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女兒接迴來,的確是別有用心的,但這到底也是他的女兒啊。女兒對他的孺慕之思,他全都看在眼裏,可夫人是怎麽做的?竟如此苛待他的女兒!


    什麽樣的借口,都讓阮俊輝不能容忍。


    阮俊輝迴來看著許梅:“這裏,是怎麽一迴事?”


    許梅額上的汗滾滾而落,下意識分辯:“老爺,最近我頭風犯了,是底下的人……”


    之前有什麽疏漏,說一聲底下之人辦事不得力,受點不大不小的申斥,便過去了。畢竟內宅是女人管的,男人怎好插手?


    可那是阮俊輝懶得管,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畢竟他覺得許梅說得也不錯,阮芷秋既然迴來了,總歸該有些教養。而且,他也擔心若太嬌慣了,阮芷秋反倒對他的好,隻覺得是理所當然。若用恩威並施的法子,才能將她徹底掌控。


    現下的阮俊輝,可沒有這樣的心思。他堂堂二品的參政知事,便是從前在暮雲時,阮家也算是有頭臉的士族,何曾過得這般淒苦過?


    這是他與淩婉的女兒,合該高高在上受人尊敬,合該金尊玉貴錦衣玉食。


    “夫人最近頭風?”阮俊輝皮笑肉不笑,“不錯,夫人病著,若還操持這些內務,不利於休養。來人,將夫人送迴正院好生將養著。再請芳姨娘過來,往後東院的事務,讓芳姨娘管著,可莫要讓下麵那些人再做出這等上不得台麵的事情。”


    許梅心下大嚇,卻也無可奈何,隻能求救的看向阮素清。但阮素清隻是輕輕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她也不算蠢,當下跪地請罪。


    “老爺恕罪,都是妾身之過,實在是疏漏。今日起妾身好好養病,也定要好好反思自己的過錯。”


    以退為進,倒是果真讓阮俊輝的麵色好看了幾分。


    這時候阮芷秋才被沐兒扶著出來,她麵色蒼白可怕,紅衣襯得臉色更慘白了幾分:“爹爹。”


    “芷秋,你可無事?”阮俊輝連忙上前去扶住阮芷秋,關切道,“芷秋可還行?”


    “爹爹,女兒方才……肚子疼得厲害,今日……”阮芷秋眼睛紅紅,委屈得不行,巴巴的看著阮俊輝。


    阮俊輝隻看一眼,立刻躲閃開來,勉強道:“且要請大夫瞧一瞧嗎?早就給淩家下了帖子,若是失約就不太好了。”


    頓了頓,又找補:“畢竟,你外祖父一定也十分想念你。”


    阮芷秋心內冷笑,她就知道阮俊輝不會答應,好不容易可以去淩家,若改了時日,豈不是耽擱?如此這般又是發落許梅,又是噓寒問暖的,不過是怕被淩家人誤會,以為他們待她不好罷了。


    “呀,時辰這樣晚了,我還未曾更衣……”阮芷秋裝作才發現的樣子,轉頭對沐兒說,“算了,這衣裳也算體麵,就這樣吧。沐兒,趕緊拿了胭脂替我點一點,該要出門了。”


    呆愣在一旁的阮素清半晌才迴過神,不是為了阮芷秋沒有穿母親準備的衣裳不高興。畢竟這身紅衣雖不錯,但不管是衣料還是樣式,都遠不如她身上的,雙環髻還顯得阮芷秋像是未長大的孩童一般。


    她愣怔的原因是,方才阮芷秋喚父親“爹爹”?


    父親非常重規矩,莫說是她,就是弟弟阿彬與父親單獨一處,也是不許喊爹爹的——父親覺得,為人子女就該端正,不管人前人後,都該一般無二,若太過親昵,會驕縱孩子。


    可是現在,阮芷秋喊他“爹爹”,他也應下了?


    憑什麽啊。


    出門之前芳姨娘已經過來了,按照阮俊輝的要求,芳華院原本是什麽樣的,現在就怎樣置辦。庫房沒有?那就去賬上支取銀錢,務必要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他的芷秋。


    阮芷秋點了胭脂,還喝了廚房送來的止瀉的藥,總算是有了些精神,便拉著阮俊輝撒嬌說話,而且,一定要與他同乘馬車。


    “你這孩子。”阮俊輝雖是嗔怪,卻也沒說什麽,索性就讓三個孩子都上了車。


    阮素清沉得住氣,弟弟阮彬隻有十二歲,年紀小又氣盛,見著生母被父親處罰了,早就存了一肚子氣。現下見著阮芷秋與父親這樣親近,他更是不喜,當下忍不住開口了。


    他說:“二姐姐真厲害,迴來就惹得家裏人仰馬翻。”


    “阿彬!”阮素清趕緊伸手拉住他,“你胡說什麽呢?”


    阮彬冷笑道:“我說得不對嗎?本就是她來了之後,母親頭風也犯了,現在父親將母親的管家權都要奪了去……”


    話未說完,阮芷秋眼睛一紅,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阮俊輝:“爹爹,我……一直知道我命數不好,可命數也不是我自己能選的。若是弟弟不高興,爹爹還是將我送迴暮雲吧。”


    “胡說八道。”阮俊輝連忙安撫的攬了攬她的肩,迴頭瞪著阮彬,“你母親行事不當,她若公允,怎會讓你姐姐受這樣的罪?”


    “母親都說了,是下人辦事不利,與她有什麽幹係?”


    阮俊輝怒不可遏,讓人將馬車停下,命阮彬下車迴去:“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竟是非不分,現下給我滾迴去麵壁思過,寫一篇思過書與我,否則,今夜也不必歇了!”


    趕走了阮彬,阮芷秋還是可憐模樣,垂眸小聲說:“我命格就算太硬,也隻是年幼時克了祖母與父親。她與我又沒有幹係。”


    阮俊輝本想說什麽,許梅好歹是生母,該喚一聲“母親”的話。


    但阮芷秋靠在他肩上,懨懨道:“我早就沒有母親,如今仰仗的,也隻有爹爹一人了。”


    如同沒人要的小狗一般,激起阮俊輝十足的愧疚,他趕緊又安撫:“傻孩子,這是什麽話?等你祖母迴來,也一樣會疼你的。”


    “真的嗎?祖母也是疼我的對嗎?”阮芷秋立刻抬起頭,一雙眼一閃一閃看著他,“爹爹,我迴京沒有見著祖母,還以為她是對我不喜,所以才不肯留在家裏,等我迴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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