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成都。


    在攻陷成都後,傅昭玟便正式打出了楚王的旗號,將原益州大都督府改作楚王府,當作自己的府邸。


    議事廳內,傅昭玟高居主位,其下謝遠等一眾文武依次而坐。


    這些人中最顯眼的無疑是坐於上首的兩名女子,左湘兒自不必說,另一人則是從長安而來的董惜君。


    董惜君長期遊走於王公權貴之間,為傅昭玟探聽了諸多情報。


    是以,對於她的到來,傅昭玟是欣喜的,當眾宣布其地位僅在左湘兒之下。


    對此,自然有人不滿,而其中最不滿的就屬謝遠了。


    但當董惜君無極宗的身份曝出來後,這些不滿也都被壓了下去。


    為何?


    自是因為如今傅昭玟麾下大多是魔門弟子,而無極宗在魔門六道中勢力是僅次於玄天宮的,便是陰姹派論起來也要遜上一籌。


    是以,沒人願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得罪代表無極宗而來的董惜君。


    沒看聖女左湘兒都默認了嗎,其他人還去找什麽不自在。


    今日傅昭玟將眾人召集一處,自是要商議如何應對朝廷大軍。


    其實雙方對彼此在做什麽都一清二楚,整合兵力,全力備戰,大戰已是一觸即發。


    隻見傅昭玟起身走到場中,環視一周後朗聲道:“探子來報,公孫雲綾於綿州整軍備戰,兵力已近十五萬,諸位以為本王該當如何應對?”


    話音落下,眾人議論紛紛,唯獨左湘兒和董惜君不為所動。


    左湘兒是天性如此,對於軍事並不敏感,平素也鮮少為傅昭玟出謀劃策。


    是以,見眾人無有定論,傅昭玟便將視線投向了新來的董惜君。


    此女能在長安權貴之間左右逢源,可見是個心智不俗的,傅昭玟自也想試試她的手段以便量才而用。


    感受到傅昭玟的關注,董惜君掩嘴輕笑,起身盈盈一拜,嬌滴滴地說道:“殿下,惜君以為西羌潰敗,尚從義收攏殘兵駐軍廣漢,委實不能引以為援,不若另尋援手。”


    聞言,傅昭玟來了些興趣,快步走迴主位坐定,示意眾人安靜,隨即讓董惜君繼續說下去。


    董惜君又是一拜,款款走到場中,環視一周後方才說道:“說句諸位不愛聽的話,我等雖有十五六萬大軍,然多數不堪大用,打打順風仗還成,若與朝廷精銳爭鋒委實有些不自量力了。”


    此言一出,自然惹得眾人不滿,卻在傅昭玟的眼神鎮壓下無人敢於出來反駁。


    董惜君渾不在意是否得罪了人,輕笑一聲,繼續道:“我等與其在益州與公孫雲綾爭鋒,不若趁其整合兵力之機,奇兵襲取江州,打通與荊州的聯絡。諸位也知,我無極宗山門便在荊州,屆時自可源源不斷支援益州。”


    聞言,眾人一片沉默,一時間竟無人接話。


    傅昭玟此時也明白了董惜君的心思,或者說是無極宗的心思。


    他之所以在益州起兵,除了益州的山川之固外,最重要的便是支持他的陰姹派及青陽宗山門都在益州。


    陰姹派山門位於西嶺雪山之巔,而青陽宗山門則在峨眉山深處。


    無極宗雖說支持他,但其實更像是待價而沽,除了情報外什麽也不提供。


    如今董惜君勸他攻取江州,這無疑是無極宗放出的信號,準備全力支持他了。


    思及此,傅昭玟心中一喜,麵上卻是一副為難的神色。


    喜的自然是無極宗終於下定了決心。


    自白霜兒重傷後,陰姹派的實權便交到了左湘兒手裏。


    他能感覺到,這個女兒並非全心全意輔佐他的,多數時候都有出工不出力的跡象。


    眼下無極宗的全力支持,於他而言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為難,則是做給董惜君看的,他可不想讓無極宗有種缺了他們不行的感覺。


    果然,見傅昭玟露出為難之色,董惜君立時拋出了更大的籌碼。


    隻見董惜君盈盈一拜,嬌滴滴地說道:“殿下,我無極宗紮根荊州百年,勢力早已滲透到荊州方方麵麵。殿下若取江州,無極宗願以半個荊州為賀!”


    聞言,傅昭玟心中大喜,麵上仍是不動聲色,沉聲道:“荊州尚有澄心書齋坐鎮,貴宗能夠應付?”


    “殿下放心,澄心書齋固然是三大聖地之一,但說到底也還是個書院,如何逆得過大勢。”


    “好!”傅昭玟撫掌大笑,旋即正色道:“聽令!”


    “在!”


    看了看齊齊躬身候命的眾人,傅昭玟一時雄心萬丈,喝令道:“命謝遠為主將,董叔平、李友軍為副,領兵五萬攻取江州,即刻發兵!”


    話落,謝遠、董叔平、李友軍三人齊齊出列,唱道:“喏!”


