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瑞作為隊伍的天象師，接受過紀雀的意念恩澤。
紀雀的意念與嘉瑞本就連接著。
當意識到自己還能操控意念後，紀雀便不再猶豫。
以嘉瑞為載體，讓她成為能夠抵抗越長夜的存在。
識海中源源不斷湧入的意念，讓嘉瑞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
越長夜手中的黑劍化作齏粉，她伸手向著嘉瑞的方向掐去。
一個巨大的手掌虛影也從她背後浮現，朝著嘉瑞的位置捏了過去。
意念化作實形的盾，將嘉瑞護住其中。
她的雙眼漸漸變成了金黃色。
那是金瞳。
與天同等的神主才會有的眸光。
源源不斷的意念注入識海，嘉瑞的身體漸漸浮了起來。
外麵的人也注意到了嘉瑞的金眸。
“是神族……”有人喃喃開口，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和激動。
“不，是神主！”鳳陽的一個老師激動大喊，“是庇佑蒼生的神主啊！”
“神主現世了！！”一個江都的老師高唿，直直跪了下去。
隨著她的一聲高唿，其他人也被驚醒，紛紛下跪。
“是神主，佑我蒼生的神主！”
“神主！！！”
“神主！！！”
一聲聲的高唿聲中，密密麻麻的人群跪了下去。
亡語潭水中，嘉瑞與越長夜已經戰鬥到了一起。
一股濃鬱的黑色，和一股淡淡的金色。
難舍難分。
人群一個接著一個跪下，先是學院的老師們，然後是第一軍。
高唿神主的聲音一浪接著一浪。
聲音越來越高。
直衝天際。
隨著人群的唿聲，紀雀感覺到了體內的變化。
那些不曾有過的什麽念頭似乎被喚醒了。
將她禁錮的封印開始融化。
神明的蘇醒，來自於信仰。
就在這樣誰也不知道的一刻，在這高唿神主庇佑蒼生的聲音裏。
紀雀體內一股巨大的能量猛然衝破了體內的禁錮。
暴漲開的能量擊碎了亡語潭。
潭中的水在這一刻消散不見。
眉間一道金色蓮花出現。
猛然衝破了封印，意念迴籠。
其中與越長夜癡纏戰鬥的嘉瑞突然從上空掉落。
紀雀消失在了原地，接住了嘉瑞。
在越長夜化出的虛掌打下來時，抬手，一道金色的光暈從她掌間浮現。
一黑一金相撞，力量消散。
越長夜看到紀雀，從空中落下，站在了紀雀前方。
茫然地看著她。
“姐姐。”她喚了一聲。
紀雀沒有說話，而是揚起手，將懷裏的嘉瑞丟到了人群之中。
而後又將甄玉墨和冷柳月的半死不活的身體撿了起來，丟到了遠處的人群中。
嘉瑞穩穩落在人群最前方的西歌院長高星鬥懷中。
莫桑桑和帝師學院的負責老師又接住了甄玉墨和冷柳月。
甄玉墨以凡人之軀借神力，借來的神力不足以抵抗越長夜，生死不明。
冷柳月更是用自己的軀體正麵蘇醒的魔王，蚍蜉撼樹，情況更不好。
識海中源源不斷的意念之力驀然抽離，嘉瑞也在瞬間失去了意識。
凡人之軀，承載了神力。
還是神主的力量。
還是在與越長夜大戰之後，幾乎氣絕。
高星鬥看著懷裏沒有生息的嘉瑞，又抬頭，看向了紀雀的方向。
目光顫顫。
莫桑桑和帝師學院負責老師嶽明也看了眼懷中的學生，也望了過去。
人群高唿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
高唿的神主佑我蒼生也戛然而止。
嘉瑞不是神主。
但他們依舊還跪著，愣愣地看著不遠處。
看著站在魔王麵前的，紀雀。
看著她緩緩抬手，拿下了罩帽。
又取下了蒙著的眼帶。
額間的金色蓮花灼人，一雙金色的眸子無喜無悲。
頭上的發絲瘋狂生長，如同黑色的瀑布。
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也開始變樣，好像還是原來的五官，卻又不一樣了。
額間的金色蓮花將她整個人襯得不再像凡人，而是誤入人間的清月。
她手一拋，手中的黑色眼帶被風吹起，又緩緩落下。
風似乎在這一刻也帶走了其他所有的聲音。
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紀雀抬手，挽起了瘋長的頭發，一雙金瞳看向越長夜。
越長夜的目光落到了她額間的蓮花上。
熠熠生輝的金蓮，與萬年前殺死她母親的人頭上的那一朵，一模一樣。
到此刻，越長夜才後知後覺。
過於顛覆她的認知，那一雙猩紅的眸子突然平靜下來。
看著紀雀。
紀雀手中出現了細杖。
手腕一轉，細杖長出了無數尖刺，進入了戰鬥形態。
越長夜低頭，看向了紀雀手裏的細杖。
沉默著。
良久，才抬頭，一雙紅瞳直直看著紀雀。
“你也要殺我？”
紀雀沒說話，地上還有沒幹涸的血。
以及被越長夜掐斷之後還來不及收拾的腦袋。
其中九成都是第一軍的人。
第一軍，負責駐守冥海深淵檢測魔種異動。
第一軍死去的每一個修煉者，都在冥海深淵外。
都是為了守護蒼生。
她不是越長夜的姐姐，她是神主。
紀雀抬起了細杖，旋飛的風被召喚，吹得她衣袍獵獵作響。
一杖舉起，天空出現了細杖的虛影。
朝著越長夜砍下。
越長夜沒有動。
在杖影落下來的時候，抬起了手。
一道巨大的手掌虛影隔著半空，接住了那杖影。
天地色變，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隆聲。
