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雀進了國師府偌大的議事廳,裏麵早已坐滿了人。


    上上下下,全部緊盯著走進來的紀雀。


    正襟危坐,眼中情緒複雜。


    而身後跟隨著走進來的久清殊緊繃著臉,不知想著什麽,眼角微微泛紅。


    她沉默著走到了最上方的國師旁邊坐下。


    雖不知道她怎麽了,但現在沒有人能顧得上她。


    紀雀一走進來,一直翻看著她資料的國師抬了頭。


    “你是雀兒城總府推薦過來的,裏麵對你個人信息描述很少,隻說你是在雀兒城長大的孩子。”


    “這些可是真的?”


    紀雀點頭,“嗯”了一聲。


    “父母呢?”


    紀雀道,“我生下來就沒有爹娘,是孤兒。”


    “這信息上也是這樣寫的。”國師表情不變,“但是信息上隻有你入學之後的記錄,你在入學之前,是何人撫養長大的?”


    “乞討長大的。”紀雀道,“一個老乞丐領養了我,後來他死了,我就一個人乞討。”


    “那你如何入學的?”國師問得很細,“據我所知各地修習院都需要入學學費。”


    就算學費很低,但都是收晶石。


    換成凡人所用的銀子,一個乞丐就是乞討一輩子也存不下來那麽多銀子的。


    “我老師給的。”紀雀麵不改色地道,“有一天他遇到了乞討的我,發現我根骨奇佳,乃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她越說越流暢,“然後便帶我入學了修習院,將我放在了他的膝下親自教導。”


    國師看著手裏的資料,雖然沒有記載那麽詳細,但是與她所說的倒是沒有矛盾的。


    資料顯示,她入學之後,便由久清老師親自帶領。


    “可是,這上麵沒有標注你入學的年份時間。”國師疑惑道。


    一般送過來的學生資料都會非常詳細,詳細到家庭背景都會做背調。


    而她的什麽都沒有寫,上麵隻寫了在久清手裏學習巫覡術。


    其他就沒了。


    “因為天賦奇佳,我是老師的關門弟子。”紀雀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沒有與修習院其他同學一起修煉。”


    若是寫了具體入學的年份,是很容易查到巨細的。


    畢竟同一年份,還有其他的學生。


    其實到如今,細查也是會查到的,但總府篤定國師府不會細查。


    對於紀雀這樣的天賦,巴不得捧在手裏,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又不是敵人。


    自然不會想去防備。


    而正如總府所想,聽到紀雀的迴答,國師也不再常過多質疑,信了她的話。


    於是收起了資料。


    而後看向廳中端站的紀雀,“你乃少見的金色天賦,日後必定有大造化,你可有以後的具體安排?”


    具體安排?


    她搖頭,“老師們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看到她乖巧而本分的模樣,大人們不由多了幾分喜愛。


    這孩子,是個本分的。


    看起來心思也單純。


    這樣的孩子最好教。


    “我方才聽穆爾大人說,你的夢想是考入西歌學院,這可是你老師們的意思?”他問道,聲音渾厚慈藹。


    旁邊的久清殊抬起頭,看向紀雀,目光沉凝。


    這個問題,方才她迴答過自己。


    她緊抿著唇看著紀雀的方向。


    “對啊。”她淡定地開口,聲音洪亮,“我老師死前,夢想就是讓我考上西歌。”


    “我非西歌不入!”她聲音洪亮堅定。


    久清殊勾起無奈的笑意。


    想不通怎麽會有人胡說八道的時候這麽一本正經。


    一點兒心虛都沒有。


    光是那模樣,就讓人忍不住相信。


    恍惚中,她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弟弟那樣的性格,帶著這樣的學生,怕是要被騙的團團轉。


    大概是被這孩子拿捏的死死的,還心甘情願得很。


    他溫柔,但也單純至善。


    是真正不染纖塵的單純,很容易相信別人。


    想到弟弟,久清殊就想到了方才紀雀說的話。


    弟弟還活著……那個新聖子……一想到此,她的心尖尖兒都是顫顫的。


    因為激動,無法言說的激動。


    新聖子,傳言名為圖南。


    化而為鵬,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然後圖南。


    圖南,所以是蛻變之後的他嗎?


