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年想起:


    她一腳踢飛敵人時,


    英姿颯爽,


    巾幗不讓須眉;


    而現在的她,手握手術刀,


    目光純粹,神情安寧,一下子化身成拯救生命的白衣天使,神聖而莊嚴。


    讓人頓生敬畏之心。


    咚咚咚,


    心跳如鼓。


    很快,他加快的心跳隨著她那純靜神聖的目光而平靜下來,


    頓了下步子,他緩緩走向她,欲開口。


    村長就先開始截胡他的話。


    村長薑援朝上前一步,狠狠一把抓住顧時年的大手,用力的握了握:


    “顧同誌,感謝你送鍾知青的小刀片啊!”


    他狡黠的盯著一臉平靜的顧時年,


    直接給了一個突襲,


    他細看過,這小刀片幾乎薄如蟬翼,他真的沒見過。


    而且,


    這種特殊先進的管製刀具,出現在這麽荒涼的地方就有一種特別的違和感,除了那些人……


    他的眼神越來越鋒利,他一動不動的盯著顧時年,生怕錯過顧時年臉上的心虛與任何細節變化。


    小刀片?


    還是送鍾嬌?


    他怎麽不記得自己送過鍾嬌?


    顧時年沒有說話,抿著嘴,大腦高速旋轉的同時,他看了眼村長那一種審視他的那種老狐狸般的眼神兒。


    這眼神兒很熟悉。


    就像他審視特務的小眼神兒……


    眸光幽轉動,他淡定的瞥了眼鍾嬌的方向,目光終於落在那幾件亮嗖嗖的刀子剪子上……


    鍾嬌與之對視,微微一笑,目光轉而也落在那些光亮又薄如蟬翼的刀子剪子上。


    眼神隻是一刹那間的碰撞與交流,之後,二人迅速躲開。


    薑援朝發現情況不對,立即上前,整個身子一下子擋住了顧時年的目光,


    他笑嗬嗬的繼續握著顧時年的手不撒,開始套話:


    “顧同誌啊,這種東西不好弄,從哪裏弄來的?”


    “我看看,能不能給我也做一套,我們村裏養的幾頭馬該閹一下了,天天發騷,弄得馬棚子裏的一些母馬都不得安寧。”


    他還在挖套顧時年的話,看看顧時年能不能說漏餡兒。


    其實,他看到那幾件亮閃閃的刀子剪子鑷子時,心裏也是突的一閃。


    這麽先進的東西,竟然薄如蟬翼。


    可比醫院的先進多了。


    他媽媽是醫生,


    他從小在醫院裏跑,醫院裏混,他見識多了。


    即便現在,


    醫院裏頂多有類似的刀子剪子,但對比鍾嬌手中的刀子就要差遠了。


    看看鍾嬌手中的刀子,薄如柳葉,應該削肉如泥。


    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刀片的銳利程度。


    這真不是一般的東西。


    鍾嬌摒著一口氣,默默道:這個薑援朝警惕心太強了。


    她扭頭再看顧時年時,


    發現顧時年被這一塊老薑*薑援朝給完全擋住了!


    好吧,


    這薑援朝就是故意的,是怕他們倆串供吧。


    “村長,送鍾知青的刀片,是人家師傅送的,我隻是代為轉送。”


    “給你弄不了騸馬的。”


    “鍾知青師傅是京城名醫,曾在南邊呆過幾年,後來收了一個小徒弟,就是鍾知青。”


    “你應該聽說過這位名醫,他叫檀濟安。”


    “……鍾知青是他老人家的關門弟子。”


    “後來,鍾知青主動要下鄉,檀先生差能工巧匠打造了這一套刀具,並讓我捎給了鍾知青。”


    “所以,這是我幫檀老送的。”


    鍾嬌:“……”


    不說別的,就顧時年這編故事的能力可真是扛扛的。


    瞎話瞎故事張嘴就來。


    她還差點火候。


    薑援朝一聽顧時年不緊不慢的講述著這一套刀具的由來,尤其是聽到檀濟安的名字時,


    他深深的吐了口氣,眼神兒由懷疑漸漸轉化成敬畏。


    檀濟字不僅是京城名醫,


    也是全名老中醫,且他為人仗義豪氣、俠肝義膽。


    檀濟安喜歡遊曆全國,也曾在疆北遊曆。


    在疆北遊曆的時候,檀濟安憑精湛醫術,一舉救下過疆北的老首長。


    後來,


    老首長被調迴京城,還親自召見過檀濟安。


    這個事情,疆北老兵人人皆知。


    薑援朝聽完檀濟安的故事,深信不疑,一下子便打消了對鍾知青的所有顧慮,尤其是顧時年實際上以軍人的身份,變相為鍾知青做了擔保。


    他明白。


    鍾嬌也吐了口氣。


    這薑援朝真是疑心病挺重啊,不過顧時年還挺講義氣。


    與此同時,方浩並沒有察覺出來三人之間的電閃雷鳴,就連顧九花也沒人察覺出來。


    電光火石間,


    他們倆不知道的是——顧時年為村長解決一樁天大的心事。


    “方浩,把人放了吧。如果,小翠娘能好好的讓他兒子活著,就把這幾粒藥吃了。”