    謝遠是十八侍從之後,又一手創立了巴蜀綠林道,是傅昭玟麾下最得力的大將。


    董叔平乃是謝遠義子,往日裏幫助謝遠打理巴蜀綠林道,攻打成都時也是戰功卓著,可謂文武雙全。


    李友軍出身青陽宗,不單修為達至後天境上品,還曾化名擔任過邊鎮副將,是青陽宗少有的知兵之人。


    這樣的組合一起出手,足見傅昭玟對於江州是勢在必得。


    左湘兒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神情莫名,不經意間與董惜君來了個對視。


    隻見董惜君麵含笑意,眼神中卻頗有挑釁之意。


    見此,左湘兒展顏一笑,似乎並未看出來,還衝其微微頷首,似有親近之意。


    董惜君見了,不由心下一緊,暗道方才失了態,竟忘了這位不單是陰姹派代掌門,更是聖女,同輩之中不知多少人在其手裏吃過虧。


    念及此,她趕忙掩去鋒芒,神色恭敬地頷首還禮,旋即退迴自己的位子,不敢再與左湘兒對視。


    見狀,左湘兒麵色不改,心中卻是冷哼一聲。


    以為勸說傅昭玟攻取了江州,無極宗就能掌握這股勢力了?


    天真!


    傅昭玟可不是任人拿捏的主,最後誰為主誰為仆還兩說呢。


    那邊廂,傅昭玟交待了謝遠三人一番,隨即便遣散眾人,隻留下左湘兒和董惜君在此。


    為免此舉被官軍發覺,傅昭玟欲派人去通知駐軍廣漢的尚從義,命其進逼德州治所德陽城,牽製雲綾的注意。


    這活可不好做。


    西羌十萬大軍潰敗於潼水,尚從義努力收攏敗軍也隻得萬餘人而已,軍中更是畏雲綾如虎。


    此時讓他們主動進兵,無異於軀羊赴虎口,尚從義未必肯。


    思來想去,傅昭玟覺著此事還得左湘兒去。


    尚從義師從浣花派,又極好美色,其對左湘兒這個聖女是既愛又怕。


    若有左湘兒督軍,尚從義無論是出於畏懼還是為了展現男子魅力,想來都不會按兵不動的。


    隻是這件事傅昭玟卻不好明說,隻能待眾人散去才與左湘兒好聲好氣地商量起來。


    對於傅昭玟的要求,左湘兒卻是求之不得。


    她正尋思著怎麽暗中在江州之事上給傅昭玟添堵,這機會就送上門來了。


    於是,她微微頷首,輕聲應下了此事,當即便要動身趕往廣漢。


    傅昭玟不疑有他,滿心歡喜地遞出令箭,隨即親自送了左湘兒離開。


    董惜君默默看著兩人的互動,眼神閃爍,不知心中在盤算著什麽。


    待傅昭玟迴來,董惜君起身盈盈一拜,仍舊用那嬌滴滴的聲音說道:“方才見殿下與聖女交談,神情寵溺宛若父女,倒真教惜君羨慕得緊哩。”


    聞言,傅昭玟瞥了麵前的美人一眼,笑道:“惜君何必羨慕,你若願意,本王收你做個義女也未嚐不可啊。”


    “惜君豈敢妄想此等福分,隻是羨慕殿下與白掌門的感情罷了。白掌門不在,殿下還能如此寵愛其弟子,當真重情重義教人敬佩。”


    董惜君嬌嬌柔柔地說了一番,美眸不時轉向傅昭玟,眸中水光流轉,瞧著真真教人心都酥了。


    傅昭玟隻覺心底升起一股燥熱,旋即又被他壓了下去,隨口說了兩句便打發了董惜君離去。


    董惜君的表現他不是不明白,但眼下他可沒這個心思。


    旁人不知他與左湘兒的的關係,他可不能當不知道。


    想他奔波半生如今也就左湘兒這麽一個血脈,不寵愛是不可能的,隻是都被他埋在心底罷了。


    左湘兒為何出工不出力,其中緣由他多少還是能猜到幾分的。


    是以,他可不打算為了一時的歡愉而徹底惡了這個女兒。


    更何況,眼下大業未成,陰姹派還是他最為重要的助力,橫生枝節就不好了。


    董惜君走出楚王府,迴首望著高掛的匾額,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她常年遊走在權貴之間,練就了一身察顏觀色的本事,方才傅昭玟的表現自然逃不過她的眼睛。


    她都表現得那麽明顯了,傅昭玟還能克製得住,雖不知緣由,但想必是與左湘兒有關的。


    思及此,她不由呢喃出聲道:“既有了師父,又肖想徒兒。男人啊,果然是不知足的。”


    她一邊往住處走著,一邊在心裏盤算該如何壓過左湘兒一頭。


    論身份,左湘兒是聖門聖女,她不過是無極宗培養出來的一朵嬌花而已。


    論親疏,左湘兒是白霜兒唯一的弟子,常年跟在傅昭玟身邊,而她不過代表無極宗新投效的。


    論本事,左湘兒於聖門之中同輩無敵手,她則除了一身討好男人的本事別無出彩之處。


    越想,董惜君越覺著難辦。


    “比不過哩,連容貌都輸了她一籌,如何是好哩。”


    董惜君想了一路,最後不由歎息一聲,不甘不願地承認她就是哪兒哪兒都比不過左湘兒。


    或許唯一能讓她占優的就隻剩下了討好男人吧,畢竟看左湘兒的表現,似乎並不與傅昭玟多親近。


    左湘兒雖掩飾得很好,卻逃不過她的眼睛,這也許就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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