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呦,這不是蘇神醫嗎?您咋還睡這兒了?”


    柳樹下,蘇木悠悠轉醒,入目還是個熟人。


    操勞了許久,鐵匠的重新生長出來的手臂,已然曬得和另外一條膚色相同,如今上前將他扶起。


    “我睡著了?”許是剛剛睡醒,蘇木的精神還有些恍惚,喃喃道:“我記得我路過這裏,然後看到朝廷大員和乞丐搶飯碗......”


    “啥玩意兒?”


    鐵匠有些傻眼,朝廷大員和乞丐搶飯碗?


    您怕不是睡覺睡糊塗,把夢境當現實了吧?


    不過這話鐵匠也沒有明說出來,隻是將蘇木扶起後,又幫他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而後道:“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要不我送您迴去?”


    “不用了,剛睡一覺,我感覺好多了。”蘇木擺了擺手,看著那鐵匠,他忽然覺得有些眼熟,貌似自己剛剛在夢裏見過。


    那個前來報信的騎兵?


    果然是個夢啊,做夢都沒新麵孔......蘇木心中想著,那鐵匠卻被這目光看得有些發毛。


    怎麽的,難不成自己有什麽問題?


    殘廢以後,也算是為了有點念想,也算是打發時間,他也看過不少醫書。


    盡管沒怎麽看懂,也沒怎麽看進去,但總歸知道望聞問切。


    難不成,蘇神醫這是從自己的臉上,看出了什麽病症?


    “蘇神醫,我說您可別嚇我啊,我這事業剛見起色......”


    “什麽?”蘇木愣了一下,也迴過了神,看著對方臉上焦急不安的神色,也猜出來他心中的想法。


    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麽‘沒病’之類的話。


    即便他是皇上冊封的天下第一神醫,可說這種話也總歸不能讓人安心。


    所以,他隻是佯裝從懷中,實則從噬囊中取出一張符紙,手指淩空繪製,淡藍色的符文在成型的一刹那,化作雲煙,匯入紙上,三個閃爍過後,符紙之上有符文顯現。


    將符文疊好,交給鐵匠,同時一副神棍的模樣叮囑道:“放心,不是什麽大病,這一道符籙你且帶迴去,放在瓷碗裏麵燒成灰,用溫開水衝服,即可無礙。”


    “多謝蘇神醫。”


    鐵匠雖是五大三粗,可對待醫囑卻是格外的謹小慎微,小心翼翼將那符籙折成的三角貼身保管好。


    而後又看向蘇木,又試探問了一句:“您可以自己迴去?”


    “可以,放心好了。”蘇木笑了笑。


    鐵匠這才是放下心,又揮手告別,而後帶著自己的東西,急匆匆朝著鐵匠鋪跑去。


    估計是等不及想要迴去喝‘藥’了。


    雖說他剛才那套說辭的確是糊弄人,鐵匠身體好著呢,但那符籙可不是假的,若是按他所說燒成灰,以溫開水衝服,效果不會比療傷符差,甚至在強身健體方麵,還猶有過之。


    也算是給好人的一點好報了。


    心中想著,蘇木又伸了個懶腰,看著自己剛剛依靠著睡下的大柳樹,又是皺眉深思起來。


    自己怎麽會睡在這裏?


    “篤篤——”


    “我剛才有沒有什麽異樣?”


    蘇木在噬囊上敲了敲,卻是在詢問住在裏麵的劍靈,劍靈從中飄揚而出,凝聚了小半個身子,似乎也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異樣?”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吸了吸鼻子,猛地湊了過來:“別說,你還真別說,你身上有一股讓我很熟悉的味道。”


    “很熟悉?”蘇木在自己身上聞了聞,不能啊,自從練成六庫仙賊以後,即便是十天半個月不洗澡,自己身上也不會有味道。


    沒有味道,又何來的熟悉?


    “一種感覺,感覺你懂嗎?”似乎是覺得自己被當成了變態,劍靈小姐姐不滿地敲著他的腦袋,而後一雙大大的桃花眼中,又充滿了疑惑:“不過這種感覺現在沒了。”


    “所以,我剛剛就真的隻是做了個夢,而不是有誰來過?”蘇木總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


    按理說,自己的炁化進程已經結束,雖然六庫仙賊仍然掛在了金丹之上,可也能達到效果共享。


    精力應當是充沛到睡不著覺,怎麽會席地而眠?


