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翠煙的宮女從門外進來,手裏捧著一幅裱好的刺繡,躬身站在欣貴人身側。


    “這是本宮繡的福字,希望妹妹能夠福澤連綿,早日為陛下誕下貴子。”翠煙將刺繡捧到欣貴人麵前讓她端詳。


    “好漂亮啊!”欣貴人驚道:這個福字雖然字不大,但是用大紅色的夾金絲線繡出來,再加上芝嬪的手藝,頗為生動。


    門外的陽光映照進來,福字隱隱放光,一片祥瑞,欣貴人不由大喜。


    “娘娘真是太客氣了,這樣貴重的禮物,晴欣真是愧不敢當。”欣貴人笑著低頭說道。


    “傻妹妹,你都當不起,那還有誰能當得起啊?”芝嬪佯嗔道。


    欣貴人粉頰俏然,心情大好。


    “欣貴人,該喝藥了。”海棠從門外走進來,手裏捧著一碗正冒著濃濃熱氣的藥汁。


    “咦,妹妹,這是什麽藥?”芝嬪好奇,便接過海棠手中的藥碗看了看,“呀,聞著好苦!”芝嬪被這熱騰騰的蒸氣一熏,眉頭陡然縮成一團,她忙放下藥碗,往欣貴人麵前推了推。


    “這是禦醫開的安胎藥,說是頭三個月怕胎兒不穩,再加上我的身子有點弱,所以要特別調理一下,起固胎之用的。”欣貴人端起藥碗來吹了吹。


    “良藥苦口,妹妹真是辛苦了。”


    “隻要這個孩子能平安誕生,可以為陛下開枝散葉,延綿皇族,再苦都值得。”欣貴人緊了緊藥碗,輕輕說道。


    “妹妹真是好福氣。”芝嬪看著一臉嬌羞的欣貴人,不由感慨道:方晴欣才貌雙,一身的溫婉曼妙,頗受皇帝青睞,進宮才一年多便有了身孕,比起那些進宮幾年卻不招皇帝垂青,更無子嗣的妃嬪來說,實在是太有幸了。還好她生有二皇子翊康,哪怕皇帝不怎麽來她這裏,在這寂寂深宮,至少也能夠心下踏實,頗感寬慰了。


    想到孩子,芝嬪不由揚起溫暖的笑意。


    欣貴人又吹了吹那碗藥汁,用手試了試溫度,估計差不多了,便要把藥碗送到嘴邊。


    “等等!”芝嬪忽然叫道。


    欣貴人一呆:“娘娘,怎麽了?”


    “這是什麽?”芝嬪伸手拿過那碗藥,指了指藥碗碗沿。


    “嗯?”欣貴人順著看過去,卻沒看到什麽。


    “你看這兒。”芝嬪凝神盯著那碗藥,揚起尖細的手指,在她塗有紫紅色花汁指甲的映襯下,欣貴人一下子就發現了:在碗沿上有一點很細微的晶瑩粉末。


    “這是花粉吧,銜英閣院子裏,這兩天石榴花開得正好呢!”欣貴人並沒有多想。


    芝嬪卻微微搖頭:“這粉末看上去怎麽有點怪怪的?”


    “怪怪的?”欣貴人大惑不解。


    “花粉通常都有顏色的,怎麽會是透明的呢?”芝嬪幹脆用手把粉末沾了起來,放到鼻子前聞了聞。


    “有什麽問題嗎?”欣貴人看芝嬪如此認真的樣子,有些忐忑。


    “本宮不懂藥理,”芝嬪卻搖了搖頭,“隻是這粉末一點兒味道都沒有,又出現在你的藥碗裏,本宮是怕……”


    “臣妾明白了。”欣貴人臉色陡然蒼白起來,心跳得厲害。


    “翠煙,快去請太醫來。”芝嬪正色道。


    翠煙知道事關重大,領命之後趕緊跑了出去。


    ——


    “程太醫,如何?”芝嬪問得小心翼翼,欣貴人的手心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千萬不要是……


    程太醫將那粉末聞了聞又嚐了嚐,眉頭倏然擰結,陷入深思。


    終於,他躬身如實迴稟:“迴稟娘娘,這粉末乃是牛膝、歸尾和紅花三種藥材製成的粉末。”


    “什麽?!”芝嬪二人失聲喊道。


    欣貴人更是膝下一軟,差點摔下去,幸被芝嬪及時扶住。


    “程太醫,你確定沒有看錯?”芝嬪沉聲道。


    “微臣敢斷定。而且,這三種大涼之物被製成粉末之後,又曬了許久,這才使得藥物本身的味道散盡,而藥性仍然存在。隻是藥力微弱,不及新鮮藥材的效用。所以,據微臣推測,這種粉末要是放在欣貴人的藥裏,必須要每天一次,連續十次,方能起到滑胎之效。而且,到了真正出事的時候,就算驗查藥汁,藥汁也絕不會有任何問題。因為在第十次下藥之後,要過兩三日才能發作。”


    “竟有如此毒計?”芝嬪聽罷,不由身子後仰,倒吸一口涼氣。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要害我?”欣貴人眉眼糾結,不停嘶聲喊道。


    “妹妹,快坐下來休息。”芝嬪扶著腳步有些趔趄的欣貴人坐下。


    欣貴人這才緩了口氣,邊思索邊道:“這安胎藥每日由禦藥房熬製,然後由禦藥房的內侍送來銜英閣,每次進食之前,都要當著我的麵用銀針試毒的。”


    “可是欣貴人有所不知,三種藥物其實本身並無毒性,所以用銀針是根本沒辦法試出來的。”程太醫道。


    “哦?”芝嬪愣了一下,再點點頭沉吟道,“程太醫,你能診斷出欣貴人服用過多少次這種粉末嗎?”


