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做什麽?」


    瑞雪初降,天氣極寒,今天清晨天才亮,藺侯府外就突然來了一群禦林軍,他們將宅子包圍得滴水不漏,戒備森嚴。


    遙岑與藺侯府中的下人們愕望著眼前詭變的情勢。


    遙岑忍不住出口質問道:「是誰下的令?還不趕緊退下,讓咱們侯爺見著了,準會不高興的!」


    禦林軍統須對遙岑的話恍若無聞,繼續指揮著軍隊鎮守藺侯府。


    這時,寸碧奉了董卓的命令,前來保護藺邪兒,所看見的就是這嚇人的陣仗。


    「站住!」禦林軍統領嚴聲喊住寸碧,要她不得再踏前一步。


    「統領何必如此緊張?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環,奉了董夫人的命令,前來探視侯爺,如此而已。」寸碧從容含笑,半點兒都不驚慌。


    「你可要想清楚,進去就別想再出來了!」


    「一條小命,死在裏頭也不足惜。」


    「好吧!放人!」


    「多謝統領!」寸碧點頭稱謝,隨即在?多禦林軍的虎視之下,從容地走進藺侯府大門,與遙岑會合。「你總算來了!謝天謝地!」遙岑緊握住寸碧的手,鬆了口氣,兩人相偕往內屋裏走去。


    「主子知道被圍府的事情嗎?」


    「這天底下有什麽事情能瞞得過她?隻不過,說也奇怪,她倒是一點兒都不著急,卻是急死旁人了!」「別說了,快帶我去見主子吧!」寸碧迫不及待地想將董卓的話交代給藺邪兒,生怕有所耽擱。


    「嗯,跟我來!」遙岑腳步飛快地帶著寸碧,兩人往香洲的方向疾掠而去,她們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底子,不容小?。


    情勢迥變。


    雙龍盤踞的石山平台上,炎極天一身雪白勁裝,幾乎與冰寒的天地融成一色,他的身手敏捷矯健,舞劍暖身,劍勢淩厲。


    「四爺!」


    遠遠地,就見劉羅急忙奔來,他的手中拿著一封信函,神情慌忙,氣喘籲籲地爬上通往平台的石階。


    「四爺,果然如你所料,軍隊的前進方向改變了!就在昨天深夜時,他們反撲奴匈借口在邊關操練新兵的軍營,一舉殲滅大批奴匈的兵馬!」還不待老邁的身子爬上平台,劉羅便忙著稟報,喜盈於色。


    聞言,炎極天卻是不動聲色,寒劍舞光,如虹般眨不見影。


    「四爺,藺侯爺根本就沒有叛國,這樣一來,禦林軍圍府師出無名,恐道天下人譏笑──」劉羅避得遠遠的,不敢接近炎極天犀利的劍氣。


    「師出無名又如何?我這一次絕對不會饒她!」炎極天劍勢一轉,激出一道鋒芒銀厲的光影,瞬間收手,氣息竟無絲毫紊亂的?象。


    「四爺?」劉羅心驚膽跳,他從來沒有看過臉色如此凝肅的炎極天,似冰又似火,說不出來的攝人心魂。


    炎極天冷冷一笑,淡為了劉羅一眼,轉身走進書房,冰寒的天空此時又降下了細雪,在他的身後凝著一陣詭異的寂靜,突然間,堅硬的白玉石欄發出了細微的聲響,頓時粉裂成碎片,玉塵隨風飛揚,與天地竟成一色。


    見狀,劉羅驚疑,老目愕睜,久久不能迴神。


    哼!要她稱臣?那個唿韓單於有沒有搞錯?她藺邪兒這輩子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聽別人的話了!


