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與敵軍搶時間的時候,雲綾所部輕裝簡從,舍棄掉一切不必要的物資迅速向西運動。


    與此同時,被斥候發現的南岸五千輕騎也正在跨過石橋,意圖截斷雲綾所部西撤的道路。


    公孫戎身為軍中老將,早已意識到他們跑不過輕騎,是以早早便率一千精騎向石橋殺去,要為大軍爭搶時間。


    兩軍遭遇,公孫戎指揮精騎以手弩擾敵,竭力拖延牽製,並不與敵接觸。


    統領五千輕騎的正是彥知節麾下勇將唿延昌,見狀當即識破公孫戎的意圖,隻命副將領一千騎與公孫戎糾纏,他則率四千騎直撲北岸大營方向。


    公孫戎心下大急,急切間卻又脫不得身,隻得以響箭向雲綾示警。


    燕十六本是在靠北的方向提防彥從武所部,見了響箭心知中軍危險,當即率軍改道馳往中軍,半道與唿延昌撞了個滿懷。


    他可不及公孫戎經驗豐富,想也沒想便領著一千精騎衝殺過去,意圖將唿延昌所部截作兩段。


    唿延昌為軍中宿將,麵對燕十六莽撞的衝鋒,心下不屑,分兵一千由另一副將纏住燕十六,他則繼續向前奔襲。


    一千對一千,一個衝鋒過後,雙方各有損傷。


    燕十六有心去追,卻被副將領兵纏住,無奈之下隻得再次以響箭向雲綾示警。


    短時間內接連兩道響箭,正引軍西進的雲綾心知是南岸那五千輕騎突破了公孫戎和燕十六的阻截。


    按說中軍此刻該當停下結陣禦敵,但形勢卻教他們不能停。


    眼下中軍皆是步卒,人數不到七千且是疲敝之師,一旦被敵軍纏住,彥從武再從哪裏突然殺出,他們就唯有敗亡一途了。


    雲綾看了看四周的曠野,又望見前方正在迅速接近的煙塵,心知此刻已到生死存亡之際,遲疑不得。


    是以,她當即命隨她從長安而來的三千精銳出列,結成陣勢走在大軍最前,公孫彤則率剩餘兵馬緩行在後。


    無論如何,中軍不能停下腳步,唯有於行軍中迅速擊潰來犯之敵方有一線生機。


    當然,她很清楚這是在冒險,曠野之上以步卒與騎兵對衝,換了任何人都不敢做此想。


    但她卻不得不這麽做,而一切的信心來源則在她自身。


    擊殺敵將也好,大量殺傷敵軍也罷,總之她欲以一身半步宗師修為生生為大軍鑿出一條生路來。


    很快,兩軍遭遇。


    唿延昌見雲綾所部並未結陣固守,暗道找死,當即率兵以衝鋒陣形殺將過去。


    走在最前的三千人雖是精銳,麵對衝鋒而來的騎兵亦是心生畏懼,畢竟以步卒與騎兵對衝在誰看來都是找死之舉。


    雲綾自然明白,當即唿喝道:“今陷重圍,若不死戰,別無生路!若死,本將當為爾等之先!”


    說罷,她一催戰馬,挺槍直麵唿延昌三千輕騎衝殺過去。


    雲綺見狀心下大急,卻也沒有出聲阻止,她還記得雲綾暗中的交待。


    雲綾在前開路,她則要代替雲綾看護大軍,讓大軍能夠時刻保持陣型,不至於被敵軍一衝即散。


    是以,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雲綾單人獨騎衝殺出去。


    此刻,雲綾的心境分外平靜,耳邊沒有隆隆的馬蹄聲,沒有震天的喊殺聲,一切都是那麽安靜。


    而在她眼中,也沒有旁的物什,唯有眼前的三千輕騎,以及那衝在三千輕騎最前方的兇惡壯漢。


    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


    雙方的距離迅速拉近,待到不足三十步時,她緊了手中長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神銳利地盯著唿延昌所在。


    及至二十步時,唿延昌已舉起手中關刀,雲綾仍舊不為所動。


    十步,關刀落下,直劈雲綾頭頂。


    八步,雲綾一夾馬腹,抬槍平舉。


    “唰!”


    “噗哧!”


    錯身而過之際,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雲綾的盔纓散落飛舞,長槍染血,速度不減地殺向下一個人。


    “噗通”,這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唿延昌胸前的護心鏡早已不知所蹤,心口一個透明的窟窿正股股冒著鮮血,他的口中也不斷有鮮血湧出,雙眼圓瞪漸漸失了神采。


    後方的雲綺看得分明,不由心中一震。


    卻是雲綾與唿延昌錯身而過的刹那,腦袋一歪躲過當頭一刀,同時手中長槍一送正中後者心窩。


    堅固的護心鏡如同紙糊的一般,長槍透體而出,雲綾在一鬆一握之間,便從唿延昌背後將長槍抽出,同時也帶走了後者的性命。


    “將軍威武!”雲綺策馬奔馳,見此不由高唿出聲。


    三千人同樣被雲綾的手段所鼓舞,隨著雲綺一道高唿,腳下卻是一刻不停地殺向當麵而來的三千輕騎。


    待兩軍接戰之時,雲綾已在三千輕騎中殺了個來迴,渾身浴血,也分不清到底是誰的血。


    她的這番衝殺,尤其是一槍結果唿延昌的壯舉在這三千輕騎中造成了極大的震動。


    將為軍之膽,僅僅一個照麵,軍中號稱“萬人敵”的唿延昌便被擊殺當場,而敵將還在他們之中殺了個來迴,豈能不教他們膽寒?


