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你過去可曾產生過自己其實隻是地球上一顆小小的螺絲釘的感覺?”


    在寂靜的馬路上,春日默不作聲地在姬峰前麵走了許久,然後突然就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麽一句。


    “你也許不知道,過去在我們華夏就提倡大家做一顆革命的螺絲釘,好像過去學校裏組織唱紅歌的時候還唱過來著,不過我已經想不起來是什麽歌了。”


    姬峰隻是稍微楞了一兩秒,就立即接上了春日的話。他來到這裏明明還不到一個月,可是迴想起自己原來的世界,卻感覺異常遙遠也異常久遠,甚至連記憶都迅速模糊了——特別是那種原本就無關緊要的記憶。


    “那麽你願意嗎?不管是做革命的螺絲釘還是社會的螺絲釘?”


    春日沒有去評價華夏的政治或教育方針,而是就事論事直接詢問了姬峰的想法。此時她的腳步已經放慢了許多,不過仍然還在向前走著,姬峰雖然已經走到了和她並肩的位置,但卻沒有扭頭去看她臉上的表情。


    這也是一種無言的默契,姬峰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特地去看她的臉,春日一定會再次加快腳步拉開距離——在暴露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的時候,她可是比一般人更加容易害羞的。


    “做螺絲釘什麽的根本就沒人願意吧,起碼現在華夏的老師都不這麽教育學生了,否則家長肯定會覺得不滿。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誰家孩子辛辛苦苦讀了十多年書,就是為了去做一顆螺絲釘的?哪怕這顆螺絲釘是用在衛星上的也沒人願意。”


    雖然姬峰非常“浪漫”地吟詩兩首當作了迴答,不過春日卻為之氣結。姬峰雖然沒有特地往她那邊看,不過眼角的餘光卻看見她好像無聲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才又詳細地解釋道:


    “這兩首都是漢詩吧?難為你把它們翻譯成日語了。不過我說的不是這種功利的,或者說是很有誌向的想法,也和上不上學沒有關係。


    我想問的是,如果刨除其它的一切因素,你願意做一顆渺小而又普通的螺絲釘嗎?”


    “也許有的人會願意當一個渺小而又普通的螺絲釘,然後過上普通卻又安穩的生活吧——當然家裏有很多錢就更好了。


    不過我當然是不願意的了,這一點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了嗎?我最厭惡的就是渺小和普通,我所追求的是更特別、更偉大的東西。


    我說的可不是那種中二病的想法,我也根本不是中二病患者,這就是我的本性而已。我是天生就無法忍受平凡的那種人,你不也一樣嗎?‘自己隻是地球上一顆小小的螺絲釘’,當你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裏肯定無法接受,更加無法容忍吧!”


    說了這裏,姬峰主動站住了腳步,然後仰頭欣賞起了浩瀚無垠的星之海洋,而春日也同樣駐足仰望起了星空。


    人類在地球上隻不過是滄海一粟,地球在宇宙裏同樣也隻不過是滄海一粟,所以人類有無數個正當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接受平凡甚至平庸。但是一個人如果始終無法接受或忍受自己的平凡,那麽他的一生就注定要在痛苦和勞累中度過了——直至他攀升到能夠讓自己心滿意足的高度為止。


    但是這個世界上就是有著這樣的一種人,他們所在意的並不是周圍那些同類們的高度,所以就算他們早已經鶴立雞群了,他們的雙目卻仍然執拗地仰望著星空深處。


    “小學六年級時,全家人一起到棒球場去看球。雖然我對棒球沒有什麽興趣,但是入場後卻嚇了一跳,因為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球場對麵的人看上去就像米粒般大小……”


    在難得的浩瀚星空之下,春日終於說起了讓她變成了怪人,也讓宇宙人未來人異世界人超能力者逐漸匯集於此的契機。


    對於她因為糾結於自己的平凡,就積極地行動起來讓自己變得不平凡的這種做法,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其實都能夠理解,畢竟“人不中二枉少年”,每個人或長或短地都有這麽一段中二期的黑曆史。


    可是在絕大多數人看來,年輕人中二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段子中二。如果在現實中連連碰壁也不知退縮,仍然固執地進行著徒勞的努力,始終不肯接受那個無論如何努力也依舊沒能成為總統、主席、將軍,沒能成為大科學家、大藝術家、大文學家,沒能成為球星、歌星、影星,依舊平凡若斯的自己,那麽人生將是何等的悲哀!


    “……因此,升上初中之後,我決定改變自己。我要讓這個世界知道,我並不是那種隻會等待的女孩。而我也認為自己已經盡力了,但結果還是那樣。


    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我就升上了高中,不過我還是相信進了高中生活也許就會有一些變化。”


    說到這裏,一直滔滔不絕的春日突然閉上了嘴巴,然後偷偷地用眼角的餘光掃了姬峰一眼,好像開始後悔向他披露自己的心路曆程了,不過又好像是在因為別的事情而懊惱。


    但此時姬峰仍然目不斜視地望著天空,沒能察覺出春日的複雜心思,隻是非常雲淡風輕地背著雙手吟道: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在這之後,姬峰才終於轉過身來與已經隱藏好了心情的春日四目相對,並用平淡卻又有力的語氣接著說道:


    “但有的人即使明知如此,卻仍然還是選擇將有限的人生投入到無限的追求中去了,這就是平凡與偉大的分水嶺!


    曾經我也幾乎就要放棄了,可幸運的是我來到了這裏,我又重新找到了希望,並且也堅信自己一定能夠抓住這個希望!


    那麽……


    一直追逐著毫不平凡、充滿樂趣的生活的你,對現在的高中生活又還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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