無數閃電織就的網籠罩而下，帶著金光。
紀雀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化成了一道光，手裏執著細杖朝著越長夜殺了過去。
在那道光靠近的瞬間，越長夜抽下了頭上的黑色絲帶。
往天空一拋，一條通體黝黑的巨蛇出現在她身後。
瞬間纏上了那光影，眨眼間變成了一條黑色的鎖鏈。
將那道光影緊緊捆綁。
紀雀的身影出現在了鎖鏈中。
她抓住鎖鏈，黑霧瞬間從她的手掌上蔓延，幾乎纏繞上她的身體。
一個掐訣，便將鎖鏈撕扯開。
鎖鏈變迴了黑蛇，身上多了一條口子。
但很快，那口子便恢複如初。
黑蛇猛然張開了嘴，朝著紀雀嘶吼一聲，開始變異。
偏偏黑色的鱗甲出現在了蛇身上，蛇頭上長出了角。
紀雀站在原地，閉上了眼睛，手掌結印。
一到布滿符畫的光陣以她腳下開始急速蔓延，很快，就籠罩住了越長夜的位置。
配合這從天而降的閃電網，將越長夜束縛在其中。
那黑蛇已經變異成黑色巨龍狀。
飛身而下，龍爪朝著紀雀的位置狠狠拍了下去。
就在這一刻，隨著仰天長嘯的龍吟聲，一條青龍突然出現了天空。
以極快的速度盤旋而下。
迎著黑龍的攻擊，重重撞了過去！！！
是神獸青龍！
“神獸青龍……”人群之後跪著的左赫，呆呆地看著天空中出現的黑龍。
說著，他轉頭看向旁邊的紀鳳。
看了一眼，張嘴想說什麽，卻是什麽都沒有說，又收迴了目光。
紀鳳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一個沒有跪下的人。
就連她旁邊的溫孤羽都在神主現世的時候，虔誠地跪了下去。
隻有紀鳳，站在那裏，目光帶著不可置信，以及執拗。
她從小便知道，自己是神女轉世。
神主現世，怎麽會不是自己呢？
不是自己就算了，神主隻有一個，神族可以有很多。
可偏偏是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女。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紀鳳還未想明白，天空中的青龍與黑龍已經殺到了一起。
而下方的紀雀和越長夜也開始鬥法。
與其說鬥法，不如說是紀雀單方麵的攻擊。
越長夜一直在防守。
兩人和兩隻龍打得不可開交。
人群已經完全被眼前突如其來的景象驚呆了。
一時間變故太多，腦子根本反應不過來。
直到此刻，看著一條巨大的青龍蜿蜒飛騰在空中，與黑龍作戰。
好一會兒，才有喃喃的聲音道：“是青龍，真的是神獸青龍。”
神獸，隻侍奉神族。
天地色變，雷聲一陣接著一陣。
這可比修煉者渡劫的雷聲兇猛得多。
響徹雲霄，好似要在這一刻劈開天地間。
青龍與黑龍在天空兇猛戰鬥，瘋狂撕咬怒吼。
下方，紀雀和越長夜都不見了，隻剩金光和黑霧纏繞。
雷聲和閃電劈向其中，混沌難明。
就這樣，人群被一道紀雀不知什麽時候結出來的結界護著，愣是丁點兒傷害都沒有受到。
大戰，上一次，還是萬年前。
眾人驚懼不敢動，又因為神主現世而激情澎湃。
交戰中，一直白虎的虛影出現在了戰場中。
巨大的白虎虛影漸漸化作了實體。
下一刻，就朝著黑霧的方向奔騰而去。
神獸白虎。
不知過了多久，黑霧漸漸變淡。
在一道金光劈下之後，黑霧徹底消散。
一起消失的，還有天空的黑龍。
轟隆隆的戰場歸於寂靜。
青龍從天空飛下，落地之後變成了一個少年。
光光的頭上，一對龍角也慢慢縮迴。
他全身上下都是傷口。
金光也消失，變迴了女子的模樣。
紀雀的身上也帶著傷。
這些傷比以往所有受過的傷的重，渾身是血。
嘴角也滲出了血。
雷聲和閃電漸漸停止。
青雨州經年的雨在這一刻停了。
結界開始消散，常年的積雲也慢慢散開。
陽光從雲後照射下來。
這個從來沒有見過璀璨陽光的青雨州，迎來了久違的光芒。
人群呆呆看著一片狼藉的戰場。
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但一切好像又都發生了。
到現在，他們許多人都還在呆愣中。
癡癡地看著遠處陽光灑下的戰場中。
一地刺眼的鮮血。
鮮血之上，女子身子些許傾斜，手中一柄細杖撐在地上，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微微仰著頭，閉著眼睛。
喘息著。
她的鬢發早已散亂，臉色蒼白。
一朵金色的蓮花盛開在眉間。
陽光從雲層中傾瀉而出，灑滿了全身。
似乎她也成了陽光的一部分。
驚心動魄，讓人挪不開眼。
這……就是神明嗎？
讓人不敢直視，卻有忍不住窺探的神明。
須臾之後，女子撐著細杖站直了身子，朝著人群走來。
所過之處，有金色蓮花朵朵盛開。
身後，一隻白虎和一個少年跟隨著。
她走近，人群還在發癡。
人們跪在那裏，一時間似乎都忘記了唿吸。
也或許，是怕唿吸驚擾了她。
紀雀走到了最前麵的幾個老師麵前，看著他們懷裏的三個隊友。
低身，抬手放在了他們的額頭上。
神明可以掌控生死，卻無法破除世間天地之規則，將已死之人轉生。
好在，三個人都是重傷，看著將死，卻也還有一口氣吊著。
紀雀將神力轉換，注入三人體內。
