淙兒早被這四周的如夢繁華所吸引,左看右瞧,眼睛裏始終閃爍著晶亮的光彩。她一時忘了自己的身份,胤瑋的身份,不停地問東問西,胤瑋也不厭其煩地跟她一一解釋。


    “怎麽樣?今天帶你出來這一趟,來對了吧?”胤瑋笑道。


    淙兒點點頭,低頭看著自己這一身出宮之後,胤瑋專門買來讓她換上的京城女子的常服,忽然輕輕一歎,感慨道:“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麽好看的風景,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穿過這麽漂亮的衣服。”


    胤瑋不由斂起笑容,讓船夫穩著船,走到淙兒身旁坐下,心生憐惜:“隻要你願意,以後我帶你走遍大江南北,吃盡天下美食,看盡天下美景,好不好?”


    淙兒抬頭看他,心底如波濤翻滾般激動。但她終究忍住了眼淚,隻是深深一笑,柔聲道:“少爺的好意,淙兒心領了。”


    胤瑋有點失望:為何淙兒會這般淡然呢?


    其實他並不知道,淙兒一來覺得胤瑋畢竟是堂堂信王,自己隻是一個小宮女,地位懸殊,縱然胤瑋再不看重門第,她也覺得配不上他。二來,兩人相處時日尚短,他又怎會有多少真情呢?說不定隻是隨口說說,玩笑一番罷了。


    “淙兒,你看今夜明月如玉,天氣也不冷不熱,十分宜人,我給你吹一曲笛子如何?”胤瑋不想繼續尷尬,便換了話題。


    “聽說少爺吹得一手好笛子,淙兒今日這麽有幸能夠聽到嗎?”淙兒眼前一亮。


    “吹得不好,你可別見怪哦!”胤瑋笑道,邊說邊從袖中摸出一支短笛來。


    淙兒笑著搖搖頭:“怎麽會呢?淙兒洗耳恭聽。”


    胤瑋含笑,將笛子放在嘴邊,盡管四周時時聒噪,然而他的笛聲卻宛若仙樂一般,嫋嫋升騰,將一切雜音都驅散不見,唯餘這一笛令人莫名感動的平靜舒坦。


    淙兒纖手托腮,直勾勾地凝視著他,似要看得魂靈出竅了一般。胤瑋迎著她的目光,眼中泛起一片漸漸濃烈的溫柔。


    一曲終了,連船夫都連連稱讚,淙兒卻似還未迴過神來。


    “可惜,就算吹得再好,終究也隻是一個人罷了。若有人以笛或琴相和,那今夜這摘星湖之遊,豈非更完美?”胤瑋放下笛子,頗為感慨。


    誰知淙兒忽然笑道:“其實淙兒小的時候,也曾跟同村一個賣藝的師傅學過吹笛子。隻是後來到了京城,就一直沒機會再吹了。少爺要是不嫌我吹得難聽,淙兒鬥膽,倒想跟少爺做一迴這以笛相和之人。”


    “你說的是真的?”胤瑋大喜過望。


    淙兒嫣然一笑,認真地點了點頭。


    胤瑋更高興了,“噌”的一下跳起來,立馬招唿船夫:“船家,快,把船劃到岸邊,稍等片刻我們馬上就迴來!”


    船夫是個老實人,也不怕對方一走就不迴來了,便一口答應下來。等船靠了岸,胤瑋便連忙拉起淙兒,在西市找了一家樂器鋪子,讓淙兒挑了一支合意的笛子。這笛子用料名貴,做工精致,要價五十兩紋銀,把淙兒嚇了一大跳。但胤瑋再三堅持,甚至故作大怒,一定要買來送給她。淙兒無奈,怕他真的生氣,也隻好接受了。


    “你會什麽曲子?”迴到船上,胤瑋問道。


    “《一斛珠》,還有《空山新雨》。”


    “那就《空山新雨》吧,這曲子我也比較熟。”


    這曲子乃當世的笛子合奏名曲,借景描寫有情男女之間的深情纏綿。


    淙兒心下一動,臉上微紅,點了點頭。


    盡管兩人是初次合作,然而當笛音響起之時,一拍一律都配合得天衣無縫,也不知從哪裏來的默契,兩人俱都為之一振。


    這首曲子的第一段並不長,沒吹多久,兩人便緩緩放下笛子,不由自主都凝視著對方,沒有說話,然而船夫卻轉過身看著他們大笑了起來:“我說這位公子這位姑娘,老夫雖然不懂音律,不過常在這摘星湖上行走,周圍鶯鶯燕燕的,倒也聽過了不少。二位剛才吹的曲子,老夫還從來沒有聽到過有誰吹得比你們二位還好的,真可以稱得上是一絕啊!唉,老夫行舟多年,男男女女見得多了,可是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你們兩位這樣般配的呢!兩位要好好珍惜才是啊!老夫就先祝二位百年好合啦!”說完又爽朗大笑起來。


    胤瑋想不到船夫竟會有如此評論,隨即愣了愣,卻很快也歡笑開來,向船夫道謝,淙兒卻羞得抬不起頭。


    忽然,湖上有人撫掌大笑,聲如洪鍾:“七哥,怎麽找了七嫂,也不通知我一聲啊?”


