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紅霞萬丈,三清觀於氤氳霧氣中若隱若現,宛若仙宮。


    隨著晨鍾敲響,觀中弟子無分長幼,齊聚演武場開始了一天中的晨練,動作舒緩,整齊劃一,一招一式皆暗合陰陽之理。


    當此之時,公孫弘悄然行走在後山小道上,沒有驚動任何人。


    行不多時,他到了一處懸崖跟前,一條鐵索橫跨絕穀,對麵有一座洞府,上書“玉清洞”三個大字。


    這玉清洞正是三清觀曆代觀主的閉關之所,輕易不會有人來此。


    公孫弘望了一眼對麵,又看了看腳下雲霧繚繞的絕穀,旋即凝聚真氣開口道:“老牛鼻子可還活著?故人到訪,還不相迎?”


    其聲凝而不散,傳入對麵洞府當中,不虞被旁人聽了去,正是那傳音入密之法。


    話音未落,一個蒼老的聲音便從洞府中傳出:“不請自來豈稱客?幾十年了,你還是這般沒規矩。”


    聞言,公孫弘卻是大笑出聲,腳下一點,如同離弦的利箭直射對麵,穩穩停在洞府跟前。


    “還活著就成,否則老夫這趟可就白跑了。”


    說話間,他已大步走入洞府,絲毫沒有作為外人的自覺。


    洞府內也不知是如何布置的,既未開窗,也無照明之物,卻是亮堂堂的與外界無異。


    玉陽道人盤膝坐於蒲團之上,身邊別無一物,正一臉無奈地看著進來的公孫弘。


    公孫弘四下看了看,未瞧見空餘的蒲團,索性直接席地而坐,一臉凝重地看著當麵的玉陽道人。


    無他,隻因此刻的玉陽道人形容枯槁,雙目渾濁,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破敗之象。


    公孫弘與玉陽道人乃是幾十年的交情,見故人如此自是痛心不已,早已沒了玩笑的心思。


    “怎會傷得如此之重?”


    公孫弘口中問道,手上已是探向了玉陽道人的脈搏。


    玉陽道人麵露苦笑,並未阻止老友的舉動,徐徐道:“天威難測,天威難測啊。”


    半晌,公孫弘收迴了手,一雙虎目緊緊地盯著玉陽道人,沉聲道:“你到底推演到了什麽,竟會被反噬至此,險些就要跌落境界了?!”


    聞言,玉陽道人歎息一聲,搖頭道:“當日貧道見天下不寧,便欲推演一番大周國運,未曾想就成了這樣。”


    “少誆我!”公孫弘不滿地低喝道:“我等宗師本就有國運加身,隻是推演一番豈會招致天道反噬?”


    “確是還有點別的,不可說,不可說啊。”


    玉陽道人並未隱瞞,也知道隱瞞不過,隻是具體是什麽他卻隻以“不可說”三字推諉了過去。


    見狀,公孫弘知道暫時問不出什麽,隻得轉而問道:“你予玄清散人的留言又是何意?你知道玉瑤師徒會來找你?”


    聞言,玉陽道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抹精芒,定定地看著公孫弘,徐徐道:“貧道隻算到有人會來,卻不知是誰。如今你來了,看來貧道推演到的那人就在她們師徒二人當中了。”


    話音落下,公孫弘不禁皺了皺眉,一時沉默下來。


    玉陽道人的話無疑是在承認他推演到的事涉及到公孫玉瑤和雲綾,並且也是因此才招致天道反噬。


    不過,玉陽道人不知道具體是誰,公孫弘卻是清楚的。


    說到底,還是要問清楚玉陽道人究竟推演到了什麽,否則無法確定是否於雲綾有礙。


    思及此,公孫弘目光誠懇地看著玉陽道人,沉聲道:“你到底推演到了什麽?”


    玉陽道人卻是不答,甚至合上了雙眼,一副無話可說的模樣。


    見此,公孫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複又問道:“可於她們師徒有礙?”


    “或許有,或許沒有。”


    這次玉陽道人倒是答了,卻也同沒答一般無二。


    公孫弘煩躁地嘖了一聲,猛地身子前傾,與玉陽道人幾乎麵貼著麵,咬牙說道:“你知道老夫的性子,確定不說?”


    玉陽道人閉目不答,公孫弘就這麽瞪著前者,也不退讓。


    良久,玉陽道人口中歎息一聲,微微後仰,睜開了雙眼,徐徐道:“那位似乎正在謀劃一件大事,不欲讓任何人知曉,尤其是我所推演到的那人。”


    “哪位?”公孫弘緊接著問道。


    玉陽道人默然,隻隱晦地伸手指向了頭頂。


    見此,公孫弘瞳孔一縮,旋即迅速坐直身子,半晌沒說出話來。


    這時,玉陽道人又開口道:“那位似乎很急,甚至不惜抽取四方氣運。貧道正是推演國運之時偶然發現了一些端倪,這才落得如此下場。”


    聞言,公孫弘猛地抬眼看去,沉聲道:“你的意思是,那位不單在抽取宗師的氣運?!”