先是嘉瑞，因為承載了紀雀的力量如今昏迷不醒，也是最好救的。
畢竟嘉瑞早已習慣了自己的力量。
不過瞬息，嘉瑞的麵色眼看著轉好。
而後便是甄玉墨。
紀雀抬手，掌中浮出金光，籠罩在甄玉墨身上。
一點點沒入。
他扭曲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恢複。
也不過眨眼時間，也開始恢複。
最後，才是冷柳月。
冷柳月傷得最重。
整個脊椎骨都被越長夜扯斷了。
凡人麵對魔王，猶如螳臂當車。
越長夜的攻擊下，冷柳月五髒俱裂，經脈寸斷，身體還被魔氣浸染。
也是因為他的上古獸族血脈在這樣重的傷下還吊著他一口氣。
如果是普通人族修煉者，當時就已經斃命。
但特殊的血脈也隻是吊著一口氣，讓他延遲些死亡罷了。
但凡紀雀沒有突破封印覺醒，他必死無疑。
也好在，還有一口氣。
紀雀抬手，光暈將冷柳月的身體包裹。
冷柳月從嶽明懷裏被光暈包裹著浮了起來。
身體裏的經脈開始修複，斷掉的脊椎開始連接。
幾乎已經掐斷的脖子開始挺立，上麵的紅痕也緩緩消失。
旁邊的嘉瑞和甄玉墨已經醒了過來。
睜開眼，滿是茫然。
掃了一圈之後，落在了紀雀身上。
作為無數日夜並肩作戰的隊友，他們對隊友很熟悉。
她還是那個她，但此刻有似乎陌生到不認識了。
茫然中，她身前的光暈散去。
裏麵的冷柳月突然跌了下去。
紀雀一伸手，將人接住。
抱在了懷裏。
他受傷太重，即使被神明福澤，不會死去。
但醒來，也要一段時間。
冷柳月被紀雀抱在懷裏，一頭銀發如同銀河從她的臂彎裏傾瀉。
隨著她的步子而輕晃。
人群都跪著，烏壓壓一片。除了人群最後的紀鳳還站在那裏。
在這寂靜無聲裏，連高唿神明的聲音都不敢再喊。
沉寂中，紀雀穿過了人群。
步步生蓮。
走過紀鳳的時候，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紀鳳看著紀雀，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看著她眉間的金蓮，放晴的天空陽光正盛，籠罩著她。
將她映襯得讓人不敢直視。
紀雀一時間心中翻江倒海，竟不知要說什麽些什麽。
豸豸跟在紀雀身後，路過時，看了一眼紀鳳。
目光冷漠。
直到一行人離去，眾人才漸漸緩過神來。
被光芒籠罩的背影漸行漸遠，戰場上隻剩下風拂過的聲音。
人群的理智在這一刻漸漸迴籠。
眾人的目光都看著紀雀離開的方向。
“她……竟是神主……”高星鬥喃喃的聲音帶著震驚之後的不可置信。
竟是神主。
西歌的老師們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家一個平平常常的學生，竟然會是萬眾所歸的神主！
一時間，呆愣複雜無以複加。
至於其他學院，雖然沒有帶這個學生，可也是親眼看著她一起進入秘境聯合訓練的。
現在想想，她的出眾是必然的。
就是思及當初誤以為是人皇一族，頗有些好笑了。
寂靜之後，血腥的戰場讓人觸目驚心。
神主未出世，魔王動動手指，就是血流成河。
他們都不敢想，若是這一次沒有神主現世相救，他們這群人，能活幾個。
不，整個青雨州，能活幾個？
戰場上屍體最多的，是第一軍。
學院的老師們從神主現世的激動中緩過來，看到滿地的血腥，唏噓嗟歎。
太殘忍了。
手一動，脖子就捏斷了。
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
他們親眼看著，衝擊很大。
學院裏的學生們聯合訓練裏受傷，還有通訊牌可以救命。
外麵出任務除祟，也是挑著等階比自己隊伍低的去除殺。
有傷亡是必然的，但比起眼前這血淋淋的場景，差遠了。
相比四大學院的老師們的愁上眉梢和捶胸痛心，第一軍的人顯得淡定多了。
麵無表情地收拾著戰場上的狼藉。
“神主現世，我們不用再怕了。”帝師學院的負責老師嶽明低聲說道，帶著悵然和安心。
直到紀雀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了視野中，眾人的目光還望著那邊。
左赫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對紀鳳道，“阿鳳，你和神主有幾分像呢。”
以前，說起像，都是紀雀像她。
而如今已經成了她像紀雀。
且明明是一模一樣，卻無人敢說十分像。
有幾分像神主，便是天大的造化了。
十分像，便是褻瀆。
紀鳳麵無表情地看向左赫。
聲音嘶啞。
“她是我妹妹。”她道，“我的雙生妹妹。”
左赫後知後覺，想起了之前紀鳳對著衛晟將軍喊出來的話語。
因為當時發生的事情太多，那些話都還沒有來得及放在心上好好思考，猝不及防的事情就一件接著一件來了。
此時再聽紀鳳提起……左赫的臉色變了又變。
“所以，當時的天象，是她和那魔王？”左赫的懵懂的話語撕開了紀鳳的臉，“跟你根本沒有關係？”
紀鳳抿唇，吞了一口唾沫，沉默著。
她想說不是。
根本不是！
可……事實擺在麵前。
神主獨有的金蓮金瞳，上古神獸青龍白虎的守護……
事實擺在眼前，她根本沒有辯解的餘地。
“那你當了這麽多年神女！”左赫調侃道，“那可是撿了大便宜。”