    “誰來過?你一個好說歹說也是宗師,有誰來過能不讓你發現?”劍靈小姐姐翻了個白眼:“行了,我還要睡,沒事兒別打擾我。”


    虛幻的身影再次化作青煙,匯入噬囊之中。


    蘇木搖了搖頭,要說能夠在他休息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靠近,大宗師應該有手段辦到,可京城之中,唯一的大宗師應該就是皇宮的那位。


    自己連見都沒有見過,對方來找自己幹什麽?


    隻當剛才是做了個白日夢,蘇木正要朝醫館跑去,可迎麵就見到幾個破衣爛衫的乞丐拄著拐棍走了迴來。


    見到他後,幾乎本能地彎下了腰,同時捧著雙手。


    見狀,蘇木也是從懷中取出幾枚銅錢,隨手丟了過去,便徑直離開,沒有再去理會。


    身後的乞丐卻沒有忘記職業道德,衝著他說著吉祥話,而後才是嘟囔道:“像這樣的公子要是能多點就好了。”


    隨後,又聽他身旁的人歎息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你能討到賞錢就算不錯了,別不知足,哪像我,吃飯的家夥都被人給搶走了。”


    “也不知道那老頭搶一個破碗幹嘛使。”


    老頭搶破碗?


    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蘇木不由得迴過頭,在那幾個乞丐身上掃過,的確是覺得有些眼熟。


    那不是夢?


    那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做的夢?


    ......


    ......


    尚膳監,諸葛禦廚迴到廚房,一眾禦廚紛紛打著招唿。


    諸葛禦廚也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笑嗬地迴應著,最終,他來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諸葛禦廚,您的菜不都是準備好了嗎?這是又改良了配方?”


    一個禦廚湊了過來。


    又有禦廚被他說話的聲音吸引了過來。


    諸葛孔方點了點頭:“有一點想法。”


    “那我給您打下手。”最先開口的禦廚主動請纓。


    雖說諸葛禦廚的味覺失靈,但對待廚藝的態度,還是值得他學習,以及尊敬的。


    諸葛孔方也沒有拒絕,讓其幫忙處理食材,自己則是去熬醬。


    等到那幫廚的禦廚處理完了食材,諸葛孔方這邊也準備妥當,嚐了一口醬的鹹淡,便準備進行下一步驟。


    可一旁圍觀學習的禦廚卻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今天諸葛禦廚是不是忘記放鹽了?


    對於諸葛孔方要在壽宴上呈現的菜品,一眾禦廚早已知曉。


    每每在熬醬這一步,對方總會覺得味道偏淡,然後往裏麵加過量的鹽。


    不過,正所謂觀棋不語真君子,看別人做菜也是一樣,他們相信,諸葛禦廚,如此所作所為,定然是有著自己的深意。


    當然,還有一點小心思......在熬醬這一步少放了許多鹽,說不定等到他們嚐菜的時候,味道多少也能夠變得可以接受一些。


    終於,菜品呈現在了眾人眼前,最下麵一層,是完整去核的金絲小棗、板栗、以及西湖蓮子。


    取意‘棗栗子’,也就是‘早立子’,意在於祝願早生貴子,子孫滿堂。


    棗栗子四周,則是五條鮮亮的青菜圍了一圈。


    好似簇擁著的綠葉。


    在其上,則是用浸透了紅亮醬汁的豬五花,堆簇出來的一朵朵鮮花。


    隻是看上一眼,便讓人覺得食欲大開。


    貌似......還可以?


    禦廚們咽了口口水,但總歸還是反應了過來,諸葛禦廚的菜,若是論賣相,絕對是整個尚膳監最好的。


    可要說味道......那也是整個尚膳監最恐怖的。


    “各位,都嚐嚐吧。”諸葛孔方笑嗬說道。


    其他禦廚麵麵相覷,最終一人被推到了前麵,看著諸葛孔方的笑臉,他表情有些尷尬:“咳咳,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話的過程中,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保證待會兒無論菜品的口味有多重,他都能控製好麵部表情。


    不過......能從容赴死是一方麵,可在去往刑場的路上,他難免還是有些膽戰心驚。


    但這樣也好,諸葛禦廚這是道功夫菜,製作起來,最考究刀功,那被堆簇成鮮花的五花肉,原型乃是寶塔肉,需要極高的刀工,將肉切的薄而不斷。


    甚至這鮮花‘嬌嫩’的程度,還要比寶塔肉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大可以以手抖為由,吃一些蓮子、金絲小棗,或是板栗,甚至是一旁用於點綴的青菜!


