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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吟歌聞言驚了一下,下意識便看向了梁鏡,梁鏡卻是神色如常,微微揚唇道,“怎麽說?”


    喬鏡兒笑了,“當我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孤女出現,一個小鎮的教書先生,就算會懷疑,也不會懷疑到他國細作這種事情上吧!而且還會判斷說細作是潛伏在他身邊,能有這種猜想,想來先生是遇到過細作埋伏在身邊吧?”


    “可一個教書先生,細作潛伏在他身邊有什麽用啊?所以能被別國細作看上的人物,想來不會是普通人吧!先生又是長安人,那想必是哪家的貴公子咯!”喬鏡兒得意地笑道。


    梁鏡呲笑了一聲,“這裏可是邊境,我要是潛伏在此傳遞消息的他國奸細怎麽辦?”


    “啊?!”喬鏡兒頓時一懵,下意識道,“不可能!”


    梁鏡又笑了,“你怎麽知道?”


    喬鏡兒無言,她總不能說,她是早就得到過曆史劇透,未來會當宰相的人,當然不可能是奸細什麽的吧!


    “你很聰明,”梁鏡笑著看向喬鏡兒道,“但還不夠聰明,所以在那之前,你最好做什麽自以為是的傻事,那很危險的,知道嗎?”


    喬鏡兒窘窘地迴避他的眼神,輕聲應道,“鏡兒知錯了。”


    “不過你也沒說錯!”梁鏡忽而又轉過身笑道,“我確實生於錦繡之地,長於富貴之家,在某個不可預料的時間到來之前,注定一生高官厚祿,錦衣玉食。”


    “聽起來很讓人羨慕,是嗎?”梁鏡笑著看向喬鏡兒道。


    喬鏡兒想了想,“那先生為什麽來這裏呢?”


    “我若說是為了等死,你相信嗎?”梁鏡依舊笑著,好似戴了一張麵具一般。喬鏡兒不由得傻了,“先生……是有什麽痼疾嗎?”


    梁鏡看了她一眼,便笑著轉出了房間,“你不是別操心我的身子了,留心你自己吧!”


    喬鏡兒看得出,梁鏡不想說這事,便再不多問。次日便是元宵,梁鏡因與鄭院長夫婦早有約定,早早便下山去了。祝吟歌想著照顧喬鏡兒,便沒有隨他去。喬鏡兒此時雖已大好,卻仍是昏昏沉沉的,隻能趴在窗前,看著鎮子方向的煙花,神往不已。而到了次日,喬鏡兒醒來便看見枕邊放了一隻精致的小雞燈籠,頓時驚喜不已,一整天抱著它,愛不釋手的。


    元宵過後,書院便開學了,因著書院在城南,離梁鏡住的竹林小居有些遠,梁鏡便如往年,帶著祝吟歌和喬鏡兒住進了書院的校舍。過了一個多月,天氣逐漸轉暖穩定,而喬鏡兒在這過去的一個多月,因為倒春寒的緣故又病了兩迴,這樣的患病頻率,成功地讓最近的梁氏醫館全館上下都記住了這個孱弱得不像話的小姑娘,尤其是館主的女兒梁巧兒。起初她實在是驚奇,這個不比她小幾個月的小姑娘怎麽能這麽弱!時間長了,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友誼便猝不及防又合情合理地建立了起來。梁巧兒開始日日來尋喬鏡兒,她生性活潑,本就是自來熟的性子,因此和喬鏡兒在院子聊著鬧著,也不拘束,祝吟歌在一旁看著,偶爾嗔怒著斥一句聒噪,嘴角卻仍是歡喜的笑意。


    隻是春日時疫流行,梁巧兒忙著給醫館幫忙,也漸漸沒空來找喬鏡兒了,而千年前的春日本就比現代溫度低,加上初春多雨,濕氣橫行,喬鏡兒此時雖不至於纏綿病榻,但也實在沒精神出門,隻能在家中練練琴,或者和祝吟歌一起做著針線。因為校舍離教室也不遠,喬鏡兒也能日日聽到學生的朗朗讀書聲,於是有一日喬鏡兒實在無聊了,便悄悄溜到教室外邊偷聽梁鏡講課。而梁鏡也真不愧是被教科書認證過的文學家,從前最讓她頭疼的文言文被他一講,竟也變得淺顯易懂起來,於是喬鏡兒便開始經常去偷聽起來。


    直到一日下學之後,梁鏡晚了兩刻鍾迴家,手中多了一個包裹。進門見到喬鏡兒便開口道,“喬鏡兒,明日你隨我一起去學堂。”


    “啊?!”喬鏡兒一愣,“為什麽?”


