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承宮。


    皇後微側著頭,美麗的臉龐堆滿了憂鬱和苦惱。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抬起頭來看著順昭儀和淑妃二人緩緩道:“秀芝進宮這麽多年,本宮對她尚算了解,她怎麽可能做出這種陰毒之事來?”


    “臣妾知道娘娘一定不會輕易相信,但臣妾和練姐姐又何嚐願意相信她就是元兇呢?”


    “這個繡枕乃是芝嬪親手所贈,下毒手段又如此隱秘,倘若今日不是那個宮女失手,而李太醫又恰好知道其毒性的話,恐怕我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天底下還有這樣一種害人於無形的卑劣伎倆了。”


    皇後聽完兩人的一席話,更覺頭痛。


    “怎麽會出現這種事情?想不到許才人的病並非天意,而是人為。陛下知道了,必定會雷霆大怒的呀!”


    淑妃勸道:“姐姐不必憂心,隻要我們能夠揪出元兇,平息這場風波,陛下一定會讚賞有加。”


    皇後沉吟道:“本宮現在求的隻是盡快查明此事,讚賞不讚賞的本宮不會在意。海棠之前毒害欣貴人,司理監到現在都問不出個頭緒來,誰知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唉!”


    頓了頓,她又道:“依你們看,秀芝真的是兇手嗎?”


    二人對視一眼,淑妃先道:“人心難測,臣妾不好評斷。”


    “雖然臣妾也很吃驚,然而到目前為止,隻有芝嬪的嫌疑最大。”


    皇後秀眉微蹙:“可是據本宮所知,芝嬪出身書香門第,家中世代無一行醫,她又怎會知曉如此複雜詭秘的下毒之術?”


    “娘娘,這可難說了。李太醫曾說,他是在前朝的古籍上看到的此術,既如此,芝嬪當然也有可能會看到了。”順昭儀道。


    “這麽說,你們都相信她是兇手咯?”皇後道。


    兩人默然。


    “可是本宮始終不願相信。”皇後搖搖頭。


    沉思良久,她忽然目光閃動,歎了口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本宮也沒有別的辦法。既然你們都懷疑芝嬪是兇手,那先試一試她倒也無妨。”


    “姐姐打算怎麽試?”淑妃急問道。


    “先找一個她不會防備的人去探探她的口風,倘若秀芝真的有鬼,必定會有可疑之處露出來,到時候再作打算也不遲。”


    “方法倒是不錯。可是找誰去,芝嬪才會完不起疑心呢?”順昭儀道。


    三人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柳清妍如何?”淑妃忽然道。


    “為何會想到她?”皇後疑道。


    “雖然她與姐姐親近,芝嬪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但我們已經封鎖了消息,她應該不會想到妍貴人會有什麽企圖。而且,即便消息走漏,芝嬪現在一定急於想辦法脫罪,如果妍貴人突然到訪,她猜是姐姐派來的,多少會露出些端倪來。隻要妍貴人稍加留意,便知芝嬪到底有沒有下毒了。”


    皇後便邊聽邊緩緩點頭:“這主意倒不錯。”


    隨即又微微皺眉:“可是清妍雖然聰慧,但有時候沉穩不足,容易急躁,本宮怕她會出亂子。”


    順昭儀想了想道:“不如讓蘭寶林去如何?蘭寶林素來端莊穩健,沉著冷靜,應該比妍貴人更適合。”


    皇後看了一眼淑妃,見她也同意順昭儀的建議,便欣然應允,召來邢若蘭如此這般耳語了一番,邢若蘭會意,也不耽擱,收拾了一下便往芝華宮去了。


    ——


    芝華宮。


    “蘭寶林怎麽有空上我這兒來了?”芝嬪邊招唿著邢若蘭坐下邊問道,心裏卻直犯嘀咕:邢若蘭與她素無來往,突然到訪,這是為何?


    隻見邢若蘭笑盈盈地說:“聽聞娘娘的針織手藝宮上下無人能及,臣妾近日閑來無事,就想著繡一幅掛屏出來解解悶。可是這魚戲蓮葉的圖樣,臣妾試著繡了好多次都無形無神,煩惱得很,所以近日冒昧來訪,還望娘娘不吝賜教,指點一二。”


    芝嬪立即笑道:“本宮還以為是什麽事兒呢?原來這麽簡單。別說賜教不賜教的話,你肯來我芝華宮串串門,本宮就已經很高興了。”


    “那臣妾就多謝娘娘了。”邢若蘭微笑迴應,轉身又說,“哦琳琅,我要在芝嬪娘娘這裏耽誤一陣子,我突然想起來了,妍貴人本來約了我待會兒出去賞花的,你現在就去廣德殿,告訴妍貴人一聲我來不了了,改日再約。另外,迴來要是我們沒什麽吩咐的話你們就在院子裏候著吧,不用進來伺候了,我和娘娘好清靜清靜。”


    琳琅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芝嬪也吩咐翠煙等人無事不要來打擾她們,兩人便一針一線,饒有興趣地討論起來。


    日頭漸漸西移,雲霞斑斕。


    邢若蘭終於抬起頭來,重重舒了一口氣,臉上泛起了快慰的笑意。


    “好一幅魚戲蓮葉間!要不是經過娘娘妙手指點,臣妾還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把它繡好呢!娘娘的針法繡工簡直出神入化了!”