    總歸算是吃過了......想著,劉禦廚將筷子對準了一旁的青菜,他可是看了做菜的全過程,雖然沒看到諸葛禦廚猛猛放鹽的步驟,但這用於點綴的青菜,絕對是安全的。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一旁的孫禦廚忽然提醒道:“老劉,諸葛禦廚你手抖實在不行就換勺子吧,免得把諸葛禦廚這道菜的形給毀了。”


    劉禦廚:“......”


    我可真謝謝你提醒我啊!


    聽到對方的話,又看見諸葛禦廚臉上的笑意,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幹脆也不耍心眼了,直接換了勺子,挖一朵‘鮮花’送入嘴中。


    肉質極為鮮嫩軟糯,幾乎是用舌頭一抿就化了,卻並不膩人,反倒是唇齒留香,讓人難忘。


    “嗯?”


    劉禦廚迴味了一下,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十分甚至有十二分不對勁。


    這菜他怎麽覺得鹹淡口正好呢?


    難不成他的味覺也失靈了?


    其他人見劉禦廚皺眉,皆是提心吊膽起來,擔心他穿幫。


    說到底,尚膳監的禦廚們,對諸葛孔方都沒有什麽惡意。


    否則就對方的病,早就被趕出去了。


    之所以大家都看破不說破,便是礙於對方的自尊心,試想一下,諸葛禦廚做了一輩子菜,臨了臨了,發現自己是先天味覺失靈,會怎麽想?


    這就像是病危的患者,與其讓他在生命裏的最後一段時間,過著擔驚受怕提心吊膽的日子,還不如騙一騙,讓他快快樂樂的走完最後一程,人生也就不會留下什麽遺憾。


    “咕嚕——”


    劉禦廚終於是咽了下去,在眾人擔憂的目光中,說道:“好吃!”


    “啥?”


    這下輪到其他人傻眼了。


    互相對著眼色。


    ‘老劉啥時候這麽能忍了?’


    ‘不知道啊。’


    ‘你們說,會不會是諸葛禦廚這次的菜沒問題?咱也都看完了全過程,沒見哪有過分的地方。’


    ‘不能吧,要是鹹淡口不給夠了,諸葛禦廚能滿意?能把菜端上來?’


    “諸位,都別在這站著了,都嚐嚐。”


    諸葛禦廚笑著開口,同時自己也拿了雙筷子,夾著一朵肉花送入口中,仔細品味了起來,可沒過一會兒,他又皺起了眉頭。


    見他皺眉,其他禦廚就放心了。


    猜測可能是諸葛禦廚這次真的忘記放鹽了。


    果斷遞出了筷子,放到嘴裏品嚐起來。


    一入口,他們亦是同劉禦廚那般,睜大了眼睛,下意識開口說道:“好吃!”


    孫禦廚是個心思細膩的,話說出口後,見到諸葛禦廚眉頭依舊皺著,連忙找補道:“就是有些淡了。”


    其他禦廚也反應了過來,忙附和道:“是有些淡了。”


    “淡了淡了。”


    “諸位,莫要哄騙我了。”諸葛禦廚睜開眼,笑著搖了搖頭:“實不相瞞,就在前不久,經蘇神醫施以妙手,我的味覺已經恢複了,之所以皺眉,也是在想這道菜肴當中的一些瑕疵。”


    “您都知道了?”劉禦廚比剛才嚐到菜時還要驚訝,很快,又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其他禦廚也是大差不差。


    “都把頭抬起來,有什麽的。”諸葛孔方滿不在乎道:“你們怎麽想的,我也都知道,無外乎就是考慮到我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


    禦廚們抬起頭,就見諸葛孔方已經摸著灶台的邊緣,似有些懷念:“想當初,我十六歲就進了尚膳監,沒過三天就得到了先皇的召見......”


    “接著,就連問了您三個問題。”禦廚們順著話說了下去。


    諸葛孔方聞言,又是哈哈一笑:“忘了,我都跟你們說過......那就換一個。”


    “你們說,先皇乃至當今聖上能留我到如今,是因為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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