    梁鏡看了她一眼,“想讀書識字直接同我說便是!你身子又不好,總趴在窗戶外頭吹風做什麽?!”


    喬鏡兒不禁有著發窘,“可我是女子,我……”


    梁鏡眉頭微微一皺,“怎麽,你們家鄉,女子不能進學堂?”


    “啊?!”喬鏡兒有著驚訝,“原來可以嗎?!”


    “這沒有限製!”梁鏡輕笑道,“隻是女子不入官,所以很少有人家會供女兒進學堂讀書,便是要教,也是在家學著人幾個字而已。但你若真想學,進學堂也是無妨的。”


    喬鏡兒不禁呆了呆,隨即仔細想了想,那些個貞潔烈女、三從四德之類的話,貌似是一千多年之後的夏朝才開始興起的,所以這個時期,男女大防沒有那麽嚴重倒也在情理之中。這麽想想,她便答應道,“鏡兒知道了,多謝先生。”


    “行了,你既然要上學堂,便得依著學堂的時辰,每日卯時就得進教室晨讀,知道了嗎?”


    “是。”


    “既要知書,便不可不識禮。往後每日上課迴來,再跟著阿姊學一個時辰的禮儀,可能做到?”


    “啊?!哦……好。”


    “很好!那這個你拿著。”說著便將手中的包裹遞給了她,喬鏡兒一看,竟是一套新的筆研和幾卷竹簡,有些竹簡是空白的,有些明顯是舊的,還有些朱筆的批改。


    “沒想到你要入學,沒準備你的書冊,所以你就將就著看我的吧。”梁鏡解釋道。


    “啊?!”喬鏡兒一愣,“那我把先生的書拿走了,先生上課怎麽辦?”


    “我不需要。”梁鏡笑道,“這幾本書我早已爛熟於心,你拿著也無妨。”說著便迴了房。


    喬鏡兒沒想到在古代原來是可以上學的,直到迴了屋,仍還有著發蒙,隨後便是興奮和期待,急忙抱著包裹迴屋,便打開了那幾卷書冊。隻是小篆字形複雜,喬鏡兒勉強認出一卷是《詩經》,其他也實在分辨不出。這時祝吟歌迴了屋,見她認真地研究著竹簡便笑了,“行了別忘形了!快來用晚飯了。”隨即看到書簡上的文字,微微一愣,眼神也透出懷念,“這還是清明早年上家族的私塾時用的課本,那朱筆寫的是他作的筆記批注,還好他用了朱筆,否則隻怕你都看不到書文了!”


    “這還真是挺多的……”喬鏡兒笑道,“不過我雖然看不懂,但感覺先生的字特別好看呢!”


    “那可不!他可是長安出了名的書聖呢!那會兒在長安啊,天天有人登門求字的!”祝吟歌笑道。


    喬鏡兒聽著不禁驚歎,隨即又看向竹簡,半晌後皺了皺眉,“這一篇是《蒹葭》?”


    祝吟歌微驚,“你讀過?”


    “我聽過,但我不會寫。”說著喬鏡兒迴想了一下看過的古裝劇,學著裏麵人的樣子拿起了筆,然後抬頭問祝吟歌道,“是這麽拿筆的嗎?”


    祝吟歌笑了笑,“對,就是這樣!來,先寫一個‘一’字給我看看。”


    喬鏡兒抬頭對祝吟歌笑了笑,隨即提筆寫了起來,卻立馬就被祝吟歌糾錯但,“手肘不要枕著書案!要不然袖子染上墨跡,可就不好了!”


    “我會小心的!”喬鏡兒道,“要不然不枕著書案寫字,手很容易抖的!”


    “這自然要練的!而像你這剛開始寫字的最不能偷懶,根基不打好的話,往後可改不迴來的!”祝吟歌難得嚴肅道。


    “可是……”


    “沒有可是!往後這讀書寫字,可是清明教你,他指望他會憐香惜玉嗎?”


    喬鏡兒瞬間閉嘴了。她好歹偷聽了梁鏡好幾堂課,可以這麽說,他如果是在現代教書,一天能被家長投訴三百次!


