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從皋想衝破盾牆直擊雲綾,然而當麵射來的弩箭卻教他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成倍的努力。


    隨著身邊親衛的不斷折損,他也冷靜下來,心知這一輪衝鋒破不了陣了。


    在身旁親衛的勸說下,他也隻得恨恨地望了一眼雲綾的所在,撥轉馬頭向陣外逃去。


    另一邊,彥知節同樣陷入了麻煩中。


    雲綾陣形一變,三麵皆是盾牆長矛,又有弩箭不斷襲來。


    經曆過一次衝陣的戰馬早已失去了速度,沒了速度也就沒了衝擊力。


    麵對陣形嚴密的盾牆,彥知節心知破不了陣,當機立斷命左右轉向出陣,他自己則率親衛斷後。


    不得不說,相比於其子彥從皋不顧後果的出逃,彥知節明顯更加沉穩老辣。


    隨彥從皋衝擊左翼的騎兵退出弩箭射程之時已經折損了三分之一,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撤退時背後中箭落馬身亡的。


    而彥知節則率親衛斷後掩護麾下騎兵撤退,損失明顯小得多。


    雲綾見狀,吩咐燕十七時刻留意彥從皋的動向,旋即催馬出陣,直奔彥知節而去。


    彥知節正抵擋著弩箭的襲擊,一麵又要留心部下撤出了多少,冷不防餘光瞥見一抹紅影疾速接近,當即轉眼看去。


    隻見雲綾策馬而來,紅袍迎風招展,一杆長槍倒提在側,眼中殺氣騰騰。


    他先是心中一突,旋即又是一喜,若在此處擒下雲綾,也是好事一樁。


    隨著雲綾入陣,弩箭停止,彥知節暗道是個機會,當即喝令左右親衛抵擋敵軍,他則拍馬向近在咫尺的雲綾殺去。


    見狀,雲綾心中冷哼一聲,看看距離,手腕一轉,長槍鋒芒乍現,槍尖直指彥知節心窩。


    這一槍從倒提轉入出槍,瞬息而至,槍尖之上真氣縈繞,隱現金芒,加之戰馬衝鋒的勢頭,一時破空聲大作。


    彥知節見了不由瞳孔一縮,於馬上一個側身讓過鋒芒,同時手中戰刀橫掃而出,作勢要將雲綾攔腰斬斷。


    卻見雲綾一擊不中,立時一掌拍上馬鞍,身形騰空而起,刀鋒就在她身下過去。


    旋即,她穩穩落迴馬背,一拉韁繩,戰馬登時掉頭,再次向彥知節衝去。


    彥知節同樣穩住戰馬,轉身來戰。


    一時間,二人戰作一圈,刀來槍去,金鳴聲大作,竟隱隱壓過了戰場的廝殺聲。


    雲綾所學乃是玲瓏傳授的《百鳥朝鳳槍》,講究料敵先機,攻中有守,守中帶攻,出手便是萬般槍影,形同百鳥出林。


    一旦窺準破綻,便是百鳥歸林,合而為鳳,一擊斃敵。


    彥知節雖刀法了得,但到底修為遠遠不如雲綾,不過三十餘招便已數次險死還生。


    驚懼之下,他窺準時機虛晃一招,撥馬便走,一麵唿喝親衛阻攔雲綾追擊。


    待雲綾將悍不畏死的親衛一一挑落馬下,彥知節早已闖出陣去,會合麾下騎兵退得遠遠的。


    見此,雲綾冷哼一聲,喝道:“整隊!”


    隨著一聲令下,刀盾手重新填補缺口,盾牆再次齊整如一,弩手則隱於刀盾之後,將手中勁弩指向遠處正在重整陣形的彥知節所部。


    同時,兩翼騎兵歸陣,正在抓緊時機重新裝填手弩,為之後的戰鬥做著準備。


    然而,彥知節重整陣形後卻未發動第二輪衝鋒,反而帶兵徐徐退走了。


    雲綾遠遠望見,蹙了蹙眉,喝令左右嚴守陣形,不得鬆懈。


    直到彥知節所部徹底消失在視野之內,她方才轉頭望向城樓。


    見狀,公孫彤會意,忙令人打開城門,放下吊橋,迎城外大軍迴城。


    這一戰,隨雲綾出戰的三千人僅僅折損五百餘,大多都是在騎兵衝陣之時被強大的衝擊力殺傷的。


    而彥知節所部留在城外的屍首卻有近兩千,絕大部分都是被弩箭射殺的。


    想必這也是彥知節退走的原因所在,五千騎兵看著不少,但要再這麽衝一次,難保不會全軍潰散。


    不得不說,勁弩的確是騎兵的克星,尤其是大周從立國之初就非常重視弩的發展,絲毫不懼以步卒與騎兵野戰。


    之後數日,彥知節都停留在方城一帶,而北方彥從武不知是不是收到了消息,止步於良鄉城不再進軍。


    彥從武所部的情況也在斥候的打探下有了準確的消息,三千精騎,沒有步卒。


    不過,此人在進入良鄉城後便打殺了良鄉縣令等人,占據城池,正在整編良鄉城原有的守軍。


    在這幾日裏,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地被斥候和錢來等人送到雲綾手中。


    三日前,彥從勳以營州鎮將叔孫啟裏通外國為由於宴席上斬之,聯合彥知節布下的人手奪了營州鎮軍權。


    遼東鎮將薛懷忠聞訊起兵討伐,如今兩軍正於白狼水一帶對峙。


    兩日前,雲中鎮傳來消息,雲中鎮將樓文德半月前便已暴斃,隻是消息被彥從武壓下,外人未能得知。


    而就在昨日,雲中鎮數萬大軍突現漁陽城下,漁陽城破,太守及都尉等人皆死。


    漁陽一失,幽州北部雲中、漁陽、盧龍、營州連成一片。


    得知這個消息時,雲綾心中一驚隱隱生出不祥之感,這次幽州的變亂很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


