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斷劍落下,公孫祁身形晃了晃,徐徐轉身看向雲綾,嘴角掛著一抹微笑,說道:“好個小丫頭,無愧於大兄這麽器重你。”


    聞言,雲綾收劍入鞘,也徐徐轉身看去,微微蹙著眉頭,麵上一絲詫異未消,問道:“為何?”


    公孫祁沒有接話,隻轉頭看向一旁的斷劍,輕聲道:“清風劍陪了老夫四十餘載,今日也算功德圓滿了。”


    話音未落,隻見一抹殷紅的血跡在其胸膛暈染開來,人也直直往後倒去。


    見狀,雲綾一個閃身上前將其扶住,緩緩放倒在地,口中問道:“叔公為何不躲?”


    公孫祁麵帶笑意,一瞬不瞬地看著雲綾,笑道:“老夫已經沒有迴頭路了,能死在自家人手裏,總好過日後死得不明不白。”


    “叔公,背後之人是誰?”雲綾急切地問道。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說話間,公孫祁口中已淌出鮮血,麵上蠟白如紙,浮現幾許痛苦之色。


    許是自知大限已到,他猛地抓住雲綾的手,斷斷續續道:“幽州是個陷阱······速去······”


    話音未落,那隻手便無力地垂了下去,那雙丹鳳眼中也漸漸失了神采。


    見狀,雲綾垂下腦袋,眼中蓄著淚光,肩膀也不自覺微微顫抖起來。


    公孫祁的臨終之言讓她明白,其之所以來到涿州,多半是為了試探與贖罪。


    試探她這個養女是否真的擔得起遼東公孫氏的名頭,贖罪則是其自知走上絕路,拚著一死送來了示警。


    當然,這隻是雲綾的猜測,公孫祁已死,是與不是她也無從求證了。


    她深吸一口氣,將公孫祁抱起,又抬手將清風斷劍收入量子空間,這才一步步往涿州城走去。


    燕十七一直沒睡,就領著一些親衛在軍營門前張望。


    見雲綾迴來,她趕忙上前打量,直到確定雲綾並未受傷,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雲綾心中一暖,笑道:“我好著哩,放心。你去請彤堂舅兄弟來一趟,我在中軍帳等他們。”


    燕十七此時也注意到了雲綾懷中抱著的屍首,若有所思,應了一聲便匆匆而去。


    雲綾婉拒了親衛的幫助,抱著公孫祁的屍首徑直走入中軍帳,將之安置在堂下,旋即緩緩走到主位坐下。


    不多時,燕十七便領著公孫彤兄弟來了,看神色公孫彤兄弟顯然已經知道出了何事。


    是以,走入帳中後,兄弟倆隻看了公孫祁的屍首一眼,便乖乖行禮坐到了一旁,並未多問。


    片刻後,雲綾輕咳一聲,徐徐說道:“兩位堂舅不好奇叔公為何而來,又因何而死嗎?”


    聞言,兄弟倆對視一眼,旋即就見公孫彤起身抱拳迴道:“公孫祁違逆家主之令,依族規,等若叛族,小小姐如何處置我兄弟二人皆無異議!”


    話音落下,公孫戎亦起身抱拳,雖未說話,但顯然態度與其兄長一致。


    雲綾深深看了這兄弟二人一眼,出言示意他們坐下說話,隨即說道:“叔公言道幽州乃是一個陷阱,教我速去,對此兩位堂舅有何看法?”


    聞言,兄弟二人俱是麵露驚容,對視一眼,一時誰都沒有接話。


    見狀,雲綾忽而沉下臉色,開口道:“看來,這趟太子的幽州之行是有人設計好的,怕是就要動手了。”


    “請小小姐吩咐!”公孫彤與公孫戎再次起身,單膝跪在堂下請命。


    雲綾深吸一口氣,沉吟片刻,旋即將她一路迴來思量的布置一一道出。


    命公孫彤即刻整頓幽州一切軍需,將能調集的全部調迴涿州城。


    又命公孫戎將都尉府的兵力盡數調迴,同時向雲中、盧龍方向派出哨探。


    交待完兄弟二人,她又吩咐燕十七即日起將麾下親衛全部撒出去,她要知道涿州城方圓百裏的一切風吹草動。


    雲綾說話之時神情肅穆,語調鏗鏘,顯然已經預料到了什麽。


    是以,堂下三人俱是不敢怠慢,齊齊高聲領命。


    而後,雲綾又教公孫彤兄弟帶走了公孫祁的屍首,讓族中派人前來收屍。


    待二人走後,雲綾忽而耳根輕動,當即讓燕十七去將燕十六和錢家姐弟喚來。


    就在燕十七離開的空檔,帳外陰影中走來一人,不是桃夭還能是誰。


    “你怎麽來了?”雲綾淡淡地問道。


    桃夭摘下兜帽,露出她那張俏臉,神情卻是頗為凝重,說道:“你如此調集幽州的物資、兵馬,對方必然知曉已經暴露,說不得就會提前發難,太子可還在涿州。”


    聞言,雲綾垂眸思索片刻,淡淡道:“有你們影衛在,想來護送太子安全迴到長安應該沒問題吧?”


    桃夭定定地看了雲綾片刻,忽而想到了什麽,開口道:“你不走?”


    雲綾挑眉看向桃夭,笑道:“誰都知道我此行是來護衛太子的,我在涿州,太子才能安全。”


    聞言,桃夭若有所悟,遲疑片刻出言問道:“出發前可需要我們影衛做什麽?”