    鍾嬌把消炎藥放在桌上,然後,她提著刀子起身,想洗洗刀片,又想到家家缺水的程度,不由搖搖頭。


    她掏出包裏一塊布把刀子剪子鑷子小心包好,然後就走出了地窩子。


    “鍾知青,謝謝你。”小翠比她娘識大體,待鍾嬌出來,趕緊致謝,並給鍾嬌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嗯。”她接受了,然後朝方浩點點頭就走了。


    小翠娘被鬆開,她嗷嗷嗷叫著,幾口便吐掉了嘴裏的牛糞餅子,然後迅速跑進地窩子裏麵的炕前,擔憂的看著狗子。


    狗子躺在炕上,


    氣息比動刀前勻多了。


    小臉的紅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了不少。


    她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兒子額頭,發現兒子的體溫真沒有剛才那麽燙了。


    看著兒子頭頂上光禿禿的一片,


    比燈泡子還亮,


    而且還貼上了一塊白色的紗巾,兩邊貼著膠帶,看著片兒挺大。


    哎,


    以前開瓢根本就活不過來。


    不知道華佗被曹操殺的原因嗎,就是因為華佗想給曹操開瓢。


    想一想,不放心,


    於是,


    小翠娘再把手指頭顫巍巍的伸到了兒子的鼻子下方,


    嗯,還有氣兒。


    她徹底鬆了一口氣。


    兒子還活著。


    不過,要是開了瓢,她兒子傻了,她一定跟鍾知青要說法去。


    村長看著小翠娘又哭又鬧,又看看孩子沒有事了,他咬咬牙道:


    “以後,少給鍾知青找事,人家救了你兒子一命,別不知好歹。”


    當他看不出來小翠娘的想法。


    一天就知道混不吝,他得囑咐下小翠爹去,別讓這個二婆娘到處惹事生非。


    鍾知青能惹嗎?


    他也不能惹,


    這是活祖宗,


    現在又變成了活菩薩,他更惹不起。


    大沙子村都欠了鍾知青的人情。


    就憑第一輛獨輪車,還有將來那麽多的獨輪車,小板車……


    鍾嬌向著自己家的地窩子走去,


    揉著餓得過了時間的肚子,默默的歎了口氣。


    突然間,


    她一下子想到了蘇麗君,


    這家夥會不會做飯,不會把自己的地窩子給點著了?


    如果點著了,


    晚上,她連個子地窩子都沒得住了。


    匆匆往迴趕的同時,她的左眼皮子也跟著一起湊熱鬧,跳個不停,


    先是左眼一直跳,


    再後來,右眼也跟著一起跳起來,


    她走得更快了,心裏暗道,這眼皮都跳了,到底是災還是禍啊?


    結果,


    老遠,


    老遠,


    她就看到距離自己不遠處的地窩子上方,一股濃濃的黑煙升騰了起來。


    鍾嬌差點腿一軟,直接趴地上。


    不會吧,不會吧,


    不會是她家的地窩子著了吧?


    這個蘇麗君就是一個惹禍精。


    人一來大沙子村,就給自己點燃了災難!


    她不後悔救蘇麗君——


    隻是後悔救蘇麗君的時候,她不應該暴露自己,不喊那一嗓子啥事都沒有。


    鍾嬌一口氣跑到地窩子跟前,


    就看到孟澤城撅著腚,正在不停的朝灶眼兒裏吹火,


    唿唿唿!


    灶眼裏的火,時現時滅。


    忽閃忽閃的。


    而孟澤城則一臉鍋底灰……


    鍾嬌又仔細觀察了一圈兒,


    還好,


    還好,


    隻是灶台冒煙了。


    地窩子安然無恙。


    鍾嬌拍拍胸口,鬆了口氣,好在晚上還有睡覺的地方。


    她感覺上輩子一定欠了蘇麗君的,


    不然這輩子怎麽能這麽倒黴遇到她!


    她看了眼還在燒灶火的孟澤城,一股糊味穿透了她的嗅覺,她問:


    “蘇麗君呢?”


    她就不明白了,這火都不怎麽著,咋還能把鍋給整糊了?


    真是奇跡,


    真是人才!


    這一對兄妹真不愧是表兄妹,一對攪火棍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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