    “你知道了?”玉陽道人頗為意外,旋即又苦笑道:“也對,隻怕此時另外三位也出了問題,必然會有人找你求證。我們當中,恐怕也隻有你察覺不到了。”


    聞言,公孫弘愣了愣,旋即臉色一變,明白了話中之意。


    若說這天底下有誰能洞悉天道的謀劃,有過合道經曆的雲綾無疑是最有可能的。


    玉陽道人隻是偶然察覺了一絲端倪便險些跌落境界,可見天道對於此事的緊張程度。


    他雖不知雲綾和天道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但從公孫玉瑤的態度來看,顯然師徒倆都在防備著天道。


    而從玉陽道人的話中不難發現,天道似乎也在提防著雲綾,不欲讓其插手其中。


    不是他公孫弘自戀,以他和雲綾的祖孫感情,一旦天道抽取他的氣運,雲綾定然會介入。


    思及此,公孫弘倏地眼前一亮,輕聲說道:“你可有辦法助老夫問道?”


    “你想做什麽?”


    玉陽道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公孫弘,著實是被他的話給問懵了。


    公孫弘卻是撫須一笑,得意道:“既然那位暫時不能動老夫,老夫自是想問個清楚明白的。畢竟,此次河北叛亂會鬧得這麽大,追根究底還是因為抽取宗師氣運一事。”


    聞言,玉陽道人又以一副看瘋子的表情看著公孫弘,沒好氣道:“貧道看你是瘋了!天道至公無情,豈是隨隨便便就能問的?一個不好,身死道消也隻在眨眼之間!”


    公孫弘卻是不以為意,反問道:“若當真無情,又豈會因擔心玉瑤師徒插手而獨獨放過了老夫?”


    話音落下,玉陽道人一時語塞,竟找不出反駁之辭。


    見狀,公孫弘定定地看著玉陽道人,笑道:“如何,可有辦法?”


    玉陽道人默然半晌,終是歎息一聲,徐徐說道:“此次推演貧道感應到一方小世界,冥冥中得知其名為‘天之宇’。貧道可將其方位告訴你,你自行感應吧。”


    說罷,玉陽道人雙目微合,頓時一道玄妙的氣息湧向公孫弘。


    公孫弘神色一凜,當即盤膝坐好,虎目微眯,細細感應著這道氣息所傳遞的信息。


    良久,玉陽道人看著已然神遊天外的公孫弘歎息一聲,喃喃道:“你啊你,真不知這是在幫你還是在害你,唉!”


    隨即,他也合上了雙眼重新入定,默默運轉真氣恢複傷勢。


    日升日落,一晃三日便過。


    枯坐三日不曾動彈的公孫弘猛地身軀一震,旋即麵上血色盡褪,一抹血跡自嘴角滑落。


    感應到氣息變化,玉陽道人也睜開了雙眼,見此不由臉色大變。


    他顧不得重傷之軀,趕忙起身將公孫弘扶住,口中問道:“怎會如此?”


    公孫弘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跡,搖頭道:“無妨,跟那位吵了一架,被其氣息震傷罷了。”


    聞言,玉陽道人不由嘴角一抽,放開公孫弘兀自坐迴了蒲團之上。


    他知道公孫弘年輕時很虎,沒想到如今老了老了依舊本色不改,竟然能跟天道吵起來。


    關鍵是,天道竟然隻是以氣息將其震傷,連小懲大誡都算不上。


    念及此,玉陽道人愈發好奇他所推演到的那人到底是公孫玉瑤師徒中的哪個,竟能讓天道忌憚至此!


    這邊玉陽道人剛剛坐下,那邊公孫弘也緩了過來,笑道:“不曾想,那位瞧著竟然是個大光球,當真是無奇不有啊!”


    聞言,玉陽道人臉色一變,訥訥道:“你竟然見到了?”


    公孫弘微微一愣,狐疑道:“你去過那兒,沒見著?”


    玉陽道人嘴角一抽,撇過了臉,沒有說話。


    見此,公孫弘當即撫須大笑,笑聲中氣十足,可見雖被震傷卻著實算不得嚴重。


    笑過之後,公孫弘忽而神情一肅,正色道:“天地將有大變,老夫需得趕迴長安,就此別過!”


    說罷,他噌地起身,抬腳便走。


    見狀,玉陽道人趕忙叫住他,問道:“是何等大變?”


    公孫弘腳步一頓,沉吟片刻方才說道:“宗師身隕,百姓罹難,多的老夫便不能說了。”


    話音落下,玉陽道人不由身軀一震,一臉震驚地看著公孫弘走出洞府。


    宗師身隕是何意?百姓罹難又作何解?


    需知宗師身負國運,亦得國運庇護,正常情況下除了壽終正寢,唯有一種可能才會身隕。


    國運斷絕!


    至於百姓罹難倒是不難解釋,戰亂之下最苦的始終都是百姓。


    思及此,玉陽道人不由歎息出聲,似是在為時局紛亂而歎息,又似在為百姓何辜而歎息。


    最終他也隻能默默地閉上眼睛入定療傷,畢竟以他目前的情況根本什麽也做不了,倒不如爭取早日痊愈來得實際。


    而另一邊,走在下山路上的公孫弘亦是臉色沉重,目光閃爍不定,好似在盤算著什麽。


    他在與天道的爭吵中得知了不少事,卻不是能與玉陽道人說的。


    他現在隻想盡快見到雲綾,然後返迴長安為即將到來的大變做準備。


    於是乎,他當即運轉真氣,身形一晃便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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