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瑤目送著那道頎長背影漸漸融入黑暗不見,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之前的對話,藺王非良人,那……未及深想就聽得顧氏驚慌地喚了聲筠兒,連忙迴神讓人將昏過去的項筠扶上馬車,凝著她慘白的臉兒不禁歎了聲德妃的容人度量。


    慈寧宮,小巧玲瓏的鏤空琉璃盞內正燃著青赤蓮香,宮女在茶爐上蒸溫著上等新茶,太後坐在雕花檀木椅裏,凝著對麵的景元帝不掩笑意道,「皇上可是難得陪哀家用早膳,今兒個公務不忙?」


    景元帝頷首,隨後頗是慚愧道,「是朕不孝,以後定多陪母後一塊進膳。」


    「哀家不是責怪皇上的意思。」太後嗔怪地瞧了眼他,「陪不陪哀家的是其次,國家大事雖然重要,可你龍體安康才是百姓之福。」


    景元帝聞言暗暗瞪了眼身邊侍候的王公公,麵上顯了受教神色連連應是。


    說話間隙,宮女們端著紅漆圓盒呈上早膳,梨花木圓桌上珍珠翡翠銀耳、香酥適口的鬆子百合酥、小籠湯包飽滿,潤澤,仿若輕輕一捏就破碎,透過外皮兒,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裏麵那濃厚的湯汁兒……


    太後嗜甜,麵前擱了一碗杏仁豆腐,白嫩嫩的杏仁豆腐上麵澆著一層淡黃色的蜂蜜,香甜味兒撲鼻。「這杏仁豆腐還是雲安做得最好吃,宮裏都沒她那味兒。」


    景元帝執著銀箸的手稍頓,隨即夾了個雞油卷兒放到了太後的玉牒中,叮囑道,「禦醫交代您少食甜食,還是少吃點兒的好。」


    知子莫若母,太後自然察覺皇上略有些低落下去的情緒,忽而出聲道,「皇上可還怪哀家當年阻你納雲安為妃?」


    景元帝似是沒想到太後又會突然提起這茬,卻不知該如何接話,陡然沉默。


    「是不敢還是不怨?」太後垂眸,不禁一聲輕歎,「雲安的性子不適合留在這宮裏,皇上立誌成為千古明君,怎能拘泥於兒女情。」


    「朕知曉母後用心,如今看著雲安過得好……足矣。」他心中也甚是清楚雲安將他當作哥哥,不願勉強,將人擱在心裏頭這麽些年等著自個兒慢慢放下,畢竟兩人的孩子都這麽大了,談婚論嫁——神色一頓,倏然問道,「母後覺得項瑤如何?」


    「樣貌才情都無可挑剔,是個可人兒,皇上的意思是……」太後下意識地答道,隨即會過意來。


    「母後覺得配比曄兒如何?」景元帝眸中興味濃濃,追問了句。


    太後聞言,起了一絲猶豫,琳琅宴上她也瞧著了,孫子外孫皆是鍾情於此女子,而她試探所得的卻是個緣分未到的答案,隻能歎聲道,「弘璟這些年漂泊在外,如今肯收心迴來,為的恐怕就是這項家姑娘,親事自當是美事,就看這花願落誰家,皇上覺得呢?」


    景元帝愕然,不禁掩眸深思,他會提起也是因著顧玄曄表露的意思,本想賜婚成就良緣,可聽著太後這番話,不由慎重考慮起來。


    與此同時,太傅府疊翠苑,項筠閨房。


    「哎喲,我的筠兒啊,告訴祖母還有哪兒不舒服的?究竟是哪個混蛋不長眼,看把人給嚇得。」項老夫人站在床邊,一邊摸了摸項筠的額頭,不無氣憤道。


    這疼愛的樣子,若是外人沒見過項瑤的,還真能當了她是嫡出孫女。


    項筠還曾以與項瑤做比較,心中隱隱竊喜。


    不過府中有幾個年歲大的婆子卻常常嗤笑暗中討論,還真當老夫人疼愛她呀,不過當她是個寵物罷了,跟老夫人早年養的貓兒竟有幾分相似,先不說性子乖巧可人,就說耳後那小小的梅花形胎記,竟與死去的貓一模一樣,老夫人還曾說這一定是那貓念著自己轉世又迴到身邊了,於是就照這以前疼愛貓的勁兒的疼愛項筠,可她畢竟不是隻貓,會說會笑,會服侍人,比貓可好玩多了,可謂是照著她的心意養的。