    芝嬪赧然道:“本宮哪有你說的那樣好?不過是自小苦練的罷了。”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卻見邢若蘭先起身,借口天色不早宮中有事,便攜了琳琅等人告辭了,臨走時她還相約翌日繼續探討。芝嬪難得遇見一個肯研習繡藝的人,正對了胃口,哪有拒絕的道理?當然高高興興地答應了下來,還囑咐邢若蘭早些到。


    ——


    待迴到淩霄閣,琳琅才悄悄對邢若蘭耳語道:“蘭寶林為何不今日便一探究竟呢?”


    “要是今天就試,我怕她會起疑心。倒不如明日再去,她定會放鬆警惕,也不疑有他,豈不更好?”


    琳琅點點頭:“蘭寶林真是心細如塵,考慮周詳。不過奴婢不明白,今天蘭寶林為何要故意遣走奴婢呢?”


    邢若蘭輕輕一笑:“如果不這麽做,芝嬪又怎麽會完相信我隻是一心一意來找她求教繡工的?況且,明日我還要你在芝華宮跟芝嬪的人學習打理宮務,讓你還像今天一樣不要來打擾我們。這樣的安排,難道不夠合情合理嗎?”


    話畢,琳琅終於雙眼一亮,豁然開朗。


    ——


    翌日,邢若蘭果然早早前來,又拿來了一塊梅花圖樣來請教芝嬪。


    這梅花本來就不太好繡,更難得出神出彩,因此邢若蘭挑了這種樣式來找芝嬪,自然能多耗點兒時間。


    芝嬪果然不疑有他,隻當邢若蘭是真的前來討教刺繡手藝,倒也相當有興致,兩人一見麵便說說笑笑,很是投契。


    “琳琅,沒事就不用你在這裏伺候了。”邢若蘭剛坐下便開口了。


    “是,蘭寶林。”琳琅蹲了蹲身,隨即恭敬問道,“那奴婢是迴淩霄閣打點,還是在外麵等候蘭寶林?”


    “打點?”邢若蘭環顧四周,微微皺眉,似有些許怨氣,“唉,你呀,要是有人家翠煙一半的能幹就好了。”


    “妹妹怎麽這麽說呀?”芝嬪微愣。


    邢若蘭輕輕歎氣:“娘娘有所不知,我那淩霄閣裏裏外外總有些不大順眼。要說這東西擺設嘛倒也談不上缺失,隻是看上去總覺得這地方欠點兒什麽,老氣橫秋似的,在裏麵住著總讓人不太安逸,哪像娘娘這芝華宮那麽清爽啊,一眼看過去就舒服得很。以前臣妾還想不出來為什麽淩霄閣不大順眼,來了娘娘這兒我才發現,原來這底下的人能不能幹才最重要。要是她們不能幹的話,這寢宮就不會讓你住得舒坦。唉,要說琳琅也不是不聰明,隻不過可能看得少了,眼界不夠寬,以後還得多用心學學,否則她這個淩霄閣宮女總管就該當不下去了。”


    芝嬪聽了,立刻笑道:“哪有這麽嚴重?既然妹妹那麽看得起翠煙,看得起我這芝華宮,不如今日就讓琳琅跟著翠煙,看看她們怎麽打理的不就好了麽?”


    邢若蘭立刻搖搖頭:“那怎麽行?琳琅有時候笨手笨腳的,要是碰倒掛倒了娘娘宮裏的東西怎麽辦?還是讓她哪天到妍貴人那裏,找悅溪帶帶她吧!”


    芝嬪卻很堅持:“擇日不如撞日。反正也不用琳琅翠煙伺候,倒不如讓她們多走動走動,切磋一下不挺好麽?要是琳琅真能學到什麽,對妹妹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這……”邢若蘭裝作遲疑,“臣妾是怕琳琅毛毛躁躁,就算翠煙帶她她也學不好,唉……”


    “妹妹顧慮太多了,學不學得了,學得了多少,那還要看琳琅自己。你就讓她先學學嘛,像不像,三分樣。”芝嬪勸道。


    邢若蘭猶豫了一下,終於慢慢展顏:“娘娘這麽大度,弄得臣妾都不好意思了。”


    “本宮平日裏以刺繡為樂,可惜隻是獨樂而已,難免寂寞。這下子好了,原來你也對刺繡感興趣,本宮真心高興。難得你我誌趣相投,你還跟本宮客氣什麽?”芝嬪撫摸著手中的刺繡,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歎息,一雙眸子晶亮晶亮地望著邢若蘭。


    邢若蘭了解她曲高和寡的空虛,知道她此話不假,便也淺笑迴道:“娘娘要是願意,若蘭以後就經常來娘娘這兒走走?隻要娘娘不要嫌若蘭煩才好。”


    芝嬪連忙搖頭:“怎麽會呢?”


    “既如此,那臣妾先謝過娘娘了。”邢若蘭笑言,轉身又讓琳琅過來,“還不快謝過娘娘?”


    琳琅趕忙行了個大禮。芝嬪心情頗好,叫來翠煙吩咐了幾句,翠煙便帶著琳琅出去了。


    邢若蘭假裝滿不在乎,隻一心撲在手中的繡樣上,暗中卻仍舊觀察著芝嬪的神情變化,知她果真並未起疑。


    這樣的時光似乎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便過了兩個時辰,但兩人好像仍然不知疲累一樣。


    邢若蘭見時機已到,便輕輕呻吟一聲,假裝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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