    所以她先發製人,早一步起兵,讓人以為她要叛國,攻城燒村,天曉得那些村子連年災荒,她老早就想把他們遷到土地較豐腴的地方去了,燒村不過是做個樣子,裏頭根本就沒有人。


    什麽三十萬大軍?她不過用了幾千人,那些將領一聽到可以殲滅奴匈國的軍營,樂得聽命。


    藺邪兒走在小園子裏,裹著暖和的銀貂裘,纖手戲玩著天上飄下的雪花,對於炎極天派軍隊圍府之事,她處之泰然,並不擔心。


    一瞬間,她的腦海閃過炎極天冷俊的臉龐,心裏竟是一甜,她不自覺地勾起輕淺的嬌笑,想起兩人之間的曖昧,兩團羞色忽地浮上粉頰,更添她三分麗色,絕豔動人。


    就在她失神之際,隻覺身後一陣寒風掠過,一把西域彎刀往她砍來,招式之中帶著狠毒的殺意。


    「鏘!」


    銀光飛掠,攻勢被人利落地格開,申屠翻身落地,手持著彎刀,眼光兇猛地瞪著藺邪兒,以及守護在她身後的炎極天。


    「我就知道你絕對會迴來殺她!」炎極天一身黑裘,動靜之間,飄然瀟灑,卻又不失男子的剛毅氣息。「炎極天──」


    聞聲,藺邪兒轉過小臉,驚訝地看見炎極天冷著一張俊臉,長臂緊鎖在她的腰間,態勢親昵,卻也殺氣騰騰。


    「閉嘴。」炎極天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幾步開外的申屠,看都不看藺邪兒一眼,語聲輕冷。


    「我……」藺邪兒欲言又止,耳邊聽見外頭傳出激烈的打鬥聲,人數似乎不少,間或聽見不屬於中原口音的吆喝聲。是奴匈人!


    「你這該死的奸人,竟敢耍弄我!今天我非殺了你不可!」申屠齜牙咧嘴,神情兇狠,目露紅光,恨不能將藺邪兒碎屍萬段。


    「想殺她,你得先問問我!」炎極天不屑地冷哼了聲,就算他清楚申屠是奴匈國的第一勇士,也絲毫不放在眼裏。


    「你找死,納命來!」申層受不起激怒,一躍而上,彎刀似乎帶有千斤之力,直往炎極天的門麵砍去,心想炎極天要護著藺邪兒,手腳不會太靈活,應該是有機可乘才對。


    不料,炎種天應付裕如,抱著藺邪兒飛身退開,彷佛是一根羽毛似的,絲毫不會造成他的負擔。


    「炎極天……」不諳武功的藺邪兒一時之間不太適應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看著眼前的刀光劍影,雖不害怕,卻不太喜歡這種血腥的感覺。


    「你閉嘴!」炎極天再次冷喝,反身揚臂淩空一劃,頓時申屠的手臂上多了道血口子,鮮血汩汩地流。「找死!」申屠失去了理智,刀法亂下。


    「我們……會死嗎?」藺邪兒才不管炎極天的威嚇,她小聲地問道。


    「我知道自己不會被他殺死,卻會被你活活地氣死!」炎極天這迴沒教她閉嘴,隻不過嗓調依舊冰冷。


    明明揚言要殺人,卻被人忽視的感覺真是窩囊極了。申屠使出最後的殺招,近身想取藺邪兒的命,就在他發現了炎極天的破綻,想乘勢狠攻之際,卻不知道什麽時候炎極天手上的寒劍已經穿刺入他的胸口,慢慢地滲出血絲。


    「我要……你們同歸於盡!」申屠使出最後的力氣,黑袖一甩,森寒的銀光往炎極天飛去,細小的銀針眼看就要奪人性命。


    「小心!」炎極天起初從容以待,不料申屠最後想要的依舊是藺邪兒的命,他冷不防地將她推開,袖袍揚舞,試圖避開暗器。


    「炎極天!」藺邪兒被炎極天突如其來的力道狠狠地推開,她愕然迴眸,看見他的身形一滯,不支地跪倒在雪地上。


    「哈哈……」申屠最後的笑聲還便在喉間,人已斷了氣。


    炎極天緊咬著牙根,大掌捂著胸口,神智逐漸昏迷,高大的身軀緩緩地倒落在雪地上,失去最後一絲意識。


    「炎極天!來人……來人……救命呀!救命……」藺邪兒激動地撲到他的身邊,淚光淒楚,抱起他偉岸的身軀,大聲哭喊。她不要他死!不要,她纖手顫顫地撫著他的臉龐,無助得淚珠滾落雙頰,哽咽地哭喊,「救命……誰來救救他……」


    這時,藺侯府之中一片腥風血雨,數十名奴匈人在禦林軍的圍剿之下,幾乎沒有招架之力,節節敗退。


    原本軍隊之中,禦林軍就是精英分子,職責就是保衛京城的安全,縱使不敵藺邪兒手裏的三十萬大軍,然而其淩銳之勢,決計不是良莠不齊的大軍可以比擬的。


    炎鴻也在此際聞風而至,他的三王府邸就離藺侯府不遠,再加上他得到藺邪兒剿滅奴匈軍隊的消息,特地來此要禦林軍撤隊放人,不料碰上這種場麵,脾性火爆的他二話不說,跟著加入混戰之中。