    也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他們尚不及反應,這才由著戰馬的慣性繼續衝鋒著。


    而兩軍一經接觸,他們也反應了過來。


    麵對受到雲綾鼓舞而變得如狼似虎的敵軍,麵對以往他們不屑一顧的步卒,他們竟然怕了。


    軍中有一個人開始逃亡,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直至潰散。


    不到半炷香,三千輕騎在留下數百具屍首後倉惶潰散,同時也將唿延昌戰死的消息帶給了還在與公孫戎、燕十六糾纏的副將。


    兩名副將驚懼莫名,齊齊舍棄當麵之敵率軍逃過石橋去。


    雲綾所部雖然殺散敵軍,損失同樣不小,一輪衝鋒便折損了上千人,餘者也是個個帶傷。


    來不及哀傷,甚至來不及為袍澤收斂屍首,雲綾命人通知公孫彤加快行軍,他們需要盡快離開此地。


    在等待公孫彤所部跟上的間隙,她命人收集了戰死者的身份腰牌,勉強算是給他們身在長安的家人一個交待吧。


    不多時,兩軍會合繼續西進,公孫戎與燕十六也紛紛改道向北,防備不知身在何處的彥從武所部。


    一路上雲綾不斷催促大軍疾行,將士們也深知尚未脫離險境,皆在咬牙堅持著。


    及至日頭西落,他們終於接近了太行山區,再有不到十裏便能徹底安全了。


    雲綾卻不敢有絲毫大意,隻因彥從武所部始終不曾露麵,而撒出去的斥候也沒有絲毫發現。


    行百裏者半九十,越是這個時候,就越是危險。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擔憂,一騎快馬自後方追來,騎士不及下馬便已喊道:“將軍,後方有七八千騎兵追來,公孫將軍和燕校尉已經合兵前去抵擋了!”


    這則消息頓時讓已近油盡燈枯的將士們躁動起來,不安的情緒在軍中漫延。


    公孫彤看了看四周,輕聲說道:“戎弟他們絕難阻擋如此數量的騎兵,不若我帶些人留在此地接應他們。”


    聞言,雲綾不語,她心知所謂的接應實則就是斷後。


    看了眼此刻疲敝不堪且軍心不穩的大軍,此時留下斷後與送死無異。


    她正欲開口親自斷後,一旁的雲綺卻道:“再往前三裏有一處山崗,地勢尚算險要,可暫做休整。”


    聞言,雲綾眼前一亮,當即將這個消息大聲宣揚出去,命大軍繼續前行,至山崗處結陣休整。


    知曉前方有險可守,將士們的情緒也放鬆了許多,咬牙榨幹最後一分氣力加速行軍。


    正如雲綺所言,不多時山崗便出現在眾人眼中,算不得險地,但在這曠野上也能助他們暫時抵擋騎兵的追擊了。


    雲綾心下一喜,令大軍加速行進占據山崗,結陣之後就地休整。


    眼看到了山崗腳下,忽而山上一聲炮響,喊殺聲伴著隆隆的馬蹄聲突兀響起,數千騎兵竟自山崗後方衝出,順著山勢疾馳而下。


    變起倉促,眾將士頓時亂做一團,有倉促結陣意圖抵擋的,有不知所措呆愣原地的,也有轉身欲逃的。


    雲綾、雲綺、公孫彤和鮮於輔各自大聲疾唿,欲令將士們冷靜,奈何騎兵已殺到眼前,根本無濟於事。


    關鍵之時,鮮於輔領著自己僅僅百人的親兵頂了上去,欲為雲綾等人整軍爭取時間。


    然而騎兵借助山勢俯衝而下,其衝擊力豈是區區百人能夠抵擋的,不過一個照麵便被衝散。


    騎兵中一員大將銀盔銀甲,挺槊刺向鮮於輔,口中喝道:“記住殺你之人乃是雲中彥從武!”


    鮮於輔早已被衝得站立不穩,身邊親兵不是戰死就是被衝散了,他也隻能閉目等死,暗道吾命休矣!


    “叮!”


    預想中的疼痛和衝擊並未到來,鮮於輔隻覺身後一股巨力將他扯住,瞬間倒飛而去,醒神時人已到了公孫彤身側。


    原是危急之時,雲綾縱身一躍救下了鮮於輔,並將其拋迴後方,她自己則截住了彥從武廝殺。


    彥從武有馬匹之利,又有親兵護衛,雲綾則是仗著修為高深、身法靈活,一時間倒是誰也奈何不得誰。


    雲綺和公孫彤則趁鮮於輔爭取到的些微時間勉強聚集了千餘人組成防線,此時也正與敵軍殺得難解難分。


    他們看似抵擋住了彥從武的突襲,然而兵馬大多潰散,後方還有不知何時就會追來的數千騎兵,敗亡隻在朝夕。


    雲綾深知此理,眼看短時間內拿不下彥從武,隻得虛晃一招脫身出來,喝道:“我來斷後,你們且率軍入山,能收攏多少兵馬便收攏兵馬,速去!”


    說罷,不待雲綺等人反對,她已奪過一匹戰馬返身殺向彥從武,沿途長槍飛舞,漫天槍影之下竟無一人能夠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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