔不知他已經入宮做太醫了,當下著急起來:“四叔,你怎能如此?之前不是說好了隻入杏林不入宮的嗎?若是二叔知道了,當真會將你除名的啊。”


    賀四叔展眉微笑,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拍她的頭,手剛伸過去卻是一愣。從前他是長輩,她尚年幼,他帶著她摸爬滾打習慣了親昵,如今她已經長大了,也不是他的親侄女,他自是不能再如此。


    便縮迴手,略有些尷尬的掩飾過去,方道:“你不用擔心我,我要入宮的事情,已經告訴了母親,她心中有數,隻讓我照著自己本心來做就好。”


    這樣阮芷秋倒是不能再說什麽了,隻悻悻然又問:“那你如今在太醫院,可忙碌?你不是正常考核入宮的,又沒有家族根基,怕是要吃些苦頭吧?”


    “這點小事難不倒我,而且如今皇上看重我,他們也不敢拿我怎麽樣。”


    雖是這麽說,阮芷秋還是擔心。前世賀四叔別說入宮了,連京城都沒有來過,今生變了太多,變得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實四叔入宮得寵,對於她來說是好事,若皇上真的肯聽四叔的,不要總是依靠藥石,沒有那般虧空身體,或許不會如前世那般早早沒了,那麽給太子與淩家的時日就能更多。


    但伴君如伴虎,若有朝一日,皇上厭棄了四叔,賀家該如何是好?難道又要讓賀家重蹈覆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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