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人走了,沒過春節便離開唐家大院。


    就在唐家離開的當天下午,源橙公司的采購部經理便親自打電話到甜橙基地……


    是啊,連六山村都放棄了,更何況其他的幾個村莊?以後這個生態園,已經跟他們姓唐的無關了,天下雨,娘要嫁人,就隨他去吧。


    沒有外界的煩擾,日子過得倒也清靜,這兩天陳陽哪裏都沒去,甚至連初中的女同學請他去酒吧喝酒都懶得去了,就這樣,一直待在家裏,陪著自己的爸,陪著自己的媽。


    姐姐要春節後才迴娘家,陳陽估計等不到那個時候,便跟夏青一道,送了點錢過去,畢竟,春節嘛,原本就是揮金如土的季節。


    蜀東過春節,其實最有意義的,還是除夕那天的下午,那天下午,家家戶戶都要到自家的祖墳祭祖,這個日子在蜀東縣很重要,比清明節都要重要。


    整個下午,到處都是煙霧滾滾,鞭炮隆隆……等祭完祖迴來,陳陽隻覺得自己的耳朵一直在嗡嗡地響過不停,感覺整個耳朵就像要聾了似的。


    晚上是要守歲的,電視裏也沒有其他的節目,就放著那個春節聯歡晚會的節目,看不看其實並不重要,大家要的是那個氣氛。


    農村的春節不同於城市,整個晚上都是鞭炮聲都沒有停過,這年頭,人們的生活好起來後,除了放鞭炮,更多的時候,放的是焰火。


    五顏六色的焰火在空中綻放,預示著在新的一年,生活將更加的多姿多彩,這一天,生活就算再緊巴的人家都不會吝嗇自己的錢包,都會掏出那麽點錢來買焰火鞭炮。


    放眼整個六山村,最開心的估計就是要數陳陽老爸陳在禮了。


    陳在禮,陳家老二,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在老家建功立業,所謂的建功立業,就是要過得比人家好。


    對他來說,好不好也隻是相對的,比如人家喝稀飯的時候,他能吃幹飯,人家吃幹飯的時候,他能吃點肉,他的人生願望有的時候就是這麽簡單。


    但是,越簡單的願望,對某些人來說,他就越困難。


    在陳陽的記憶裏,當人家喝稀飯的時候,他家喝稀飯,當人家吃幹飯的時候,他家還喝稀飯,當人家吃肉的時候,陳在禮覺得他家可以不用買鏡子了。


    因為吃飯的時候,對著碗照照就成了,從那以後,陳在禮便將自己的頭埋在了沙裏……


    陳陽還記得,老爸第一次將頭從沙裏抬起來,還是他考上研究生的那一年,那一年的陳在禮,走到哪兒都是昴著頭,挺著胸的……


    而他當從甘糖院離開的時候,陳在禮又將自己的頭埋在了沙裏,直到陳陽這次迴來,他突然覺得,自己以後非但不用再把頭埋在沙裏,就算把頭掛在天上,也會有人仰望看他的。


    人這一輩子,所追求的無非就是認同兩個字,有能力的,獲得國家的認同,民眾的認同,沒能力的,獲得家人的認同,再不濟也要獲得自己的認同。


    而陳在禮活了一輩子,好像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認同他,所以,當陳陽迴來,準備叫他們去嶺南的時候,他本能地選擇了拒絕。


    認同,他要讓整個六山村的人都來認同他!


    六山村的土地,陳家算是部承包下來了,下一步,就是按照陳陽說的,將陳家溝的底端圍攔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堰塘湖,然後養點魚,養點鴨子什麽的。


    至於搞什麽水上樂園,農家樂之類的,那是陳澤陳勇的,他覺得他這輩子,隻要將魚養好了,鴨子養肥了,花草種活了,他的人生就會像鹹魚一樣,翻身了。


    所以,為了自己今後的人生,他決定,今年的焰火,一定要勝過當年襄陽的焰火,從陳陽給他的養老錢裏,拿出兩萬塊,然後騎著那個幹農活用的破山輪。


    整整拉了一山輪車的焰火迴來,整個晚上,他都像個孩子似的在那兒不停地放著,連老媽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三番五次地把阻止他。


    卻被陳陽攔住了,“媽,就讓他開心開心吧,老爸這些年,活得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的確是不容易,陳在禮是手藝人,隻是他的手藝似乎跟不上時代,當磚混結構到來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他們這個行業的沒落。


    沒錯,陳陽的老爸,就是傳說中的打石匠,他這輩子,除了一身的蠻力和打石頭之外,也沒有其他耐以生存的本領。


    所以,當他這個行業,逐漸消失在滾滾洪流之中時,便注定陳家的清貧,也注定他的人生從此不再閃光,哪怕是在自己的兒女麵前,他有時候都會覺得自己抬不起頭來。


    他掙紮過,他拚命過,他去磚廠搬過磚,也去工地扛過水泥,還在山城做過棒棒,總之一句話,凡是跟力氣有關的活,他都做過。


    就差沒有到嘉陵江畔做纖夫!


    他用他的力氣,雖然沒有讓這個家大富大貴起來,但是他至少讓陳家活了下來,還有,他人生的最大成就,就是養了一個好兒子!


    還記得前天吃殺豬飯嗎?坐了整整十八桌,誰過來吃飯不過來向他敬酒?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裏很滿足,受人尊重的感覺,是真的好!


    望著漫天的焰金,老爸的眼眶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濕潤了,唉,這焰火好看是好看,就是這煙塵容易落在眼睛裏……


    當老媽拿著濕毛巾,給他擦眼淚的時候,老爸在那兒不停地感歎,從老媽的手中接過濕毛巾,笑道:“娃他娘,你去好好陪陪陽子吧,他過完初一,初二就是要走!”


    “初二就是要走?”


    老媽的心裏雖然有些傷感,但是她知道,現在的陳陽在給家族帶來巨大榮譽的同時,他的時間便已經不再屬於這個家了。


    盡管她的心裏念著陳陽,但老媽沒有迴房去,而是輕輕地歎口氣道:“人家夏青姑娘為了送他迴家,連自己的家都沒有迴,就讓他好好陪陪夏青姑娘吧!”


    “陪夏青?估計沒可能了,沒見幾個猴崽子都過來了嗎?”老爸一邊點著焰火,一邊笑著說道。


    老媽迴頭看時,果見陳平陳澤他們提著豬耳朵正說說笑笑地朝這邊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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