左赫說著話並沒有惡意。
在他看來，能與神主一同降生，就算是凡人的靈魂，在那一刻也不再是普通的凡人。
僅憑著神主一起出聲的造化，身上就有神主的機緣。
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別說一起出生，還有人間的血緣關係。
就是有那麽一丁點兒交集，都是天大的福澤和機緣了。
要是他有這機緣，那喜悅程度不亞於原地飛升成真神。
說這話的時候，是調侃，也是羨慕的。
但他的生長環境與紀鳳不同。
左家是黑霧州大家族，左赫從出生起便是眾星捧月的存在。
紀鳳……自出生那一刻，就被捧上了神壇。
接受無數的狂熱追捧，以及被灌輸信仰。
她是神明轉世，是世間的救贖。
是不可褻瀆的存在。
是不可代替的救世主。
是灼熱亮眼又高不可攀的太陽。
從出生，她身上便套上了無數光環，也套上了無數的枷鎖。
她沒有一天，是為自己活的。
是為了紀家，是為了蒼生。
從她記事起，及笄之前，她日日被抽血。
隻因為族長說，她的血可以複活蒼生。所以要取很多很多以備不時之需。
她忍著劇痛，一言不發地沉默著。
沉默地接受著所有的痛苦。
咬緊牙關。
她告訴自己，她是神女轉世，生來便在蒼生之上，也要護佑蒼生。
而她的目標，就是殺死紀雀。
殺死……轉世的魔王。
這些年來，她沒有一日懈怠過，也沒有一日停下過修煉。
隻為了讓自己變得強大。
可這一切，這些曾經堅信的一切，在這一刻，變成了笑話。
連帶著她都變成了笑話。
左赫的話不亞於將鞋底子踩在紀鳳臉上吐唾沫。
比利劍刺入她的心中還讓難受。
她沉默著，沒有說話。
“你怎麽感覺不開心啊？”左赫不解，“你妹妹可是神主唉！”
“神主！！！哎喲！”左赫摸著自己的頭，轉頭看向拍了自己一巴掌的冷柳謹。
“你幹嘛打我？”他質問。
“神主是神主，沒有姐妹。”冷柳謹看了眼紀鳳，目光冷淡，“不過是降世的凡人之軀一起出生而已。”
“走吧。去看看隊長。”冷柳謹說道，拉著左赫離開。
冷柳謹以前還是對紀鳳不錯的，畢竟是一個隊伍的隊友。
她脾氣清冷，冷柳謹還是多有照顧她的情緒。
可如今，冷柳謹一個字也不想跟她多說。
紀鳳並沒有做錯什麽。
發現魔族，作為任何一個修煉者都一定會上心。
她誤以為紀雀是魔族，絕對不允許有魔族出現在聯合訓練的隊伍中，也是情理之中。
但她不應該隨意出手。
如果對方真是魔族，也不是她一個越凡階能應付的。
一旦激怒，必然伏屍千裏。
後果不堪設想。
她就那樣去了。
也就是在她心中，紀雀是雙生的妹妹，是魔族。而這個魔族根本不足以讓她懼。
不懼怕的原因，隻能是她堅信自己打得過。
什麽魔會打不過一個越凡階？
要麽就是誤判，要麽就是還未覺醒。
如果沒有覺醒，就一定要上報。
沒有覺醒的魔族，可不是魔種，需要修煉才能一步一步提高力量。
而是在覺醒的一瞬間，就會蘇醒力量。
不論這兩種情況，是哪種，她都不應該隨便出手。
後麵，那魔王明顯是奔著她來的。
隊長救了她，也差點兒死在魔王手上。
再想到自己的弟弟冷柳月，那是個戰鬥起來就不要命的。
可是親眼看到，還是讓他心都墜到底了。
他忍不住怨。
怨紀鳳自大草率，怨她出手惹怒魔王。
神主將魔王養在身邊，包括後麵她對魔王的行為和話語，那些反應說明，神主必然是知道魔王身份的。
養在身邊，必然有所規劃。
冷柳謹一刻也不想跟紀鳳多呆了，他怕自己忍不住罵出來。
左赫跟著冷柳謹離去，溫孤羽也起了身。
他看著紀鳳，張口欲言又止。
滿目憂愁。
紀鳳察覺到他的意圖，自嘲一笑，“你也覺得我是個笑話，是吧？”
溫孤羽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麽。
安慰紀鳳的話，必然要涉及攀扯神主。
可那是神主……是所有修煉者，以及天下人族仰望的信仰和依附。
怎麽能攀扯詆毀呢？
不容。
在溫孤羽的沉默中，紀鳳輕輕笑了起來。
她抬頭，看向紀雀的方向。
溫孤羽搖頭，放低的聲音帶著溫柔。
“這不是你的錯。”溫孤羽道，“你自出生便背負著家人的信仰，並沒有選擇。”
紀鳳未曾多言。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話道，“她是她的神主，我是神女。”
“並不衝突。”
她說著，點了點頭，像是要讓自己相信。
“是的，並不衝突。”
她還是神女轉世。
神族神主隻有一個，神女卻可以有很多。
不會差她一個。
這樣，她就不算辜負家族的栽培和信仰。
溫孤羽看著麵孔漸漸變得執拗的紀鳳，眉頭皺起。
另一邊，嶽明上前去問第一軍右副將莫棄。
“莫江軍，大將軍那邊什麽時候趕迴來？”
這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重要的人物和第一軍重要領導層都在冥海深淵那邊。
還在雲雷秘境中時，冥海深淵那邊出現了問題，四大學院的元老全部都趕了過去。
第一軍在基地最高領導，是駐地將軍衛晟。
可是衛晟……
駐地右副將軍莫棄走了出來。
指揮著收拾戰場。
聞言，莫棄看向了四個學院的負責老師。
“冥海深淵封印鬆動了，他們那邊暫時迴不來。”莫棄說道。
