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衝天讓人分不清現在到底是白晝還是黑夜,許許多多的曹兵紛亂從船上跳下,掉入燃燒的長江,像是在煉獄中掙紮。


    就在這煉獄中,有人在撈著生命。


    好不容易摸到了屈楓葉的手,他欣喜若狂,在一片混亂中將他拖上了自己的小舟。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在人命快速消耗的戰場,沒人在意他的行蹤,所以他很順利地就將屈楓葉帶到了一個安靜的岸邊。


    屈楓葉被他姿態端正地擺在岸上,雙眼緊閉,身上的皮膚像是被自己的血給染紅,全身的血液早已被江水洗了個幹淨。


    黑衣人用手指已經察覺不出屈楓葉的鼻息,他連忙開了個火折子,護著放到了屈楓葉鼻前,才看到火苗地微微動搖。


    黑衣人長舒了一口氣。


    “幸好我用獨步商儀提前改過你的喉嚨構造了,不然這次你還真是死定了,司老板真是將我們的命算得死死的,來吧,換你上場了。”


    當太陽再次照耀在江水之上時,它也感覺到奇怪。


    為什麽今天自己的光芒無法覆蓋江麵。


    因為湍急的長江早已將上遊的鮮血和亡靈帶到了江水流過的每一個地方。


    胡南和司星辰沉默地坐在岸邊,有人來找他們,傳令讓他們迴去複命,他們隻是將頭埋得更深不願離開。


    長江的下麵葬著他們來到三國認識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朋友。


    血液沸騰過後,憤怒消失,隻留下無盡的悲涼。


    藥生塵站在遠處,看著兩人落寞的背影,他懟了懟旁邊抱著胳膊矗立而站的司北溟。


    “老板,他們倆這樣沒事吧?感覺屈老師的死對他們打擊很大啊。”


    “哼,要是這樣就低迷了,那他們以後還怎麽在六大商活下去?那我還真是認同陸渭河所說的垃圾了。”


    司北溟小聲嘲諷著,卻招了傳令兵過來。


    “你先迴去複命吧,將這裏的事都告訴趙雲將軍和諸葛軍師,我隨後就到。”


    “是。”


    傳令兵得令後就離開了。


    司北溟抬頭朝坐在樹枝上假寐的龍問道:“龍爺,彩舟那邊怎麽樣?”


    “對麵,打不過她。”


    龍眼睛都沒睜開地迴答。


    “意料之中,不錯,現在蛇引出洞了,虎也敲了,我很期待高層的反應。”


    司北溟低下頭,拍了拍藥生塵的肩膀。


    “他們倆交給你了,讓他們好了到住所來找我,我有事跟他們說。”


    “啊?那屈楓葉怎麽說啊?”


    “就說撈過了,沒找到。”


    司北溟轉頭就走,藥生塵還想再問,卻連他的衣袖都沒抓著。


    “老板!你也一夜沒睡啊!不用去休息的嗎?”


    藥生塵朝司北溟大喊,卻隻看到司北溟將胳膊高高伸過頭頂擺了擺。


    “不用!”


    江夏議事廳內,諸葛亮正手握羽扇對著地圖指指點點。


    “趙雲四更於烏林埋伏,打殺一陣後張飛於葫蘆穀再次對曹操進行壓製,最後華容道關羽捉拿曹操,糜竺糜芳則去燒毀曹操糧草,劉琦公子和主公一齊到武昌城牆欣賞周都督這場名流千古的大戰,亮的安排真是極好。


    眼下的形勢曹操還不能去死,亮這樣安排,雲長將軍就順理成章的報答了曹丞相,以後疆場再相見,便是毫無顧慮的敵人。”


    諸葛亮對自己的安排感到頗為滿意,抬頭看到空無一人的議事廳,笑容逐漸消失,他頹然坐了下來。


    “隻是屈楓葉......”


    或許這真的是一個無法用法律拯救人命的時代,哪怕死亡司空見慣,他還是無法習慣死亡。


    他知道,胡南和司星辰那兩孩子一定抱著和他一樣的心情,所以當司北溟孤身一人迴來複命時,他沒有絲毫的驚訝。


    兩個在頭腦上是如此相似的人,這一刻相對無言。


    “司家的探子,應該已經都跟你說了,包括繳獲的兵馬數和裝備,他們比一般的傳令兵要快。”


    “嗯,我都知道,你陪我坐坐吧。”


    諸葛亮向司北溟遞出邀請,司北溟內心左右搖擺了一下,還是長歎一口氣坐在了諸葛亮身邊。


    “沒想到那邊躲過了,這裏沒躲過,我還是得要安慰人嗎?”


