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牆灰瓦,白玉樓台,那鬧出了宋府最大風波的一潭碧水,此時正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庭院寂寂,屋內也是戚戚。


    “姑娘,姑娘!”


    “姑娘……”


    聲聲哀泣傳入耳中,阮寧隻覺喧吵,腦子裏尚且混沌,眼前也是模糊一片,本還在迴神之中,一聲驚唿便將她徹底喚醒。


    “姑娘醒了!”


    “姑娘醒了!”


    屋內一時驚唿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大,她歪頭看了一眼,四個小丫鬟正跪在地上,麵帶淚痕,輕輕抽噎。


    “姑娘,您不知道,這些日子裏,府裏往來的大夫都說要準備給您辦喪事了!”


    小丫頭哭的傷心,可阮寧的心裏卻生了疑慮,腦袋清醒後,深覺一切都是似夢非夢,且不說這四個丫頭她一個都不認識,竟然還有人喚她“姑娘”,她可是當朝皇帝司馬頡的賢妃呀,嗯……雖然沒什麽存在感!


    她也懶得去想,翻了個身繼續睡覺,可美夢初起之時,便有一雙涼涼的手摸上了她的臉。


    這是誰攪了她的清夢?


    阮寧猛然驚醒,扭頭便是目露兇光,那女子生的端莊秀雅,氣若幽蘭,讓人一看便將脾氣壓了下去,她苦想一番,她阮寧可不認識這麽漂亮的女子!而且,哪家的女眷敢未傳召便進宮,還敢來摸妃嬪的臉呢?


    雖然……她並不是很有地位!


    讓阮寧更意外的是,她居然……還哭了?


    “妹妹總算醒了!”


    女子提袖抹淚,一時竟有些泣不成聲,“方才我去請雲風堂的盛大夫,才一進門便聽說你醒了,匆匆忙忙的就趕了過來。”


    她似是想起了什麽,慌忙起身,“快!快讓盛大夫幫你把一下脈。”


    阮寧這才注意到一直恭身站在門口處的中年男人,看穿著打扮,應該就是這女子嘴裏的盛大夫才是,不然也不會輕易有人進了內宮。


    那位盛大夫先施禮,後則從藥箱掏出一塊方帕放置阮寧腕上,扶脈皺眉,複又舒展開來,麵色輕鬆道,“大小姐放心,四小姐身體已無大礙,實乃奇跡呀!”


    他一本正經的捋了捋本就不長的胡須,阮寧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不對!她可是陛下妃嬪呀!怎麽能被人稱為“小姐”呢?又想起方才還有人稱她“姑娘”,阮寧瞬間就跌入漩渦謎團,實在想不清楚,忍不住問道,“誰是四小姐?”


    屋內之人聞言盡是驚詫,秀雅女子長眉微蹙,“清遙,你莫不是燒糊塗了吧?”


    當下便又喚了盛大夫替她診斷,可盛大夫也是頭大,這,這脈象並無任何異常,與常人無異!


    出口便是萬年套話,“許是四小姐失足落水,受了驚嚇,一時頭腦有些不清,容在下為四小姐開個調理的藥方,休養些時日也就好了!”


    這都是說的哪兒哪兒啊?


    “清遙?清遙?”


    阮寧口中默念幾聲,這名字阮寧是聽過的,畢竟寧陽侯府在昭麗也是盛名遠在,寧陽侯宋兗一兒一女,長子宋長庭,女兒宋清遙。隻是聽聞宋家女兒性情清淡且有些怯懦,不常示於人前,所以她從未見過!


    可如今,怎麽就有人喚她清遙了呢?


    ……


    轉眼就是十日有餘,她這幾日身體好轉,已然能夠隨意下床走動,也漸漸適應了這個不是自己的身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阮氏賢妃,賢良淑德、苛謹自身,今病故,朕甚哀之,特追封賢貴妃,葬入皇陵,欽此。”


    這是她醒來三日後聽到的消息。


    但其實朝中人人皆知,自打新帝登基以來,一直不曾立後,賢妃雖說協理六宮,卻不受陛下恩寵,追封之說不過是陛下念著多年情誼,給個安慰罷了,此事在朝中也並未有何波瀾。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良妃阮氏,秀毓名門,少而溫婉,長而賢明,貴而不恃,謙而益光,四德兼備,六宮和章,存懿範,承華胄,今以金冊金寶立為皇後,母儀天下,欽此。”


    這是她昨日聽到的消息,彼時,她正趴在小魚缸旁邊喂魚。


    說起良妃,那可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雖同她一樣,也是庶出,卻因為人家有一個了不起的姨娘而備受阮雍寵愛,這不,都是皇後了!


    阮雍是誰?


    那是當朝的禮部尚書。


    阮寧是誰?


    那是當朝禮部尚書家的小庶女,性情天真爛漫,卻素來不愛見人,或者說是沒機會見什麽人。畢竟官家大宅,一個沒爹娘護佑的姑娘,又能得幾分垂憐。


    可人家還做了陛下的賢妃呢?