    扶搖而上九重天。


    阿南,圖南。


    久清殊光是想想,胸腔裏都是滿當當的,充滿了愛意。


    那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弟弟,是她一手帶大的至親,知道失去他的時候,幾乎要了她半條命。


    可她是這個國家的王女,有自己肩負的職責,即使悲傷至極,也無法表露。


    弟弟有他要做的事,她也有她要承擔的責任。


    她沒有辦法為此而喪氣。


    如今知道最愛的人還活著,還成了萬人敬仰的新聖子。


    成了修煉者們瞻仰的領先者。


    她很欣慰。


    也很開心。


    雖然不知他經曆了什麽,可到如今,他能變成那麽厲害的人,很好很好。


    化名圖南,大約也是不想暴露在人前自己的真實身份。


    這個秘密,她自然也不會對旁人提起。


    隻不過,怎麽會是“圖南”呢?扶搖而上九重天之上,才是圖南。


    阿南性子似乎也變了呢。


    這般……灑脫自信,不過也不是壞事。


    她以前不是也不希望他總是被無數的枷鎖禁錮活著嗎,這樣也挺好。


    “王女?王女!”


    旁邊的唿喚讓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久清殊驀然迴神,“啊,怎麽了?”


    迴過神來的久清殊這才發現紀雀都已經離開了。


    看到突然發呆的久清殊,國師不明所以,皺了下眉。這麽重要的時候,她竟然發呆去了。


    國師有些不滿,但也隻是道,“方才跟她交代了,她也不必參與之後的測試了。”


    “她堅持要去西歌,此次我們決定更改赴考路線,先去西歌,王女覺得如何?”


    從前赴考路線都是先去帝師學院。


    其次是鳳陽學院,然後是江都學院,最後才會是西歌學院。


    這個順序是按照學院實力來排的,先赴考厲害的學院,若是能考上最好,不能考上,便到弱一些的學院繼續試一試。


    但今年,因為紀雀非要報西歌的緣故,所以他們決定將赴考順序更改。


    直接先去西歌學院。


    至於接下來的測試考,紀雀也不必花時間測試了。


    測試隻是為了評級,但她這樣的金色天賦,就算還沒有修煉突破,隻是個凡人,但僅僅憑著天賦,就會被四個學院搶瘋。


    根本不用擔心入學的事。


    方才他們也跟青春期說了安排,她很乖,並無異議。


    久清殊點頭,“這樣很好,一切以她為先。”


    與國師府安排好事宜,又招來了公冶然。


    本來此次她匆匆過來,就是因為公冶然。


    紫紅色的天賦,也是很稀缺和珍貴的。


    紫紅色上麵也僅次於紫色和金色。


    結果沒想到除了紫紅色天賦,竟然還出現了金色的,一時間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青春期身上了。


    此時安排好了青春期的事,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還有一個公冶然。


    等待公冶然的時間,國師跟旁邊的人還在談論青春期。


    畢竟從未見過的金色的天賦,實在太稀缺了。


    想不討論都忍不住。


    “是個心底善良的好孩子,這些天她去了外麵偏遠的村莊,看看有沒有邪祟,還順帶帶了一個重傷地凡人迴來醫治。”


    “有修煉者的擔當,三觀也正道。”


    穆爾說著這些天青春期的情況,之前那些憤怒在他嘴裏一句也沒了,全是好話。


    聽著旁邊穆爾說著,連連點頭。


    待他說完,“以後肯定能撐起一片天。”


    他們都對這樣的孩子寄予厚望。


    “不過,你們有沒有覺得她有一種熟悉感?”國師說道,轉頭看向旁邊與青春期接觸最多的穆爾。


    穆爾搖頭,“沒有啊。”


    “是她長得像誰嗎?”他問道。


    國師搖頭,“一時間也想不起來,總覺得哪裏見過。”


    青春期蒙著眼睛,旁人也隻能看到半張臉。


    就是那半張臉,都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看到她,似乎就像匍匐恭敬,好似高高在上的……”他認真思慮著,皺著眉迴想,“神女……”


    本來國師怎麽都想不起來是哪裏來的熟悉感,可當話趕話說到的時候,一句“神女”兩字突然就讓他醍醐灌頂!


