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景琛知道現在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他安靜地伸出雙手,把她摟進懷裏。


    “吳阿姨走了,尤佳人,你要堅強。”賀景琛輕輕拍了拍尤佳人的背,這才發現她竟是這麽柔弱,心下酸澀蔓延。


    尤佳人沒有推開這個懷抱,她太冷了,冷得牙齒都在打顫,冷得仿佛身上每一個毛孔都結著霜。


    不管是誰,她都貪戀眼前這份溫暖。


    賀景琛帶著尤佳人辦好手續,就去了太平間。在進門的瞬間,尤佳人拒絕了賀景琛的陪同。


    “景琛,你在外麵等我吧,我想單獨和我媽待一會。”


    賀景琛見她雖然悲傷,但是臉色還算平靜,便也同意了。隻是再三囑咐,有事喊他。


    太平間裏一片純白,尤佳人不由得迴想起當時見她爸爸的時候好像也是這個場景,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還有媽媽陪著她。


    可是現在隻剩下她自己孤零零的一個,要來送別她最愛的吳老師。


    其實她很膽小的,但是一想到裏麵躺著的是自己最親最親的人,尤佳人覺得好像太平間也不那麽恐怖。


    屍床上靜靜躺著一個人,蓋著白布。尤佳人的心頓時宛如被千把刀淩遲,疼得鮮血淋漓。


    她輕輕地掀開白布,吳雪茹的臉就這樣露了出來。她的皮膚已經變得黃白,隻是神色平靜,眼睛和嘴巴都閉得很好,仿佛隻是睡著了一般。


    尤佳人顫抖著手去摸吳雪茹的臉,當摸到她眼角還有濕潤的時候手一頓,顯然是自己母親臨走之前流過淚。


    尤佳人再也繃不住了,她想到早上臨出門的時候自己決絕的態度,想到自己因為寧巍失約亂了心神,以至於錯失了見吳老師最後一麵的遺憾。


    吳老師走的時候是多麽遺憾啊,她應該是會怪自己的吧。她佯裝的平靜終於被打破。


    尤佳人“砰”的一聲,雙膝著地,跪在了吳雪茹的麵前。


    “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可惜再也沒有人迴應,她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以後她挽迴,家裏再也沒有人會等她,會給她留燈了。


    尤佳人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賀景琛聽見裏麵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下意識地就想往裏衝,臨到門口,他還是停住了腳步。


    哭吧,哭出來也是好的。像剛才那樣不哭不鬧,猶如一個破碎的娃娃,把所有情緒都憋在心裏,是會出大事的。


    賀景琛縮迴腳步,重新坐下。


    吳雪茹的身後事,也急需人安排起來了,可他得在這裏陪著尤佳人,想了想他把電話打給了宋辭。


    宋辭剛從山上廟裏迴來,師傅說他最近命犯桃花,要齋戒一周方能化解。他倒是聽話的讓阿姨午餐做了素食,但是剛吃了兩口草就放棄了。


    寡淡無味的齋食讓他頓時覺得身在萬丈紅塵之中,還是得有酒有肉方能愜意。


    小小桃花麽,他宋辭最不怕的就是女人。


    當朋友電話來喊去聚餐的時候,宋辭心中默默念了一句佛號,就直接驅車去了約定地方。


    鑰匙才丟給門童,就接到了賀景琛的電話。


    宋辭一邊接電話,一邊推開門,酒吧喧雜的聲音頓時就震耳欲聾起來。他皺了皺眉,一隻手捂住了耳朵。


    哪個好人大中午約人酒吧聚餐的,看他待會不得好好吐槽吐槽。


    賀景琛聲音低沉,他根本聽不清說的什麽,連問了幾遍,賀景琛惱火了,揚起聲音,怒道:


    “去聯係個好的殯儀館,一條龍的那種。”


    音樂聲音太吵,宋辭隻模糊地聽到了幾個字,頓時一驚,連忙倒退著往外。


    “什麽殯儀館?景琛,你家裏誰要去殯儀館?”


    賀景琛被他一噎,一瞬間失語,但是他也沒心思和他生氣,直接簡明扼要的說了下情況。


    “尤佳人媽媽突然去世了,她家裏沒什麽人,我也走不開。你先幫忙聯係一個殯儀館,規格要高,服務齊全的那種。”


    宋辭退出了酒吧,耳邊瞬間安靜下來,天空黑沉沉的壓下來,似乎馬上就要下雪了。


    他收起臉上的嬉笑,應了下來。“在哪個醫院?需要我過來嗎?”


    “海城人民醫院。”賀景琛捏了捏眉心,拒絕道:“你不用過來,聯係好了殯儀館告訴我。”


    想了想賀景琛又補充道:“吳阿姨做了一輩子老師,要準備一個悼念會,但是不要太高調,尤佳人不會喜歡。”


    宋辭點了點頭,應下。“兄弟,我現在就去辦,有事你盡管招唿我,從現在起我手機二十四小時候不關機。”


    賀景琛這時候才覺得宋辭也有靠譜的時候。“謝了!”


    宋辭掛完電話,在風口裏站了幾分鍾,心下沉沉得。那朵倔強的小百花,此時肯定傷心透了吧......


    門童剛泊好車,手上晃著鑰匙迴來就看到在門口站樁的宋辭。


    “宋少......怎麽不進去?”


    宋辭驚醒過來,接過門童手裏的車鑰匙,打了個招唿:“小費下次給,有事先走了。”


    門童目瞪口呆,半晌搖了搖頭,這大冬天的不是開玩笑嘛!他搓了搓手,連忙鑽進門內取暖去了。


    尤佳人哭了很久,她多希望這隻是一場噩夢,等醒過來吳老師還在家裏等著她迴家。她會告訴母親,她會聽話的,再不會忤逆。


    尤佳人現在才知道自己真的不能沒有媽媽!


    可是不管她怎麽哭,眼前的吳老師依舊毫無聲息,尤佳人痛徹心扉。


    賀景琛等了大概四十多分鍾,尤佳人才失魂落魄地從裏麵出來。她雙眼腫得猶如核桃,眼神空洞,倒是沒有再流淚,隻是整個人顯得格外得恍惚,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


    “尤佳人,你還好吧?”賀景琛心疼地一顫,想伸手扶住她,卻被眼前人拒絕。


    她搖了搖頭,隻喃喃道:“我沒有媽媽了......”


    從此以後,她真正成了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的孩子,整個海城萬家燈火,而她再也沒有一個能稱為“家”的港灣。


    尤佳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沒走幾步,就見她腳下一軟,整個人摔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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