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出了事,張學士因為官清正,除了治家略有不嚴之外並沒有別的錯處,但多少受了些牽連,幹脆請了病休在家歇了幾日。


    那張夫人又急又氣,還想著去淩家討要說法,被張學士狠狠責罵一通。


    他二人少年夫妻,張學士是文人雅士,卻不喜風流那一套。他總認為為人者當修自身,而不是對身邊的人挑三揀四,所以即便有人在他麵前說張夫人不好,他也隻是維護,從不曾苛責半分。


    這還是成婚幾十年來,頭一次見他這樣發怒。


    便是張夫人一貫乖張,也不由得害怕起來,隻心中的委屈更甚:“他們若是不樂意,隻管推拒了就成,何必要如此作賤?再說了,那阮芷秋都那樣的名聲……”


    “你還說?”


    張夫人不敢再說,便垂淚道:“即便我不說那些,就不委屈了嗎?那淩家不是仗勢欺人是什麽?他們國公府,竟好意思與朱家計較。”


    張學士捶足頓胸:“是我平日不甚在意,覺得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如今再後悔也晚了,往後家裏大小事情你都給輕伯媳婦操持,你不用管,而且,你也莫要再去朱家,聽你母親嫂嫂們的攛掇!”


    他自甩袖而去,留下張夫人眼淚嘩嘩流。


    公爹婆母吵架,家中媳婦們都站在外麵大氣也不敢出,等公爹走後,才進去勸說。長媳是張學士親自挑選的宗婦,為人機敏能幹,見狀讓幾個弟妹去忙,自己則走過去伺候婆母。


    張夫人眼淚汪汪與她控訴:“那是我親娘,生我養我的親娘,我怎能說不管就不管呢?他就是怕了淩家的權勢,才如此作賤人。”


    長媳挑了香,又過去替她按揉額頭,輕聲說著:“婆母,人人都說我嫁了個好人家,公爹清正連帶著輕伯與小叔子們也都如此,我亦如此想。公爹為人慈和,與婆母您是從來都沒有紅過臉,平日若有什麽,公爹也都依著您,這樣的好男人,當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呢。”


    她是世家女郎,點香的功夫很不錯。


    這會兒香氣縈繞,兒媳的手輕輕給她按揉著,還輕言細語,說著張學士的各種好。說得張夫人熨帖極了,迴想當初自己是高嫁,婆母在的時候還受了點苦,但相公對自己是沒得說。


    這麽多年了,相公愛惜羽毛,在外在家都是一樣的。更沒有如旁人那般,升得高位後就嫌棄妻子,納娶一堆的妾室。


    長媳見婆母神色鬆動,也鬆了些。她這個婆婆有些拎不清,但好處是耳根子軟聽勸。有些事公爹不說,但她可以說。


    “婆母休怪兒媳逾矩,這件事情淩家或許做得有些過分,但莫說淩家,若咱們張家被人這樣欺淩,公爹也會是同樣的做法啊。”


    張夫人連忙問:“那阮芷秋的名聲都成了那樣,有人要就不錯了。我是覺得雲安郡主她一定也煩不勝煩,想要將阮芷秋快點嫁出去。我娘家雖說門楣低了些,但都是老實人家,阮芷秋嫁到朱家去都是便宜她了呢。”


    長媳也不辯駁,順著她的話道:“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做卻不能如此做。如今阮家阮芷秋都在風口浪尖上,那麽多人說阮芷秋心狠手辣,也有人說是淩家舍不得那麽多財產,才攛掇阮芷秋與親父決裂的。不管怎麽說,如今阮芷秋在淩家住著,若是這麽早就許嫁出去,讓人怎麽看淩家?”


    “你是說,淩家也不是不想將阮芷秋嫁出去,隻是礙於名聲?”


    長媳道:“兒媳的意思是,不管淩家是真心還是假意,如今都不會急著把阮芷秋嫁出去。而且,若這時候有人撞上去,淩家為了表明是真心接納阮芷秋的,勢必要用雷霆動作。婆母您啊,剛好撞到這個槍口上了。”


    張夫人推開長媳的手坐起來,惶惶道:“哎呀呀,哎呀呀,你說得可真是沒錯。當時我娘與我說的時候,我便說了要迴來與老爺商量商量,可她偏不讓,說老爺迂腐什麽的。這不,這不……”


    恰在這時,門房上來人傳話,說是朱家大夫人和二夫人要見她。


    張夫人著急,一把抓住長媳的手:“完了完了,這時來找我問罪來了,我可要怎麽辦啊。”


    “婆母別急,這件事兒媳自有方法,婆母隻管去榻上躺著不要見人。這些時日都不要出去,隻說生病了便是。”


    張夫人本就不算聰明,連聲點頭:“好好好,幸而輕伯娶了你,你真是能幹。你快去快去,往後我一定聽話。”


    這邊張學士府很快將事情處理完了,自然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管朱家,長媳安撫了朱家二位夫人之後,又托了娘家人往忠勇公府遞了請罪的帖子,帖子雖然被退迴來,但參告朱家的折子少了不少。


    本也不是什麽大官,朱家除了老太爺之外,其他幾位得了消息,官位算是保住了,便一個個謝天謝地起來。


    後麵的事情,阮芷秋並沒有管。她其實很想去阮家看看情況,問一問芳姨娘現下如何,看能不能讓阮宏與她見上一麵。


    但這時候盯著她的人多,她著實不想節外生枝,隻好作罷。


    卻說阮家如今的日子可以說是艱難,忙完了老夫人的喪禮,阮家內部的矛盾也明顯出來了。


    阮家嫡支一脈都在京城,靠著阮俊輝,家中子侄多多少少都做了官或是小吏。如今阮俊輝落敗,都不用淩家做什麽,自有那拜高踩低之人看不起阮家,阮家那些個還在各部任職的子侄,即便沒有被降職,也多多少少受了影響。


    從前仗著阮俊輝的勢,這些個子侄的尾巴都恨不得翹上了天,一朝被人嘲諷,哪裏能忍?是連上值都不肯去了。


    更重要的是,阮俊輝一家子之前靠著淩婉的嫁妝,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落魄擠在這麽一處小宅子裏,仰仗這嫡支族人過活,隻覺得處處都不得力。


    旁人勉強還能忍,阮彬哪裏忍得了?他不到十三歲,最是敏感的年歲,便是堂兄弟們隨意一句話,他都覺得是嘲諷。


    短短數日,已經與堂兄弟們打了好幾次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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