    “我想起來了!”他道,眼睛突然迸發出光亮。


    廳中所有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隻聽他道,“她露出來的半張臉,很像神女!”


    “神女?”久清殊立刻反問,“是紀家那個神女嗎?”


    “對對!”國師道,“就是那位。”


    “雖然我也隻見過那位一麵,但……青春期下頜角和嘴唇,露出來的那部分,倒是神似。”國師說著,連連點頭。


    而聽在久清殊耳朵裏,就不一樣了。


    她沒有見過那位聲名鼎赫的神女。


    但她知道青春期以前的名字。


    紀雀。


    紀……神女名為紀鳳。


    突然,福至心靈,有什麽在心裏慢慢明朗了!


    紀雀,紀鳳……


    這就是她要改名的原因嗎?


    久清殊不確定,但這個猜想讓她心中震驚。


    她壓住心中的震驚,淡然道,“大約都是一樣的天之驕女,一個是萬人尊崇的神女,一個是數年難得的金色天賦。”


    “都會成為凡人的領先者,責任也是一樣的重。所以高高在上的感覺相似吧。”


    聽著她的解釋,國師點點頭,“也有可能。”


    他隻是覺得熟悉,並沒有想要去深究。


    一個前國師府紀家,一個相隔萬裏的偏遠雀兒城,兩者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說著話,公冶然也從外麵走了進來。


    問起了他的情況,說完之後,便開始說了他的安排。


    “你這天賦,入學帝師學院很容易。”國師道,“你是怎麽想的?”


    四大學院中,帝師學院的天象師是最強的。


    而公冶然之前也準備赴考帝師學院。


    可是如今,他改變了主意。


    “大人,我想要改到西歌學院。”


    他的迴答讓眾人很驚訝。


    這是怎麽了?一個二個絕好的苗子,都要奔著最弱的西歌學院去。


    “為何?”國師問到。


    公冶然沉默,然後道,“我想跟方才那個女修一起。”


    沉默之後,他一五一十道,“她是巫師,我希望能跟她成為一組。”


    他是天象師,她是巫師。


    四大學院入學之後,就會分編組。


    他跟她一起入學,是同屆,是有機會分到一組的。


    金色天賦,必成強者。


    而他,也會成為強者。


    他希望能與強者組隊。


    聽到他的理由,大人們倒是不驚訝了。


    金色天賦,必成佼佼者,雄霸一方的強者。


    他想要跟她一組,很正常。


    隻聽國師緩緩開口,“強者想要和強者組隊,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將所有強者都放到一起。”


    “除祟的小組,不可能隻有那一兩隊。”


    “強大的隊伍越多,在作戰的時候,我們越有勝算。”


    “她成為強者之後,會帶領組中其他的人成長,你也一樣。”


    國師緩緩道,“最主要的,是帝師學院天象師是最強的。西歌學院的天象師是最弱的。你去帝師學院,能學到的,必定比西歌更多。”


    帝師學院天象師、巫覡師和符師,都是最強的。


    三者之中,天象師最甚。


    而西歌學院,最強的控命師。但控命師唯一一個毫無作戰能力的職業。


    在小組中雖然重要,但在作戰之中毫無作用。


    跟個吉祥物似得。


    所以西歌學院即使控命師最強,但卻是實力最弱的。


    而天象師……又是西歌學院的四個職業中,最最弱的。


    公冶然還要說什麽,卻被國師抬手製止,“你若是修煉其他我都會依你,但你偏偏是天象師,帝師學院隻能是你的第一選擇。”