    就在大勢底定之時,府裏忽然傳出藺邪兒淒厲的喊聲,炎鴻並沒有多加思索,帶人連忙飛奔人內,循聲衝人一座小園子裏,隻見申屠死不瞑目地僵立著,人卻已經斷了氣,而藺邪兒淚痕滿腮,抱著炎極天動也不動的身軀,不停地哭喊,像個驚慌失措的小娃兒。


    「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啦……」熱嗆的淚意不斷地湧上,藺邪兒已經失去了理智,她試圖用小手溫暖炎極天冰冷的臉頰,不料隻是徒勞。「我不要你死掉……你醒來好不好?我不要你死掉啦……」


    炎鴻看見他們兩人的親昵,心生異樣,久久不能迴神,總覺得好象有哪裏不對勁似的。


    「炎極天……你這個傻瓜……你不是要置我於死地嗎??


    什麽要救我?讓我死了豈不正如你的意!你不能死啦……我不要……」藺邪兒咬著唇,淚?淒楚,悲傷的啜泣聲不斷地唿喚著昏迷不醒的炎極天。


    然而藺邪兒的哭喊聲卻似投入深湖裏的小石子,並沒有得到任何的響應,炎極天雙眸緊閉,在雪地裏逐漸失去了體溫。


    「炎極天!」她無助地緊抱著他,兩行淚珠不斷地滑落頰邊,仿如一個被遺棄的小娃兒,「你再不醒來的話……我就……我就會……」


    炎鴻點頭示意要人去請太醫,眼光卻一直鎖在藺邪兒的淚?


    上,不禁驚?天人。他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也可以哭得教人如此心疼淒楚呀!


    「炎極天……」藺邪兒纖細的指尖撫過炎極天挺直的鼻梁,濃黑的眼睫,還有那張常常把她吻得七葷八素的迷人薄唇,忍不住哭得更兇了。她嘶聲喊道:「如果你死了,我就要不乖巧……我就會變壞……變得很壞、很壞……讓你後悔今天救了我……你會後悔的!」


    沒有了他,她該怎麽辦?


    從來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對她而言是如此重要,還以為她恨不得殺了他,她恨他……恨他嗬!


    就在她哭得聲嘶力竭的時候,炎極天的唇畔忽地揚起一抹淺笑,深邃的鷹眸緩緩地睜開,瞅著她楚楚可憐的淚?,笑哼了聲,「我可從不以為你有過乖巧的時候呀!邪兒,你什麽時候善良過了?我怎麽半點兒都不知道?」


    「皇弟!」炎鴻就知道無所不能的炎極天決計不可能如此輕易死去,所以他才在心裏納悶不已,連傷心都忘了。


    「炎極天?」藺邪兒驚訝地圓睜一雙水眸,晶瑩的淚珠掛在長睫上,更顯得淒豔絕美,粉頰被寒風凍得紅撲撲的,隱約泛著一絲蒼白。


    「我根本就沒被暗器射中,隻不過想跟你玩個遊戲而已。」炎極天伸手取出射中袖袍的細小銀針,尖端滲出寒毒。


    「你!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樣耍我!」她氣急敗壞地放開他,飛快地站起身,瞪著他動作優雅緩慢地站起來,隨手拍去沾黏在黑裘上的細雪,俊臉含著一絲幽冷的笑意。


    「不耍你,怎麽會知道原來你這麽不舍得我死?」炎極天眸色一沉,語氣陰霾地道:「你蔽主殃民,殊負恩眷,我已經決定撤銷你的爵位,至於軍政之事,你再也無權過問,交出傳國玉璽吧!我可以饒過你一條小命!」


    「我不要!」昔日歡愛猶在藺邪兒的眼前浮動,如今,他的冷言冷語傷極了她的心。「我沒有做錯事情!你憑什麽治我的罪?你騙我……你騙了我……我就偏偏不交出傳國玉璽,讓你殺了我幹脆!」


    炎極天似乎並不訝異地會抗命,冷眉一揚,「在你還沒有交出傳國玉璽之前,你一步也走不出這座府邸,我也不想見到你!」話音一落,他轉身不看她淒楚的淚臉,絕情離去,高大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茫茫的風雪之中。