    這個倒要說道說道了。當年朝中兩黨相爭,大皇子二皇子皆是皇位人選,昭麗朝中那是鬥的烏煙瘴氣,可是人家阮雍不一樣,雖是二皇子黨,卻又獨辟蹊徑私底下跟了四皇子司馬頡,欲以姻親表示忠心。


    彼時司馬頡也是有雄心卻缺少朝臣暗中支持,兩人一拍即合,司馬頡便也答應了這樁婚事。


    隻迎親當日,阮府門庭,芙蓉廣袖,一雙碧波眉眼遠遠望過來,隻輕聲喚了聲“姐夫”,他便再也忘不下,才知阮府竟有此等清麗佳人,登基之後便忙不迭的冊了良妃,現今貴為皇後!


    說起來也是怪她率真不知事,當年被人三言兩語誆騙了幾句,竟還真的信了四皇子傾心於她這類的蠢話,又見四皇子生的俊雅,也不免芳心暗許,兀自去求了父親,為此還挨了一個耳光,被罵了“恬不知恥”四字。


    那時的四妹妹阮媛可是十分大度的勸爹爹將這樁婚事讓給她的,她才知曉,這樁親事原是定給四妹妹阮媛,後來事成,她心中還是十分愧疚。


    “姐姐慚愧什麽?妹妹無心四皇子,可姐姐卻有心,這不是讓親,是成人之好,於你於我,都是好事。”


    那時,那女子臉上的笑容是那般的純淨,以至於她一直感恩戴德,嫁給司馬頡之後更是盡心盡力輔佐夫君,終於等到一朝君王登基,她也被封了賢妃,本想著如今身份也算華貴,念著當年四妹妹恩情,她也要盡心為其尋一樁好親事的,可是轉眼,妹妹便成了良妃。


    她當時哭的梨花帶雨,十分悲戚的拉著阮寧的手,“姐姐,君命難違,違抗聖旨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我也是迫不得已。”


    可歎她當時竟還覺得自責,沒能提前知會陛下的心意,好阻了這樁孽緣,了妹妹的幸福,為此還與司馬頡更加疏遠。


    直到那日,她被人一把推下池塘,恍才大夢初醒。


    原來,漁翁得利,向來不隻是司馬頡的手段。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是被騙著嫁給司馬頡的!也是,阮雍寵愛幼女,自然是望女成鳳,家中如此清麗佳人,嫁的自然要是當朝君主,彼時,誰又知道司馬頡能不能成功登基呢!


    ……


    “姑娘,你前兩天喂魚,這兩天釣魚,怎麽就跟魚較上勁兒了?”


    巧倩端著小廚房裏新做的吃食過來,放到清遙身邊,自從落水之後,她家姑娘變得越發的不正常了,前幾日是一副什麽都不記得了的模樣,這幾日就一直和魚較勁兒,一坐就是一天。


    “你看這些小魚,給點吃食就上鉤,實在是沒出息,隻不過,就是需要些耐心。”


    清遙坐著又等了一會兒,巧倩就在一旁看著,隻是她性子急,沒多少功夫就有些著急的抓耳撓腮,巧兮就不一樣了,性子沉靜,倒是看的很有意思,這兩個丫頭都是她的貼身丫頭,從小跟著,如今已是十幾年了。


    “對了,我多大來著?”


    兩個丫頭聞言對視一眼,她們家姑娘自落水之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這不,連自己多大都忘了!


    “十六!”一旁的巧兮癟著嘴提醒,又哀怨道,“姑娘,您這什麽時候能好啊?”


    清遙心中直搖頭,她這個丫頭的願望算是實現不了了,難道還逼著她阮寧能有了宋清遙的記憶?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落了個水,一覺醒來竟然年輕了六歲,還成了侯府小姐,倒也不錯!隻是這事也隻能她自己知道了,若是說出來,怕是大家都以為她中了邪術。


    手中的魚竿突然晃動,兩個丫頭俱是興奮高唿,“姑娘,快看,上鉤了,上鉤了!”


    清遙將魚竿弄了上來,卻有將捉上來的小魚放走了,魚兒入池,驚起層層漣漪,她擦了擦手,伸手拿了塊栗子酥放在嘴裏,入口酥香,味道十分不錯。


    “姑娘,你怎麽又把小魚放走了?”


    她頗不在意,“反正都在這一方池水之中,我想什麽時候釣就什麽時候釣!”


    可不是麽!反正這群人,欺負過她也好,辱沒過她也罷,現如今就都在這處了,這些恩恩怨怨,等她騰出手來,再來收拾也不遲!


    “這栗子酥倒是頗合我心意,誰做的?”


    “這是侯爺給姑娘專門留下的小廚房做的呀!”提到小廚房,又看到自家姑娘一副滿足的樣子,巧倩又忍不住想再說幾句,被身邊的巧兮使了個眼色,也就住了口,也是,她們家姑娘剛醒,還是少拿那些煩心事來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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