    司北溟以開玩笑的口吻說著,諸葛亮莞爾。


    “不用,我習慣了。”


    “不必。”


    諸葛亮驚訝地睜眼,看向反駁他的司北溟。


    司北溟眼望著頭頂裝修樸素的天花板,自言自語一般。


    “我曾也經曆過許多這樣的事,第一次覺得憤怒,第二次覺得無奈,第三次及往後就是習慣,但沒有人理應習慣背叛和離別,更遑論死亡。”


    他迴過頭轉向諸葛亮:“所以,你也不必習慣,人類的情感可是寶藏。”


    “我還以為你會勸我和子南他們把憤怒和悲傷放下,畢竟你都經曆過。”


    “我並不是一個以過往為榮的人,我的眼睛永遠盯著前麵,雖然我經曆過痛苦,但我不會覺得別人經曆與我相同的痛苦的時候沒有什麽了不起的,畢竟他們過的又不是我的人生,經曆痛苦時要哭要喊,那才該是一個人。”


    “司北溟,你很特別。”


    諸葛亮認真地說出他對司北溟的評價。


    當胡南和司星辰迴到江夏時,司北溟已經在喝茶了。


    兩人眼睛通紅,一言不發,情緒雜糅在一起,不知如何開口。


    “司北溟,告訴我,胡清是誰?”


    胡南終於從萬千思緒中找到了一個線頭,拋給了司北溟。


    “嗯,問得好,看來你的理智還在。”


    司北溟剛吃了顆橘子糖,胡南突然咆哮起來。


    “屈楓葉說想看我沸騰的樣子,難道他是要用自己的死來沸騰我嗎!


    難道我憤怒滿身,殺光這世上每一個人,證明我是最強大的他就滿意了嗎!”


    他這一句話,哽住了司北溟和藥生塵以及靠在門邊的龍。


    司北溟望向窗外,好半天沒說話,像是在組織語言,他忽然拍下低處枝丫上的雪,拍到臉上,又吃了顆橘子糖。


    “你這樣說的話,我像是能理解你此刻的咆哮了,不過,我隻能慢慢跟你說,你慢慢整理接受,因為傳古,遠不止你眼前看到的這些。”


    “告訴我吧,陸圖、屈楓葉,還有我不知道的人,如果越來越多的人再因為我的‘不沸騰’而死的話,我便做給他們看。”


    “我也是。”司星辰抬起頭,臉上是他哥都沒見過的決然,“我不想再無能為力了,哥。”


    “那我說了,龍。”


    司北溟看向龍,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見龍點了點頭,司北溟長長歎出一口氣。


    “聽好了,龍、胡清、彩舟並不是現代人,而是我和胡狸帶出來的傳古人。”


    “傳古人?!”


    “對,他們是傳古朝代中的人物,胡清來自宋朝,彩舟來自現代,龍,等合適的時候,他自己會告訴你們的。”


    胡南和司星辰聞言驚訝地微微張開口,一下將視線放到龍身上,一下放到司北溟身上。


    龍閉著雙眼,很顯然並不想解釋。


    所以他們先問了彩舟。


    “為什麽還有來自現代的傳古人?現代也有傳古?”


    “嗯,不止現代,還有未來,按理論是存在的,但那個時空被稱為六大商的忌禁時空,尚沒有人探索。”


    司北溟隻是陳述般說著,司星辰驚訝地指著龍。


    “怎麽可能!他們明明有意識地站在這裏,站在三國,還懂我們現代人的語言!現代人迴到三國已經很超常了!一個已經消失的朝代的人,怎麽可能通過現代的渠道迴到甚至更以前的朝代?”