    “影衛乃是皇帝宿衛,能聽我的?”雲綾笑著問道。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桃夭答得斬釘截鐵。


    雲綾頷首,隨即快速說道:“公孫祁言道幽州乃是陷阱,這趟幽州之行是盧之浩推動的,不得不防。盧之遠此人不可再留,帶迴長安去吧。”


    聞言,桃夭當即頷首應下,又道:“還有嗎?”


    雲綾搖頭,笑道:“我本還在思慮怎樣合理地教盧之遠消失,影衛若能出手已是幫了大忙,足矣。”


    聞言,桃夭不再多言,轉身而去,臨出門前她忽而頓了頓,開口道:“影衛已不可靠,除了我,你不要輕信任何與你聯係的影衛。”


    說罷,不待雲綾發問,她已三兩步消失在了帳外的夜色中。


    這個消息於雲綾而言不啻於晴天霹靂,若連皇帝宿衛都變得不可靠了,這天下真的是太平盛世?


    影衛已不可靠?那桃夭呢?此女就可靠了?


    恰在此時,腳步聲又在帳外響起,來人正是燕家兄妹和錢家姐弟。


    見人進來,雲綾也不得不暫時壓下心中驚詫以應對眼前之事。


    見禮畢,她當即將幽州或有叛亂發生的消息道出,旋即迅速安排起任務來。


    燕十六和錢聚即刻秘密整軍,同時配合燕十七手下親衛時刻緊盯城衛軍大營。


    錢來的任務則很簡單,尋到莫言之等人後一起就地潛伏待命。


    待幾人散去,雲綾獨自坐在中軍帳內,眸子不時閃過精芒,心中更是念頭百轉。


    事發倉促,她不確定自己的計劃是否有紕漏,隻得一遍又一遍地琢磨,以求盡可能的萬無一失。


    公孫祁的存在,讓遼東公孫氏變得不再那麽可靠。


    這等情況下,啟用公孫彤兄弟是在冒險,而梁衡道與鮮於輔她眼下更加不敢賦予多少信任。


    連帶的,城衛軍也成了她必須要防備的對象。


    而桃夭留下的話,又讓她的謀劃出現了一個無法忽視的漏洞。


    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坐鎮涿州,打著太子的旗號迷惑對方,暗中讓影衛護送傅明仁返迴長安。


    她相信有桃夭在,幽州的情況會及時傳迴長安,一旦有變,四方支援很快就能趕到。


    但影衛若是也不可靠了,長安還能及時收到消息嗎?


    沒有外援,單憑她手下的五千兵馬能夠應付彥知節嗎?


    要知道,彥知節可是在一年之內積蓄了足夠七八萬大軍半年之用的物資,盧龍鎮如今真就隻有三萬兵馬?


    另外,雲中鎮的彥從武會不會響應其父?


    若是彥知節將盧龍之兵由東麵攻來,彥從武又以雲中之兵從西麵殺到,情勢將危若累卵。


    一時間,千頭萬緒湧上雲綾腦海,讓她隻覺太陽穴隱隱脹痛,不由伸手輕輕按壓起來。


    正頭疼時,玲瓏的聲音忽然在她腦海中響起。


    【我不建議你死守城池。】


    “細說。”雲綾輕聲迴應道。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這句話你還記得吧?】


    “自然!”雲綾頷首,也明白了玲瓏的意思。


    於是,她緊接著又說道:“你的意思我明白,隻是有些心累罷了。為何總是那麽些人見不得百姓過上安穩日子哩?”


    【利益使然罷了。】


    玲瓏的短短幾個字,卻教雲綾大為感觸,不禁喃喃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古人誠不欺我也!”


    說罷這句,她和玲瓏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好半晌,雲綾方才輕輕歎息出聲,起身向帳外走去。


    【都這個時辰了,你還要去哪兒?】


    “找個人,給咱們上道保險去。就算最後不得不存人失地,也總得有個能去的地方不是。”雲綾苦笑著地說道。


    聞言,玲瓏便不再多問,長年的默契已經讓她猜到了雲綾說的是誰。


    乘著夜色,她來到了一間不起眼的小院門前,上前輕輕叩響了院門。


    不多時,院裏亮起了燭火,一個清脆的聲音也一並響起:“誰啊?大晚上的,還讓不讓睡覺了!”


    聞言,雲綾不由嘴角一揚就要應話,未曾想院門恰好開啟。


    出來的是大虎,見到雲綾他還愣了愣,片刻後方才醒悟,趕忙請了人入內。


    堂屋裏,劉筠光、二虎、大丫都在,一旁還有個雲綾不曾見過的精壯漢子,年約二十七八,體格較之劉筠光也是不差分毫了。


    見到來人,眾人皆感意外,旋即又在大丫驚喜的歡唿聲中迴過神來。


    一番寒暄,劉筠光也介紹了身旁的精壯漢子,名喚王二保,乃是他的得力臂助,最信任的兄弟。


    雲綾衝王二保微微頷首示意,隨即又安撫住在一旁嘰嘰喳喳的大丫,這才說起來意。


    她沒有避諱王二保和大虎三小,一口氣說完後便靜靜等著劉筠光的答複。


    一時間,整個堂屋鴉雀無聲,連一向鬧騰的大丫也乖乖巧巧地坐著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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