    祝吟歌看他那苦惱樣子,忍不住笑了笑,隨即又想到了什麽,“對了,你明日初次進學堂,千萬不能丟了禮數!你先來用晚飯,等會兒我給你補補課,明日你可千萬別給你家先生丟人了!”


    喬鏡兒放下筆,“嗯。”


    次日一早,喬鏡兒便被祝吟歌叫了起來,用過早飯之後,就隨梁鏡進了學堂。學堂裏大多是十三四歲的男孩子,見到梁鏡領了個姑娘進來,都有些驚訝,但也沒說什麽,倒是下課後他們見到她拿著的是梁鏡的課本,就都興奮得擠過來看梁鏡的筆跡,一邊看著,一邊興致勃勃地辯論,還有人在研究梁鏡的筆跡,把喬鏡兒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辯論的東西喬鏡兒雖然似懂非懂,但這倒讓喬鏡兒想起了從前在學校裏的畫麵,覺得十分有趣。


    但到了寫字的時候,喬鏡兒就一點不覺得有趣了。如祝吟歌所說,梁鏡教學嚴苛,一見她手臂枕到了書案,就直接拿竹枝打她手臂,力度雖然不大,但是喬鏡兒早就養成了一接觸他的眼神就想低頭認錯的條件反射了,何況他拿竹條敲她。她隻好極力克服,這樣寫出來的字還是難免歪歪扭扭的,梁鏡也毫不留情,直接打迴去讓她重寫,就這樣她這一天僅是一篇《孟子》就足足抄了九遍。這還不說,梁鏡對儀態要求還高,寫字的時候不能趴著頭駝著背,要是見到就又是一下竹條。一天下來,喬鏡兒那真是腰酸背痛手還酸,而這還沒完。晚上迴去以後,她又立刻又被祝吟歌拉著教授禮儀,首先練的就是走路。為了控製她的步距,祝吟歌便在她雙腳之間幫了一條絲帶,第一天訓練走姿的時候,祝吟歌還特地把一層毯子鋪在地上,讓她走在毯子上練。而這的確非常有前瞻性,因為那一個時辰的走姿訓練,喬鏡兒起碼摔了幾十下,如果地上沒有鋪毯子,她估計就殘了。好不容易熬完了一個時辰,終於可以用晚飯了,卻又被祝吟歌教導,吃飯也得將就身形儀態,拿碗的時候手肘不能抵在桌上,夾菜的時候筷子不能敲響餐具,端碗的手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每一口飯菜不能太多,吃飯喝湯都不能有聲音……一晚上下來,喬鏡兒算是明白什麽叫“生無可戀”了。


    幾天後,梁巧兒終於找到機會來尋喬鏡兒,正好那日學堂休沐,梁鏡也知這些日子把她折磨壞了,便隻囑咐她太陽下山前迴來,喬鏡兒便如脫籠鳥一般和梁巧兒跑出去玩了。而一出家門,喬鏡兒便開始對著梁巧兒狂吐苦水,把梁巧兒逗得嬉笑不停,最後才寬慰道,“哎呀,先生向來這麽嚴格的。我弟弟之前在學堂讀書的時候,也是每天迴來就吐苦水,什麽又被先生責罵了,先生又讓他抄書了,後來先生為他挨了那一刀以後,他就在沒說過了。”


    “這你不說我也知道啊!先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嘛。可從前好歹夫人姐姐是溫柔的,現在叫夫人姐姐都折磨上我了呀……”喬鏡兒悲劇道。


    梁巧兒聞言隻能歎氣,“那我可幫不了你了!”


    “不!你幫得了!”喬鏡兒扶住她的雙肩,“你請我吃西街楊樹家的果脯就能安慰我了!”


    梁巧兒:“……”


    一刻鍾後,喬鏡兒和梁巧兒同時出現在西街的街道上,手裏各拿著一包果脯。梁巧兒往嘴裏丟了一顆果脯,隨即說道,“鏡兒你知道嗎,我可羨慕你了呢!”


    喬鏡兒嘴裏還含著果脯,“嗯?為什麽?!”


    梁巧兒笑道,“你看你,先生居然會願意你進學堂讀書,而我爹爹就不願意,說我一個姑娘家,又不是考功名,認得幾個字,將來在夫家管管帳就直接罷了。”


    喬鏡兒愣了愣,“夫家?”


    梁巧兒這才迴過神,“對了,我還沒同你說過吧!爹爹已經給我許了人家了,明年就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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