    她早在與彥知節交戰當日便寫了奏疏命人八百裏加急送去長安,同時命梁衡道以幽州大都督府的名義聯絡並、冀二州,請其出兵協助幽州平叛。


    然而數日過去,並州、冀州全無反應,麵對盧龍方向不斷趕到方城的兵馬,她也隻得坐守涿州城,不敢出擊。


    時至今日,據探子迴報,方城一帶已經集結了不下五萬大軍,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而方城太守早在盧龍大軍陸續抵達之時就已棄城南逃了。


    北麵雲中鎮大軍攻破漁陽後旋即南下與彥從武會合,也有四五萬大軍。


    原本雲綾還占據兵力和堅城的優勢,轉眼便隻剩下了涿州堅城可以依仗了。


    這幾日雲綾當然不是隻收消息而已,她迅速整合了城衛軍和都尉府的兵馬,裁撤老弱,聚兵三萬,以公孫戎、鮮於輔為副將協助統兵。


    而隨她入幽州的五千兵馬被悉數交予燕十六,以錢聚為副,令二人於永定河北岸結寨堅守,無令不得出戰。


    又命梁衡道發動百姓輪班加高、加固城牆,命公孫彤整合涿州物資、清點守城器械。


    此外,她還命燕十七攜她的腰牌和公孫家家主令牌趕赴白狼水,請薛懷忠尋機繞過白狼水直取盧龍。


    總之,涿州城內所有人包括百姓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著準備。


    這日,雲綾登上新加高的城牆,望著彥知節在城外三裏紮下的大營,不由歎道:“大亂將起啊。”


    一旁陪同的梁衡道、公孫彤、公孫戎和鮮於輔四人俱是麵麵相覷,有些不明所以。


    雖然眼下彥知節掀起的變亂似乎聲勢浩大,兵馬也有十餘萬,但對於大周的體量而言依舊是不夠看的。


    隻待朝廷大軍一到,覆手可滅。


    是以,梁衡道出聲安慰道:“小小姐,彥知節之叛雖聲勢頗大,然終究師出無名,早晚敗亡。我等隻消守好涿州,平叛大軍一到自可恢複幽州的安寧。”


    雲綾聞言卻是沉默不語,她始終記得桃夭送來的情報。


    彥知節不過是明麵上的人物罷了,其背後那股勢力還沒有浮出水麵。


    她可不信,連影衛都查不到蛛絲馬跡的勢力會掀起一場怎麽看都不可能成功的叛亂,一定還有什麽風暴在醞釀著。


    她不是沒讓在外的錢來、莫言之、安慶之和尤三試著調查一番,然而他們新到幽州不久,連據點都還沒全麵鋪開,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段日子唯一值得欣慰的,恐怕隻有尤三從遼東送迴的消息了。


    遼東公孫氏內部並未因公孫祁之死而生出什麽動蕩來,反而在得知彥知節興兵作亂的第一時間就催促著薛懷忠領兵支援涿州。


    薛懷忠與李懷仁、褚懷亮、孫懷義出身一樣,是公孫安世特意留在遼東的人,足見其受到的信任。


    此番薛懷忠盡起遼東鎮三萬大軍西進,若非營州突生變故,隻怕現下彥知節已經灰溜溜撤迴盧龍固守去了。


    思及此,雲綾又是一聲輕歎,轉身下了城牆。


    城外大營,中軍帥帳,彥知節端坐帥位,自盧龍而來的諸將分列左右,俱是神情嚴肅。


    當日涿州城下一戰,自恃勇武的彥知節險些折在雲綾手裏,讓他始終心有餘悸,奇襲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五萬大軍環伺,他也不再等待內應行動,準備發起試探性的攻城了。


    他環視諸將一眼,沉聲道:“爾等皆是本將心腹,本將也不說什麽虛的。如今大勢所趨,要嘛破城從此雄霸一方,要嘛就人頭落地身死族滅,望爾等勿負本將之望!”


    “喏!”


    見諸將並無退縮之意,彥知節心中滿意,又看向彥從皋道:“從皋,你大哥那裏可有什麽新消息?”


    聞言,彥從皋起身行了一禮,迴道:“迴父帥!大哥已蕩平良鄉附近城鎮,隨時可以南下威逼永定河北岸!”


    彥知節滿意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既如此,我意明日攻城!誰人願為先鋒?”


    話音未落,一人出列抱拳道:“末將願往!”


    此人名喚唿延昌,四十出頭年紀,生的虎背熊腰,滿臉絡腮胡,看著便是一臉兇相,乃是彥知節麾下心腹大將,隨其征戰多年功勳卓著。


    彥知節見是唿延昌,不禁大笑道:“好!本將予汝三千兵馬為頭陣!我兒從皋領兵三千為第二陣!”


    說著,他又看了看其餘諸將,大聲道:“何勇領兵三千為第三陣!張由領兵三千為第四陣!其餘諸將與本將一同壓陣!”


    話音落下,諸將齊聲應喏,無一人麵露遲疑,足見彥知節在軍中威望之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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