    「炎極天!」或許是一時心情激動,難以平複,很少掉淚的藺邪兒此時哭得梨花帶雨,一串串晶瑩的淚珠子不斷淌落。


    「邪兒,你沒事吧?」炎鴻抱著愛屋及烏的心理,對於藺姬的孿生弟弟藺邪兒也一直是愛護有加,就算犯有大錯,也總是不忍斥責。


    「你走開!我不想讓人看見我哭……」她的個性倔強,就算淚已經收不住了,也不想教人看見。


    「皇弟隻是一時氣憤,過兩天就沒事了。邪兒,你不想讓我看見,就去找你姐姐哭訴吧!別悶在心裏頭難過。」炎鴻被藺邪兒拒之門外,也不太怪罪,或許是因為想到藺邪兒隻不過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青嫩得很。


    聞言,藺邪兒綻開一抹傾倒眾人的笑容,伸手解開發冠,頓時,一頭烏柔的青絲如雲瀑泄落,她自嘲地笑哼了聲,緊瞅著炎鴻愕然的神情,道:「根本就沒有藺姬!因為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藺邪兒!」


    炎鴻愣望著藺邪兒絕美的小臉,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張大了嘴巴,好半晌發不出聲音,「你……你……」


    「怎麽?很驚訝嗎?」她笑哼了聲,別過布滿淚痕的臉蛋,避開他直視的目光,不想教人看見脆弱的模樣。


    過了許久,淡鴻才迴過神來,神情有異,輕咳了聲,才道:「皇弟知道這件事情嗎?他知道你是女人嗎?」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藺邪兒哽咽不已,好強地拭去淚痕,昂起小臉,「我好笨!是不是?」


    「不!」炎鴻低歎了聲,眼神透出落寞,轉過身,靜立了一會兒,笑道:「你是一個可怕的女人,不是每個男人都沾惹得起!」語畢,他搖頭笑歎自己曾經有過的癡心妄想,緩緩地走出小園子。


    這時,一名小兵帶著禦醫趕過來,炎鴻伸手攔住他們的去路,示意他們跟著他離開,不讓他們打擾藺邪兒。


    藺邪兒在雪地裏愣立了許久,任由雪花不斷地飄落在她的身上,在銀裘上漸融成水,濕了她一身。


    她恍然不覺侵透入骨的冰冷,直到遙岑與寸碧神情著急地趕過來,將她扶進屋子裏,才驚覺她已虛弱得嚇人。


    「放我出去!」


    「沒有命令,我們不能放人!」禁軍統領拱手,一時之間,守在藺侯府大門旁的衛兵們起了戒備,嚴陣以待。


    聞言,藺邪兒一怵,知道眼前的情勢大不利於她,她不再多說,轉身離開大門,漫無目的在她的府邸裏亂逛,一片雪景,銀柳堆霜,觸目所及無不是寒涼的景況,恰似她的心情。


    他好狠!就真的如此絕情對她?藺邪兒閉上雙眼,用力搖頭,也甩不去炎極天那日絕然離去的高大背影。


    不知不覺地走到下人房,由於她總是太忙,因此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府邸裏也有這樣的天地,模樣質樸的屋字前有一大片花草,卻因為冬天的緣故,看不到半朵嬌美的花,一片荒寂。


    突然,她轉身看見一株曼陀羅藏身在一塊大石頭後麵,樹梢被雪半掩蓋住,她忍不住走近想細瞧,記得董府裏的三十六鴛鴦館中也有幾株山茶,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迴去。


    繞過大石頭,她伸手拂開枝頭上的積雪,突然之間,落雪紛紛,展現出曼陀羅高傲的姿態,卻也同時落下幾片枯黃的葉子,夾雜著幾朵枯萎的花朵,不複雪白的顏色,落在雪地上,萎黃得教人觸目驚心。


    她蹲下身,纖手顫顫,輕撫著落花。


    驀然,她生怯地縮迴小手,淚已凝眶,心頭彷佛突然被人挖空了一樣,淌著紅色的鮮血,好疼。


    她蜷著身,緊緊地用著一雙纖臂環抱住自己,埋著小臉,柔弱的肩膀隨著低泣而顫抖,悶悶的哭嚶聲迴響在雪地之中,纏繞許久。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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