    躺在床上的項筠此時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昨兒後半夜裏突然發起燒,又是嘔吐不止,折騰到這會兒已經脫了力。玉綃端著大夫給開的補氣靜心湯藥進來,項筠聞見,忍不住又是反上一陣惡心。


    項老夫人瞅著心疼,就見項瑤伸手端了藥碗,坐在了床畔,舀一勺細心吹了吹喂向項筠,「妹妹忍忍,吃了藥才好得快。」


    「你同筠兒在一道,就沒看見馬車上的人?」項老夫人斜眼瞟著,話裏隱了幾分照顧不周的責怪之意,也是老夫人一貫的口吻。


    項瑤喂藥的手一頓,臉上半露委屈神色,不免悶了聲兒道,「壓根來不及看清楚就……若非宋將軍,恐怕躺著的就不止筠妹妹一個了。」


    「母親,瑤兒又並非神仙,怎麽算得到飛來橫禍,所幸筠兒傷得不重,您也別太擔心了。」項善琛略皺了眉頭,「倒是瑤兒提的宋將軍,改日該好好登門拜謝才是。」


    「宋將軍,是那個驍勇善戰,打的匈奴節節敗退的小宋將軍?」項老夫人聞言稍稍拔高了音調,也不怪乎她在意,她的那個侄子可不就在人手下麽。


    項善琛點頭。


    「那是得好好感謝人家,明兒個……」項老夫人瞥了眼床上躺著的人兒,頓了頓,轉而道,「還是過幾日,待筠兒好些,一塊兒帶著去。」


    項瑤瞧出老夫人的意思,稍作斂眸,心底莫名起了一絲不舒服。


    項筠吃了藥睡下,眾人也不擱著打擾,出了苑兒。項瑤走了半道兒,突然被人劫到了一旁,確是剛解了禁的項允灃,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兒。


    「你逮這兒守株待兔呢!」項瑤沒好氣了道。


    「可不逮著一肥兔——啊不不不,我妹子水靈著呢。」項允灃嘴賤險些沒收住,看著項瑤仍有些怕,怕她還記著上迴茶樓的事兒,露了討好臉兒。


    項瑤拿他沒轍,「說罷,又出什麽幺蛾子?」不然何至於這麽偷摸的。


    「噓,輕點聲兒。」項允灃下意識地往旁邊瞅了瞅,見沒人經過低聲道,「找你當然是好事,包賺的買賣。」也不怪他謹慎,要是讓人聽見傳他爹耳朵裏,估摸著又得一頓揍。


    「還和那個程萬金一道?」項瑤聞言皺眉,有些不樂意牽扯其中。


    「哪兒能啊。」項允灃忙是解釋道,「拆夥了,那小子我也煩著,妹子放心。」那倒黴孩子半道上讓人套了麻袋胖揍一頓還不顯傷處,一看就是內行人幹的,項允灃唯一能想到的就那位了,總覺得他對自己妹妹不一般,生怕自己迴家路上也不安全,趕緊和程三兒保持適當距離。


    項瑤半信半疑地瞟他,靜待他的下文。


    「嘿嘿,妹妹昨兒個得了不少賞罷,這迴是個大買賣,之前那點兒不夠看,妹妹再借我點兒?」


    項瑤啞然,在他眼裏自己可不就是隻肥兔子麽。


    見她沉默,項允灃露了央求神色,「好妹妹,就幫哥這迴罷。」


    項瑤瞧著他眼神裏隱匿的一絲急切,曉得他是急於證明自己,還是妥協,隻是不由叮囑道,「錢倒是小事,隻是老話說欲速則不達,哥哥還是小心謹慎為好。」


    「知道知道。」項允灃聽她鬆口,喜不自勝了道,有了閑心開起玩笑,「聽說這琳琅宴是給皇子們選妃的,妹妹昨兒大出風頭,不會雀屏高中罷?那位藺王可關心得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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