    “但事實是,傳古裏的一些特殊的人跟現代人一樣有自己的意識,而且還能通過傳古到別的朝代去。”


    司北溟盯著弟弟的雙眼,胡南作出結論。


    “也就是說,他們雖然不能到現代來,但能生活在‘傳古’這個世界裏。”


    “不錯。”


    胡南深吸一口氣,他再次看向沉默不語的龍,他忽然明白了龍的那句“會在你需要的時候來,在你不需要的時候離開”。


    龍的意思,應該是在他們離開三國的時候,他必須繼續留在這個地方。


    司北溟接著說:“我和胡狸曾經嚐試帶他們來到現代生活,可是幾百年,幾千年的差距並不是短短幾年就能彌補的,另外,高層根本不同意他們這樣‘傳古人’的存在。”


    胡南醒了一下神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先說胡清吧。”司北溟拽著窗外雪鬆掉下來的鬆枝條,“這一切,得從一場比眼前這場雪下的大得多的雪講起。”


    去宋朝時,司北溟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進入傳古了。


    自十歲當家後,他就開始和大他兩歲的胡狸一起搭檔到各個朝代尋找傳古的原料。


    但胡狸也隻告訴他最基本的原料,製作手續他一概不知。


    自認識以來,他倆都一直很合,很快就成為了連第一梯隊都無法超越的人,所以那一次去宋朝,他們沒帶任何人手,僅僅倆個人進了傳古。


    也就是那一次,他們對傳古的了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宋朝的主人公有很多,他們選擇了宋神宗時代的一個主人公。


    主人公當時屬於王安石的黨羽,他們兩人跟著王安石變法,進入政朝,走上高位,方便尋找原料,也方便和當時的主人公一起走完一生的道路。


    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他們和主人公一起被調任到了一個小地方任官,那個小地方現在已經不存在了被分入了閩南某一個小縣城裏,失去了當時的名字。


    胡清便是那裏一個窮苦人家裏出生的孩子。


    那時正值饑荒,餓死的屍體屍橫遍野,過路人在草叢邊隨便一腳都能踢出一副鬼一樣的骷顱。


    胡清自小體弱多病,趁還有點肉時被父親拿去和鄰居易子而食。


    或許是求生的意識激發了他的潛能吧。


    就在胡清要被鄰居下鍋時他不知哪來的力氣,蹬翻了爐灶,鄰居可憐那一鍋白水,趴在地上猛吸,胡清就趁這時朝門外瘋狂跑了出去。


    他不敢迴家,怕父親再拿他換別人吃。


    他灰頭土臉,逃到了一個不怎麽缺糧食的村子裏。


    他想要食物,成了乞兒,挨家挨戶的乞討,再一次次被拒絕,甚至被人追打,後來戰亂衍生到了這裏。


    有一天早上,睡在廢棄牛棚枯草裏的他被人發現,他衝起來就跑,嘴裏不斷說著不要吃的了,不要了!


    可人們還是追著他,於是他發現了,那群人不僅不是要給他吃的,而且要吃了他。


    命運吧,或許真的是命運使然,他遇到了前來救災的中央官胡狸和司北溟,兩人從災民手中救下了他。


    並且用胡家的姓給他起了個一生清白的名。


    本來救下胡清,給了他足夠的吃的就該放他走。


    他們畢竟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可看著骨瘦如柴的胡清,他倆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他們教會胡清禮儀、知識,收他在身邊,經曆人間的是是非非,精彩與低穀。


    胡狸偶然一次興趣來潮,給胡清摸了骨,驚奇地發現他跟他們一樣,隻是外貌變化,骨骼的實際年齡並沒有變。


    胡清天資聰穎和他倆很聊得來,畢竟他們那時都是束發之年,意氣風發,對於世界都是充滿憧憬。


    就在相處的過程中,兩人驚訝地發現胡清覺醒了自己的獨步商儀。


    那個獨步商儀的能力就是能學會他見過的所有商儀。


    主人公英年早逝,三人一直一起走到了他們主人公生命的盡頭。


    他們必須分開了,可胡狸有了別的心思,他知道胡清身骨有異,生命強度不同一般,這是傳古的奇跡,他想知道為什麽。


    於是他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就是讓胡清到現代的三天閣生活。


    這樣的想法是有悖常理的,但倆個人血液裏都有一種反叛的性子,也就大無畏地幹了。


    他們向胡清坦白了自己現代人的身份,胡清從小生活在別人的打壓下,給口飯吃就叫爹,這樣的人,對於朝代的概念是模糊的。


    世界對於他來說太大了,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所以當胡清知道真實世界時,沒有二話就同意了,跟著他們到了現實世界。


    司北溟從不會後悔自己的任何選擇,但是唾棄做出錯誤決定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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