    這邊決定著公冶然的去處,另一邊的紀雀已經迴到了屋子裏。


    她現在已經突破了天命者,也不用參與之後的測試。


    她現在有時間的話,還是想要去誅邪館接任務去戰鬥。


    可是……外頭因為人皇一族和神明的傳言都已經翻了天了,她現在再出去,很容易暴露。


    所以按捺住接任務的衝動,迴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大吃一場之後倒頭就睡。


    這段時間光顧著打架,好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這一覺睡了很久,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紀雀才醒來。


    打著哈欠出門洗漱,才發現院子裏站滿了人。


    她住的院子除了她,還有另外兩個人。


    而此時,另外兩個屋子外麵,男男女女站了一大堆。


    一個也不認識。


    他們一個個全都看著紀雀,目光帶著雀躍,不安局促,似乎想要打招唿,但又不敢上前。


    楊乃文和長魚靜就算跟紀雀在一個院子裏,可在此之前也就見過一次。


    她報到完,就跑出國師府了。


    都不認識,紀雀便在眾人各色各樣的目光中淡定洗漱,然後離去。


    她直接去了測試陣的地方。


    昨日大家都測試完天賦了,今日測試陣一個人也沒有。


    今天是第二次考試,學生和大人們都很忙。


    測試陣的地方空無一人。


    青色、綠色、橙色、藍色、深藍、紅色、紫紅、紫色、金色。


    紀雀默念著,掰著指頭。


    九個,沒錯。


    試試橙色。


    她走入了陣中,心中開始默念橙色橙色橙色……


    一點點。


    同時,將眼帶拉開了一絲縫隙。


    縫隙中,身體泛出了淡淡的橙色光暈。


    嗯,和她猜想的一樣。


    於是她轉身出去,並未逗留。


    進出不過眨眼之間。


    紀雀迴到了屋子裏,瀾予拿著玉簡走過來。


    “姑娘,有人給你玉簡傳信。”


    紀雀拿起玉簡打開,裏麵是管事發來的信息。


    她離開的時候,將玉簡簡印給了管事。


    讓他有什麽事可以玉簡告訴她。


    看著玉簡裏的信息。


    那女人醒了。


    玉簡亮起,裏麵傳來管事的影像。


    “大人,你送來的那個女人醒了。”管事說道,想,很著急,“但是醒來就要離開,攔都攔不住!”


    “攔不住就算了,任她去。”紀雀說道,便掛了玉簡。


    幾日的時間很快過去,赴考的學生們測試也完了,到了動身去往中央七國的日子。


    往年都是穆爾大人負責送行,今年因為青春期的緣故,國師大人親自送行。


    送行的方舟,都是借乘隔壁巨人國的方舟。


    王宮的人提前便聯係好了巨人國那邊,希望能幫忙捎上自己赴考的學生。


    往年去往中央七國,巨人國都會捎帶上附近幾個小國的學生,都是順手的事,倒也很幹脆的答應了。


    隻是如今不同以往,現在靈氣複蘇,有天賦的孩子越來越多,天賦也越來越好。


    所以各國赴考的學生也越來越多。


    往年乘方舟,神沙國的學生都有好的住處,今年巨人國特意說了,隻有最下等的房間。


    本來就是借乘人家的方舟,神沙國自然不會不願意,別說下等房,就是睡在甲板都行。


    到了出行的那日,紀雀一大早便帶著自己的人醒來,四條狗兩個人,以及肩膀上的一盞燈。


    國師府和王宮的人都來送行了。


    紀雀站在人群最後,並沒有往前麵擠。


    但其實這一堆人的目光在她到來之後,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王宮那邊的人也注意著她。


    紀雀卻沒有反應,她隻是麵朝著一個角落。


    嘈雜的人群之外,角落裏,一個乞丐睡在爛草裏。


    那乞丐突然睜眼,撐著身子看向了紀雀的方向。


    是熟悉的氣息。


    乞丐閉眼,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起身,朝著紀雀跑了過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誅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千萬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千萬刃並收藏誅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