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變故,賀雲彤也是沒想到的,她連忙讓人將淩升辭扶到一邊。傷勢有些重,需得將衣裳都剪開,但義診台隻是個簡陋的棚子,連遮擋的地方都沒有。


    淩升辭笑一笑,坐在椅子上讓阮芷秋幫忙替他剪衣服,一邊笑道:“別擔心我,我身體好得很,在戰場上受了傷需得馬上處理,那條件可比這裏差多了。”


    沈蒹葭坐在一旁啜泣又懊惱:“都是我不好……”


    淩升辭還不忘安慰她:“你那隻蟈蟈真大,比小時候我給你抓的大多了。”


    因太疼了,阮芷秋小心翼翼剪開衣服,生怕碰到傷口,但也是難免的。淩升辭強自忍著,額頭的汗都滾落下來,看得阮芷秋心疼不已。


    幹脆讓他說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灌江府也有蟈蟈嗎?”


    “對呀。”淩升辭道,“不過那邊風沙大,沒有這邊的風景好,蟈蟈也是難得。小時候蒹葭在灌江府,閑來無事我帶她抓蟈蟈,給她抓了老大一隻,她睡覺也要帶著,沒想到晚上睡得太沉了,竟然給壓死了。”


    說罷,他哈哈笑起來。


    “那麽難得的蟈蟈給壓死了,我倆都傷心了好些日子。”


    沈蒹葭聽了這話,四下看看想去尋自己剛抓的那隻,可她惱怒之下早就把蟈蟈丟了。這會兒甕聲甕氣說:“今日抓的這隻背上紋路與小時候那隻一樣,我特意抓來給你看的。”


    賀雲彤準備針具的手頓了頓,倒是沒說什麽,待得迴頭看到淩升辭露出來的肩膀和後背,眼神驟然一縮。


    除了那可怖的鞭痕之外,淩升辭背上布滿了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痕,新傷疊舊傷,密密麻麻幾乎沒有一塊是好的。


    她愣住了,她記得這位少年將軍是怎樣的英姿勃發,可她不知道原來在那耀眼奪目的光環之下,他承受的東西也比常人多得多。


    阮芷秋見賀雲彤沒有動作,疑惑的問:“表姐,我表兄的傷不好處理嗎?”


    賀雲彤深吸一口氣,搖搖頭說:“需要縫針,後續也都需要處理。我這裏……沒有麻痹的藥物,現在去尋恐怕也來不及。”


    “不用。”淩升辭哪裏在意這些,隻道,“賀神醫你安心給我縫針就是,我不怕疼的。就這樣的傷,哪裏用得上麻藥?”


    縫針哪裏不疼?疼得要人的命,可賀雲彤知道,淩升辭不是說大話,不用麻藥直接縫針的事情,他怕是經曆過不少了。


    “我來協助你。”阮芷秋捧了燭火,將針具等都清洗並燒過之後,才遞給賀雲彤。賀雲彤穿好線,隻覺得自己手中的針有千斤重。


    她從小學醫,處理過各式各樣的外傷,便是比這更嚴重更可怖的,她就見過不少。但今日,是她最震撼的一日。


    這一刻,她也深刻體會到忠勇公淩家這個名號的分量,大周的安康,都是他們拿命換來的。淩家人脈凋零,是因他們承受著整個家國的生死。


    賀雲彤眼中浮起水霧,她迅速抬頭讓水霧散去,麻利的將淩升辭傷口處處理好,縫好針才道:“好了。”


    淩升辭的衣服破了,沈蒹葭不知哪裏找了條披風給他穿上。他嘿嘿一笑,衝著賀雲彤道:“多謝你。”


    賀雲彤心中一酸,垂頭說:“是我該謝謝你,縣主那一鞭子原本該衝著我來的,你替我擋了。”


    淩升辭滿不在乎,擺手說:“你哪裏承受得住?我是男人,哪裏在意這麽一鞭子?”


    沈蒹葭吸吸鼻子跟他道歉:“是我太衝動了,升辭,對不起。”


    賀雲彤跟著說:“是我……對不起,我剛剛不該說那樣的話。”


    沈蒹葭執拗得不想看她,噘著嘴拉著淩升辭要走。也是難得,賀雲彤沒有再說什麽陰陽怪氣的話。


    “你今日跑來北郊做什麽?”淩升辭手臂不能動,但行走還是自如的,隻因疼得厲害,他一直在冒冷汗。


    賀雲彤跟在後麵,想要叮囑後續休息的注意事項。就聽到沈蒹葭扶著淩升辭,與他解釋。


    “我今日是隨母親來設粥棚施粥,恰好遇著那蟈蟈,又聽說你在附近,我才過來的。”


    賀雲彤一愣,心中愧疚更甚,她不知全貌就胡亂指責他人的行為,哪裏是正確的呢?她這哪裏是憤世嫉俗,分明是什麽都不知道,就在這裏胡言亂語。


    義診還是要繼續的,賀雲彤調整心態,將紛亂的思緒拋之腦後。


    第一日的義診結束,賀雲彤收拾好東西準備迴去休息,也催促阮芷秋迴京:“我們在京郊設有簡易屋舍,晚上就歇在這兒,也方便萬一有什麽急事能立刻處理。倒是你,天色也不早了,你且趕緊迴去吧。”


    阮芷秋問:“京郊有地方住?那不如我晚上與你一道歇息吧。”


    “那怎麽可以?你與家裏人說過沒有?快迴去,可莫要讓他們擔心。”


    阮芷秋想一想,的確沒有同大舅母說過,隻讓沐兒迴去稟報,也怕他們擔心。倒是不如今夜迴去,明日開始再歇在這裏。


    雲安郡主聽說阮芷秋要住在北郊,並沒有阻攔,隻是交代幾句。她這幾天也忙,與其他幾位郡主縣主一起設棚施粥。


    程氏在旁邊與她說話:“今日感覺亂糟糟的,若非是府上侍衛得力,恐怕要出亂子,朝廷管理有些不合適。”


    “是。”雲安郡主道,“頭一日難免有些忙亂,這次救援極其迅速,而且後續會有所調整。”


    她們說起如今的局麵,程氏對於朝堂的事情不太懂,她出身武將世家,嫁給淩飛鵬二十年。生產時逢大亂,她剛下產床立刻帶著兵刃上了戰場,一輩子都在與刀光劍影打交道,對於朝堂的指令,她的確有些迷糊。


    甚至今日知道兒子淩升辭受傷,程氏雖心疼,但也沒有格外心疼,隻是覺得男兒流點血很正常,以前在灌江府,便是平日練功的時候也經常會受傷。反倒是雲安郡主知道之後,心疼得不行,一堆的補品往淩升辭院子裏送,還叮囑了又叮囑,讓邵氏辛苦些明日看著不許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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