    胤瑋一驚,倏然起身,淙兒也站了起來。抬眼時,一個高壯的身影便已經從旁邊的一條船上躍了過來,跳到船中間,船卻幾乎沒有搖晃,可見來人武藝之高。


    “七哥。”那人喊了一聲。


    “九弟?怎麽是你呀?”胤瑋很是震驚,將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是因為……”來人遲疑了一下,看了看船夫,隨即朗聲道,“我在外麵兩年多都不曾迴來過,這次剛好解決了一件事,三哥便找了我迴來問問情況。”


    “三哥?”胤瑋一愣,旋即恍然大悟:來人口中的三哥當然是胤瑄了,隻是礙於場合,所以隻能稱“三哥”而非“皇兄”。


    “原來如此,”胤瑋點點頭,“要不我們上岸去聊聊?”


    來人應允一聲,三人隨即靠了岸,找了一家酒樓的雅間坐下。


    “奴婢參見越王殿下。素問殿下熟讀兵書,運籌帷幄,乃當世不可多得的帥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進了屋,見四周無人,淙兒才敢向來人行禮,適時稱讚了一番。雖然淙兒自幼並沒有怎麽念書,然而在宮中經曆了這麽多年,到底還是耳濡目染,學會了不少得體的言辭。


    此人正是越王胤玘,先帝的第九子。


    “免禮免禮。”胤玘笑道,看向淙兒的目光充滿了讚許,“哎呀呀,這麽標致乖巧,伶牙俐齒的姑娘,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呢!”


    “殿下謬讚了,淙兒愧不敢當。”淙兒羞澀一笑,正好與胤瑋看她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淙兒都當不得,那還有誰能當得起?你說是不是啊九弟?”胤瑋勾起深深的笑意,胳膊肘碰了碰胤玘。


    胤玘笑道:“是是是,七哥眼界一向甚高,這淙兒姑娘可算是不負眾望啊!”


    兩人隨即大笑起來,淙兒頓覺尷尬,隻好埋著頭不說話。


    “好了。”胤瑋見狀,忙起身走到淙兒身邊,對胤玘說,“九弟,多年不見,你怎麽變得文縐縐的了?你看你,說得人家淙兒都不好意思了。”


    “殿下……”慌得淙兒趕緊想辯解什麽,看到胤瑋之後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臉上紅了又紅。


    “怎麽又開始結結巴巴了?快坐下吧!”胤瑋一下子抱住淙兒的肩頭,將她按在座位上。


    胤玘眼觀一切,不由會意一笑:“七哥,看來我這聲七嫂並沒有喊錯哦!”說完便端起酒來慢慢啜了一口,悠閑道。


    胤瑋哈哈大笑,跟胤玘幹了一杯,還不忘叫上淙兒。


    剛喝兩杯,似乎酒可壯膽,淙兒也沒有先前被兩人調侃時的那樣拘束了,三人言談甚歡。她巧笑鶯語,時而活潑,時而溫柔,燈紅酒綠之下,一顰一笑之間都似有萬種風情。每每與胤瑋相視,目光之中充滿了旖旎的曖昧,讓他看得癡了又癡。


    “七哥,時候不早了。”胤玘又喝了一杯,“明天一早我還要晉見皇兄,就此告辭。”


    “也好。”胤瑋點點頭,“你舟車勞頓,從海州連日趕迴來一定很累,真難為你還要跟我喝這麽多酒。”說著把手放在了胤玘的肩上。


    胤玘笑了笑,拍了拍胤瑋的手:“我們兄弟幾個天各一方,很少見麵,能有這樣的機會好好聊聊天說說話,就算讓我再喝上三大壇,一直醉到明天都醒不來也沒關係啊!哈哈!”


    “要是你明天醒不來,見不到皇兄的話,那可就是我的過錯了。”胤瑋笑言,“等皇兄召見完你,到時候七哥再找你喝酒,怎麽樣?”


    胤玘喜道:“那自然好。反正我還要呆兩天才會迴海州駐地,繼續對抗那幫蠻夷。”


    “那你快迴去休息吧!”胤瑋看了看已經半醉不醒的淙兒,“我還要送淙兒迴客棧,就不送你了。”


    胤玘忍不住笑出聲來:“七哥,看來你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姑娘,她也真心喜歡你。哎呀呀,你這個整天遊山玩水的閑王可算是有人能給拴住咯!”


    胤瑋笑著推胤玘下樓,然後讓隨從護送他迴驛館歇息,自己則返迴樓上,一把將睡得迷迷糊糊的淙兒背在背上,上了馬車,一路到了京城最大的客棧“仙客居”,又趕緊派人進宮給玉禹卿說明情況。


    睡夢中被灌了些安眠醒酒的湯水,又讓幾個小丫鬟服侍著擦洗了一下身子,此時的淙兒雖然還閉著眼睛,然而看她的神情,似乎沒有之前猛灌幾杯之後那樣不適了。


    胤瑋招唿著臨時找來的丫鬟們退下,又讓隨從給了銀子,自己則走到床前查看了一番。見淙兒睡得正香,他不由淡淡一笑,幫她掖了掖被子,吹熄了燭火,讓人守在門口保護。一切安排妥當之後,他才伸了伸懶腰,躺在了隔壁的房間裏。翌日,又親自護送淙兒迴宮,淙兒心中自然歡喜無比,幾乎一路笑著走迴乾陽宮。然而才到乾陽宮外,卻見小夜匆匆跑來拉著她奔迴屋裏為玉禹卿梳妝。原來皇後召集了後宮上下,一起去鳳承宮聽審許才人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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