聽到冥海深淵封印鬆動，幾個老師傻了。
紀雀的意念與嘉瑞本就連接著。
當意識到自己還能操控意念後，紀雀便不再猶豫。
以嘉瑞為載體，讓她成為能夠抵抗越長夜的存在。
識海中源源不斷湧入的意念，讓嘉瑞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
越長夜手中的黑劍化作齏粉，她伸手向著嘉瑞的方向掐去。
一個巨大的手掌虛影也從她背後浮現，朝著嘉瑞的位置捏了過去。
意念化作實形的盾，將嘉瑞護住其中。
她的雙眼漸漸變成了金黃色。
那是金瞳。
與天同等的神主才會有的眸光。
源源不斷的意念注入識海，嘉瑞的身體漸漸浮了起來。
外麵的人也注意到了嘉瑞的金眸。
“是神族……”有人喃喃開口，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和激動。
“不，是神主！”鳳陽的一個老師激動大喊，“是庇佑蒼生的神主啊！”
“神主現世了！！”一個江都的老師高唿，直直跪了下去。
隨著她的一聲高唿，其他人也被驚醒，紛紛下跪。
“是神主，佑我蒼生的神主！”
“神主！！！”
“神主！！！”
一聲聲的高唿聲中，密密麻麻的人群跪了下去。
亡語潭水中，嘉瑞與越長夜已經戰鬥到了一起。
一股濃鬱的黑色，和一股淡淡的金色。
難舍難分。
人群一個接著一個跪下，先是學院的老師們，然後是第一軍。
高唿神主的聲音一浪接著一浪。
聲音越來越高。
直衝天際。
隨著人群的唿聲，紀雀感覺到了體內的變化。
那些不曾有過的什麽念頭似乎被喚醒了。
將她禁錮的封印開始融化。
神明的蘇醒，來自於信仰。
就在這樣誰也不知道的一刻，在這高唿神主庇佑蒼生的聲音裏。
紀雀體內一股巨大的能量猛然衝破了體內的禁錮。
暴漲開的能量擊碎了亡語潭。
潭中的水在這一刻消散不見。
眉間一道金色蓮花出現。
猛然衝破了封印，意念迴籠。
其中與越長夜癡纏戰鬥的嘉瑞突然從上空掉落。
紀雀消失在了原地，接住了嘉瑞。
在越長夜化出的虛掌打下來時，抬手，一道金色的光暈從她掌間浮現。
一黑一金相撞，力量消散。
越長夜看到紀雀，從空中落下，站在了紀雀前方。
茫然地看著她。
“姐姐。”她喚了一聲。
紀雀沒有說話，而是揚起手，將懷裏的嘉瑞丟到了人群之中。
而後又將甄玉墨和冷柳月的半死不活的身體撿了起來，丟到了遠處的人群中。
嘉瑞穩穩落在人群最前方的西歌院長高星鬥懷中。
莫桑桑和帝師學院的負責老師又接住了甄玉墨和冷柳月。
甄玉墨以凡人之軀借神力，借來的神力不足以抵抗越長夜，生死不明。
冷柳月更是用自己的軀體正麵蘇醒的魔王，蚍蜉撼樹，情況更不好。
識海中源源不斷的意念之力驀然抽離，嘉瑞也在瞬間失去了意識。
凡人之軀，承載了神力。
還是神主的力量。
還是在與越長夜大戰之後，幾乎氣絕。
高星鬥看著懷裏沒有生息的嘉瑞，又抬頭，看向了紀雀的方向。
目光顫顫。
莫桑桑和帝師學院負責老師嶽明也看了眼懷中的學生，也望了過去。
人群高唿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
高唿的神主佑我蒼生也戛然而止。
嘉瑞不是神主。
但他們依舊還跪著，愣愣地看著不遠處。
看著站在魔王麵前的，紀雀。
看著她緩緩抬手，拿下了罩帽。
又取下了蒙著的眼帶。
額間的金色蓮花灼人，一雙金色的眸子無喜無悲。
頭上的發絲瘋狂生長，如同黑色的瀑布。
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也開始變樣，好像還是原來的五官，卻又不一樣了。
額間的金色蓮花將她整個人襯得不再像凡人，而是誤入人間的清月。
她手一拋，手中的黑色眼帶被風吹起，又緩緩落下。
風似乎在這一刻也帶走了其他所有的聲音。
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紀雀抬手，挽起了瘋長的頭發，一雙金瞳看向越長夜。
越長夜的目光落到了她額間的蓮花上。
熠熠生輝的金蓮，與萬年前殺死她母親的人頭上的那一朵，一模一樣。
到此刻，越長夜才後知後覺。
過於顛覆她的認知，那一雙猩紅的眸子突然平靜下來。
看著紀雀。
紀雀手中出現了細杖。
手腕一轉，細杖長出了無數尖刺，進入了戰鬥形態。
越長夜低頭，看向了紀雀手裏的細杖。
沉默著。
良久，才抬頭，一雙紅瞳直直看著紀雀。
“你也要殺我？”
紀雀沒說話，地上還有沒幹涸的血。
以及被越長夜掐斷之後還來不及收拾的腦袋。
其中九成都是第一軍的人。
第一軍，負責駐守冥海深淵檢測魔種異動。
第一軍死去的每一個修煉者，都在冥海深淵外。
都是為了守護蒼生。
她不是越長夜的姐姐，她是神主。
紀雀抬起了細杖，旋飛的風被召喚，吹得她衣袍獵獵作響。
一杖舉起，天空出現了細杖的虛影。
朝著越長夜砍下。
越長夜沒有動。
在杖影落下來的時候，抬起了手。
一道巨大的手掌虛影隔著半空，接住了那杖影。
天地色變，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隆聲。
無數閃電織就的網籠罩而下，帶著金光。