    “那請微臣為欣貴人號脈便知。”


    芝嬪應允了一聲,欣貴人旋即伸出手來。


    “程太醫,孩子會不會有事啊?”欣貴人覺得頭疼不已,揉了揉太陽穴,緊張萬分。


    “噓。”芝嬪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不要影響程太醫的診治,欣貴人隻好幹等著,心急如焚。


    片刻之後,程太醫終於收手,起身迴稟,麵色放鬆了好多:“迴稟娘娘,萬幸。據微臣看來,欣貴人隻沾食過兩次藥粉,這下毒之人或許有所顧忌,下的量很微弱,如果按此分量下藥,需要很多次才能起作用。微臣會開一個藥方,清除欣貴人體內的藥力。所以,欣貴人無須擔憂,龍胎無虞。”


    欣貴人大大地舒了一口氣,蒼白的臉上終於泛起了一點血色。


    “還好,還好。”芝嬪也拍了拍胸口,有了淡淡的笑容。


    “海棠,待會兒隨程太醫去禦藥房煎藥吧!”欣貴人的心總算踏實了下來。


    “海棠?”海棠並沒有應承,欣貴人覺得奇怪,又喚了一聲。


    “奴婢在。”海棠剛才似乎在想些什麽,這會兒欣貴人連喊了兩次才聽到,慌忙答應。


    “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待會兒跟程太醫一起去禦藥房。”


    “是,欣貴人。”


    “妹妹,不管怎麽說,隻要龍胎沒事便是大幸了。其他的事,就讓皇後娘娘做主吧!這下毒之人,相信皇後娘娘一定能查出來的。”芝嬪拉了欣貴人的手安慰道。


    欣貴人連連稱是,事情到了皇後那裏,一定可以水落石出。


    “這碗藥就讓程太醫保管吧!本宮隨後就去皇後娘娘那裏稟告,你受了驚嚇,還是歇著的好。”


    “那就有勞娘娘了,臣妾不勝感激。”欣貴人咳了一聲,對芝嬪深深一福。


    “別多禮了,本宮讓人扶你進去。”說著叫了海棠和另一名銜英閣的宮女過來。


    那名宮女離得近,此刻已經扶起了欣貴人的右手,而海棠有些魂不守舍,此刻聽芝嬪召喚,從門口匆匆趕了過來,卻不料地上有一處方才端茶進來之時不小心灑出來的水漬,就在快到欣貴人麵前的時候,她踩到了水漬,一個腳步不穩,險些摔倒在地,幸虧反應及時,手臂撐了一下桌子,人才終於被擋了迴來。


    然而,一個小紙包卻從她的袖中悄悄滑落出來。


    霎時,她臉色大變,正想趕緊拾起來,卻聽芝嬪厲聲道:“這是什麽東西?”


    原來,那小紙包由於剛才的一摔,裏麵的東西灑落了一點出來。


    眾人一愣,目光齊刷刷地匯聚到了這個小紙包上。


    欣貴人一看,失聲大叫,差點沒昏過去:因為這灑落出來的東西,跟那三種藥物的粉末一模一樣。


    ——


    鳳承宮,正殿。


    春末夏初時節,天氣已經有些溫熱了。然而這正殿之上,卻讓人覺得寒意森森,仿若掉入了臘月的冰窖一般。


    “這後宮之中,竟然有謀害皇族之事發生,本宮真是愧對陛下的信任。”皇後端坐上位,此刻重重歎息,萬分揪心。


    “姐姐勿須太過傷懷,現在最主要的就是找出幕後指使之人。”淑妃坐在皇後左邊安慰道。


    皇後聽了,慢慢點點頭,又歎了口氣:“海棠,你就如實招供了吧!”


    正殿中間,海棠正跪在地上,渾身不停哆嗦。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是誰啊!”海棠不敢抬頭,顫聲迴道。


    “海棠。”欣貴人喊了一聲,心痛不已。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過突然,她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


    而最讓她想不通的是,海棠是她最為信賴的身邊人,進宮之後的生活起居都是海棠在安排,且細致入微處處周到。雖然時間並不長,但是在她的心目中,從始至終都沒有把海棠當做過外人。但凡得了賞賜,有時候都會分給海棠,好讓她年滿出宮之後,能有些嫁妝,可以尋個好人家好好過日子。


    難道這個平日裏恭恭順順,對自己體貼照顧,還時不時陪自己解悶聊天的海棠,暗地裏竟然如此狠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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