紀雀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化成了一道光，手裏執著細杖朝著越長夜殺了過去。
在那道光靠近的瞬間，越長夜抽下了頭上的黑色絲帶。
往天空一拋，一條通體黝黑的巨蛇出現在她身後。
瞬間纏上了那光影，眨眼間變成了一條黑色的鎖鏈。
將那道光影緊緊捆綁。
紀雀的身影出現在了鎖鏈中。
她抓住鎖鏈，黑霧瞬間從她的手掌上蔓延，幾乎纏繞上她的身體。
一個掐訣，便將鎖鏈撕扯開。
鎖鏈變迴了黑蛇，身上多了一條口子。
但很快，那口子便恢複如初。
黑蛇猛然張開了嘴，朝著紀雀嘶吼一聲，開始變異。
偏偏黑色的鱗甲出現在了蛇身上，蛇頭上長出了角。
紀雀站在原地，閉上了眼睛，手掌結印。
一到布滿符畫的光陣以她腳下開始急速蔓延，很快，就籠罩住了越長夜的位置。
配合這從天而降的閃電網，將越長夜束縛在其中。
那黑蛇已經變異成黑色巨龍狀。
飛身而下，龍爪朝著紀雀的位置狠狠拍了下去。
就在這一刻，隨著仰天長嘯的龍吟聲，一條青龍突然出現了天空。
以極快的速度盤旋而下。
迎著黑龍的攻擊，重重撞了過去！！！
是神獸青龍！
“神獸青龍……”人群之後跪著的左赫，呆呆地看著天空中出現的黑龍。
說著，他轉頭看向旁邊的紀鳳。
看了一眼，張嘴想說什麽，卻是什麽都沒有說，又收迴了目光。
紀鳳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一個沒有跪下的人。
就連她旁邊的溫孤羽都在神主現世的時候，虔誠地跪了下去。
隻有紀鳳，站在那裏，目光帶著不可置信，以及執拗。
她從小便知道，自己是神女轉世。
神主現世，怎麽會不是自己呢？
不是自己就算了，神主隻有一個，神族可以有很多。
可偏偏是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女。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紀鳳還未想明白，天空中的青龍與黑龍已經殺到了一起。
而下方的紀雀和越長夜也開始鬥法。
與其說鬥法，不如說是紀雀單方麵的攻擊。
越長夜一直在防守。
兩人和兩隻龍打得不可開交。
人群已經完全被眼前突如其來的景象驚呆了。
一時間變故太多，腦子根本反應不過來。
直到此刻，看著一條巨大的青龍蜿蜒飛騰在空中，與黑龍作戰。
好一會兒，才有喃喃的聲音道：“是青龍，真的是神獸青龍。”
神獸，隻侍奉神族。
天地色變，雷聲一陣接著一陣。
這可比修煉者渡劫的雷聲兇猛得多。
響徹雲霄，好似要在這一刻劈開天地間。
青龍與黑龍在天空兇猛戰鬥，瘋狂撕咬怒吼。
下方，紀雀和越長夜都不見了，隻剩金光和黑霧纏繞。
雷聲和閃電劈向其中，混沌難明。
就這樣，人群被一道紀雀不知什麽時候結出來的結界護著，愣是丁點兒傷害都沒有受到。
大戰，上一次，還是萬年前。
眾人驚懼不敢動，又因為神主現世而激情澎湃。
交戰中，一直白虎的虛影出現在了戰場中。
巨大的白虎虛影漸漸化作了實體。
下一刻，就朝著黑霧的方向奔騰而去。
神獸白虎。
不知過了多久，黑霧漸漸變淡。
在一道金光劈下之後，黑霧徹底消散。
一起消失的，還有天空的黑龍。
轟隆隆的戰場歸於寂靜。
青龍從天空飛下，落地之後變成了一個少年。
光光的頭上，一對龍角也慢慢縮迴。
他全身上下都是傷口。
金光也消失，變迴了女子的模樣。
紀雀的身上也帶著傷。
這些傷比以往所有受過的傷的重，渾身是血。
嘴角也滲出了血。
雷聲和閃電漸漸停止。
青雨州經年的雨在這一刻停了。
結界開始消散，常年的積雲也慢慢散開。
陽光從雲後照射下來。
這個從來沒有見過璀璨陽光的青雨州，迎來了久違的光芒。
人群呆呆看著一片狼藉的戰場。
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但一切好像又都發生了。
到現在，他們許多人都還在呆愣中。
癡癡地看著遠處陽光灑下的戰場中。
一地刺眼的鮮血。
鮮血之上，女子身子些許傾斜，手中一柄細杖撐在地上，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微微仰著頭，閉著眼睛。
喘息著。
她的鬢發早已散亂，臉色蒼白。
一朵金色的蓮花盛開在眉間。
陽光從雲層中傾瀉而出，灑滿了全身。
似乎她也成了陽光的一部分。
驚心動魄，讓人挪不開眼。
這……就是神明嗎？
讓人不敢直視，卻有忍不住窺探的神明。
須臾之後，女子撐著細杖站直了身子，朝著人群走來。
所過之處，有金色蓮花朵朵盛開。
身後，一隻白虎和一個少年跟隨著。
她走近，人群還在發癡。
人們跪在那裏，一時間似乎都忘記了唿吸。
也或許，是怕唿吸驚擾了她。
紀雀走到了最前麵的幾個老師麵前，看著他們懷裏的三個隊友。
低身，抬手放在了他們的額頭上。
神明可以掌控生死，卻無法破除世間天地之規則，將已死之人轉生。
好在，三個人都是重傷，看著將死，卻也還有一口氣吊著。
紀雀將神力轉換，注入三人體內。
先是嘉瑞，因為承載了紀雀的力量如今昏迷不醒，也是最好救的。
畢竟嘉瑞早已習慣了自己的力量。
不過瞬息，嘉瑞的麵色眼看著轉好。
而後便是甄玉墨。
紀雀抬手，掌中浮出金光，籠罩在甄玉墨身上。
一點點沒入。
他扭曲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恢複。
也不過眨眼時間，也開始恢複。
最後，才是冷柳月。
冷柳月傷得最重。
整個脊椎骨都被越長夜扯斷了。
凡人麵對魔王，猶如螳臂當車。
越長夜的攻擊下，冷柳月五髒俱裂，經脈寸斷，身體還被魔氣浸染。
也是因為他的上古獸族血脈在這樣重的傷下還吊著他一口氣。
如果是普通人族修煉者，當時就已經斃命。
但特殊的血脈也隻是吊著一口氣，讓他延遲些死亡罷了。
但凡紀雀沒有突破封印覺醒，他必死無疑。
也好在，還有一口氣。
紀雀抬手，光暈將冷柳月的身體包裹。
冷柳月從嶽明懷裏被光暈包裹著浮了起來。
身體裏的經脈開始修複，斷掉的脊椎開始連接。
幾乎已經掐斷的脖子開始挺立，上麵的紅痕也緩緩消失。
旁邊的嘉瑞和甄玉墨已經醒了過來。
睜開眼，滿是茫然。
掃了一圈之後，落在了紀雀身上。
作為無數日夜並肩作戰的隊友，他們對隊友很熟悉。
她還是那個她，但此刻有似乎陌生到不認識了。
茫然中，她身前的光暈散去。
裏麵的冷柳月突然跌了下去。
紀雀一伸手，將人接住。
抱在了懷裏。
他受傷太重，即使被神明福澤，不會死去。
但醒來，也要一段時間。
冷柳月被紀雀抱在懷裏，一頭銀發如同銀河從她的臂彎裏傾瀉。
隨著她的步子而輕晃。
人群都跪著，烏壓壓一片。除了人群最後的紀鳳還站在那裏。
在這寂靜無聲裏，連高唿神明的聲音都不敢再喊。
沉寂中，紀雀穿過了人群。
步步生蓮。
走過紀鳳的時候，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紀鳳看著紀雀，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看著她眉間的金蓮，放晴的天空陽光正盛，籠罩著她。
將她映襯得讓人不敢直視。
紀雀一時間心中翻江倒海，竟不知要說什麽些什麽。
豸豸跟在紀雀身後，路過時，看了一眼紀鳳。
目光冷漠。
直到一行人離去，眾人才漸漸緩過神來。
被光芒籠罩的背影漸行漸遠，戰場上隻剩下風拂過的聲音。
人群的理智在這一刻漸漸迴籠。
眾人的目光都看著紀雀離開的方向。
“她……竟是神主……”高星鬥喃喃的聲音帶著震驚之後的不可置信。
竟是神主。
西歌的老師們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家一個平平常常的學生，竟然會是萬眾所歸的神主！
一時間，呆愣複雜無以複加。
至於其他學院，雖然沒有帶這個學生，可也是親眼看著她一起進入秘境聯合訓練的。
現在想想，她的出眾是必然的。
就是思及當初誤以為是人皇一族，頗有些好笑了。
寂靜之後，血腥的戰場讓人觸目驚心。
神主未出世，魔王動動手指，就是血流成河。
他們都不敢想，若是這一次沒有神主現世相救，他們這群人，能活幾個。
不，整個青雨州，能活幾個？
戰場上屍體最多的，是第一軍。
學院的老師們從神主現世的激動中緩過來，看到滿地的血腥，唏噓嗟歎。
太殘忍了。
手一動，脖子就捏斷了。
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
他們親眼看著，衝擊很大。
學院裏的學生們聯合訓練裏受傷，還有通訊牌可以救命。
外麵出任務除祟，也是挑著等階比自己隊伍低的去除殺。
有傷亡是必然的，但比起眼前這血淋淋的場景，差遠了。
相比四大學院的老師們的愁上眉梢和捶胸痛心，第一軍的人顯得淡定多了。
麵無表情地收拾著戰場上的狼藉。
“神主現世，我們不用再怕了。”帝師學院的負責老師嶽明低聲說道，帶著悵然和安心。
直到紀雀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了視野中，眾人的目光還望著那邊。
左赫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對紀鳳道，“阿鳳，你和神主有幾分像呢。”
以前，說起像，都是紀雀像她。
而如今已經成了她像紀雀。
且明明是一模一樣，卻無人敢說十分像。
有幾分像神主，便是天大的造化了。
十分像，便是褻瀆。
紀鳳麵無表情地看向左赫。
聲音嘶啞。
“她是我妹妹。”她道，“我的雙生妹妹。”
左赫後知後覺，想起了之前紀鳳對著衛晟將軍喊出來的話語。
因為當時發生的事情太多，那些話都還沒有來得及放在心上好好思考，猝不及防的事情就一件接著一件來了。
此時再聽紀鳳提起……左赫的臉色變了又變。
“所以，當時的天象，是她和那魔王？”左赫的懵懂的話語撕開了紀鳳的臉，“跟你根本沒有關係？”
紀鳳抿唇，吞了一口唾沫，沉默著。
她想說不是。
根本不是！
可……事實擺在麵前。
神主獨有的金蓮金瞳，上古神獸青龍白虎的守護……
事實擺在眼前，她根本沒有辯解的餘地。
“那你當了這麽多年神女！”左赫調侃道，“那可是撿了大便宜。”
左赫說著話並沒有惡意。
在他看來，能與神主一同降生，就算是凡人的靈魂，在那一刻也不再是普通的凡人。
僅憑著神主一起出聲的造化，身上就有神主的機緣。
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別說一起出生，還有人間的血緣關係。
就是有那麽一丁點兒交集，都是天大的福澤和機緣了。
要是他有這機緣，那喜悅程度不亞於原地飛升成真神。
說這話的時候，是調侃，也是羨慕的。
但他的生長環境與紀鳳不同。
左家是黑霧州大家族，左赫從出生起便是眾星捧月的存在。
紀鳳……自出生那一刻，就被捧上了神壇。
接受無數的狂熱追捧，以及被灌輸信仰。
她是神明轉世，是世間的救贖。
是不可褻瀆的存在。
是不可代替的救世主。
是灼熱亮眼又高不可攀的太陽。
從出生，她身上便套上了無數光環，也套上了無數的枷鎖。
她沒有一天，是為自己活的。
是為了紀家，是為了蒼生。
從她記事起，及笄之前，她日日被抽血。
隻因為族長說，她的血可以複活蒼生。所以要取很多很多以備不時之需。
她忍著劇痛，一言不發地沉默著。
沉默地接受著所有的痛苦。
咬緊牙關。
她告訴自己，她是神女轉世，生來便在蒼生之上，也要護佑蒼生。
而她的目標，就是殺死紀雀。
殺死……轉世的魔王。
這些年來，她沒有一日懈怠過，也沒有一日停下過修煉。
隻為了讓自己變得強大。
可這一切，這些曾經堅信的一切，在這一刻，變成了笑話。
連帶著她都變成了笑話。
左赫的話不亞於將鞋底子踩在紀鳳臉上吐唾沫。
比利劍刺入她的心中還讓難受。
她沉默著，沒有說話。
“你怎麽感覺不開心啊？”左赫不解，“你妹妹可是神主唉！”
“神主！！！哎喲！”左赫摸著自己的頭，轉頭看向拍了自己一巴掌的冷柳謹。
“你幹嘛打我？”他質問。
“神主是神主，沒有姐妹。”冷柳謹看了眼紀鳳，目光冷淡，“不過是降世的凡人之軀一起出生而已。”
“走吧。去看看隊長。”冷柳謹說道，拉著左赫離開。
冷柳謹以前還是對紀鳳不錯的，畢竟是一個隊伍的隊友。
她脾氣清冷，冷柳謹還是多有照顧她的情緒。
可如今，冷柳謹一個字也不想跟她多說。
紀鳳並沒有做錯什麽。
發現魔族，作為任何一個修煉者都一定會上心。
她誤以為紀雀是魔族，絕對不允許有魔族出現在聯合訓練的隊伍中，也是情理之中。
但她不應該隨意出手。
如果對方真是魔族，也不是她一個越凡階能應付的。
一旦激怒，必然伏屍千裏。
後果不堪設想。
她就那樣去了。
也就是在她心中，紀雀是雙生的妹妹，是魔族。而這個魔族根本不足以讓她懼。
不懼怕的原因，隻能是她堅信自己打得過。
什麽魔會打不過一個越凡階？
要麽就是誤判，要麽就是還未覺醒。
如果沒有覺醒，就一定要上報。
沒有覺醒的魔族，可不是魔種，需要修煉才能一步一步提高力量。
而是在覺醒的一瞬間，就會蘇醒力量。
不論這兩種情況，是哪種，她都不應該隨便出手。
後麵，那魔王明顯是奔著她來的。
隊長救了她，也差點兒死在魔王手上。
再想到自己的弟弟冷柳月，那是個戰鬥起來就不要命的。
可是親眼看到，還是讓他心都墜到底了。
他忍不住怨。
怨紀鳳自大草率，怨她出手惹怒魔王。
神主將魔王養在身邊，包括後麵她對魔王的行為和話語，那些反應說明，神主必然是知道魔王身份的。
養在身邊，必然有所規劃。
冷柳謹一刻也不想跟紀鳳多呆了，他怕自己忍不住罵出來。
左赫跟著冷柳謹離去，溫孤羽也起了身。
他看著紀鳳，張口欲言又止。
滿目憂愁。
紀鳳察覺到他的意圖，自嘲一笑，“你也覺得我是個笑話，是吧？”
溫孤羽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麽。
安慰紀鳳的話，必然要涉及攀扯神主。
可那是神主……是所有修煉者，以及天下人族仰望的信仰和依附。
怎麽能攀扯詆毀呢？
不容。
在溫孤羽的沉默中，紀鳳輕輕笑了起來。
她抬頭，看向紀雀的方向。
溫孤羽搖頭，放低的聲音帶著溫柔。
“這不是你的錯。”溫孤羽道，“你自出生便背負著家人的信仰，並沒有選擇。”
紀鳳未曾多言。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話道，“她是她的神主，我是神女。”
“並不衝突。”
她說著，點了點頭，像是要讓自己相信。
“是的，並不衝突。”
她還是神女轉世。
神族神主隻有一個，神女卻可以有很多。
不會差她一個。
這樣，她就不算辜負家族的栽培和信仰。
溫孤羽看著麵孔漸漸變得執拗的紀鳳，眉頭皺起。
另一邊，嶽明上前去問第一軍右副將莫棄。
“莫江軍，大將軍那邊什麽時候趕迴來？”
這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重要的人物和第一軍重要領導層都在冥海深淵那邊。
還在雲雷秘境中時，冥海深淵那邊出現了問題，四大學院的元老全部都趕了過去。
第一軍在基地最高領導，是駐地將軍衛晟。
可是衛晟……
駐地右副將軍莫棄走了出來。
指揮著收拾戰場。
聞言，莫棄看向了四個學院的負責老師。
“冥海深淵封印鬆動了，他們那邊暫時迴不來。”莫棄說道。
聽到冥海深淵封印鬆動，幾個老師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