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府拿捏著禦史台風聞奏事之權,韓王也是無奈,隻得將視線投向公孫安世。


    公孫安世徐徐出班,看向李義府道:“李大人,您彈劾本官包庇族親、陰圖不軌,不知是哪位族親?他又做了什麽事能讓您扯上陰圖不軌的?”


    聞言,李義府瞪著眼睛看來,斬釘截鐵道:“本官聽聞幽州曾數次出現軍械流入北涼之事,時任幽州參軍公孫祁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公孫尚書您是怎麽處理的,不妨說出來讓同僚們聽聽看?”


    話音落下,公孫安世臉色微變,垂眸片刻方才淡淡道:“公孫祁禦下不嚴,罷官奪職,發還遼東閉門思過。”


    “禦下不嚴?”李義府嗤笑出聲,道:“這麽說,您是承認軍械流入北涼與你公孫家有關了?”


    “你休要信口雌黃,歪曲事實!”公孫安世厲聲喝道。


    李義府卻是不理,看向禦階之上的韓王拱手道:“韓王殿下,據臣所知,軍械流入北涼之事除了原幽州參軍公孫祁外,時任參軍司馬公孫合、公孫述皆有參與。”


    說到此處,李義府轉頭看向公孫安世,幽幽道:“公孫尚書,不知這二人現在何處?”


    聞言,公孫安世臉色終於變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李義府,好似要噴出火來。


    李義府卻是絲毫不怵,嗬嗬一笑,說道:“公孫尚書是不知道,還是不好說?”


    公孫安世正欲說話,卻被李義府厲聲喝止,道:“讓本官來替你說吧!公孫合、公孫述皆已身死,至於怎麽死的,嗬嗬······”


    李義府話雖未說盡,但言下之意滿朝文武誰人聽不出來。


    身在後方的雲綾此時已是直皺眉頭,暗暗替師伯捏了把汗。


    師伯這是完全落入了李義府的節奏中,被其牽著鼻子走,有潰敗之勢。


    這件事本就是公孫家理虧,雖然暗中處理了,但師伯顯然做得並不幹淨,以致於被人拿住了把柄。


    此時再如何辯解也是無用,反而多說多錯,不若閉口不言。


    顯然公孫安世也意識到了,隻見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神色恢複如常,淡淡地看著李義府在那兒耀武揚威。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公孫弘也不得不出麵了。


    隻見他徐徐出班往那兒一站,原本洋洋自得的李義府頓時縮了縮脖子,開口道:“燕國公,下官也隻是就事論事而已。”


    聞言,公孫弘衝他笑了笑,沒有接話,隻看向韓王道:“韓王殿下,既然有這等傳聞出來,老夫以為查上一查也未嚐不可。不過,事關我遼東公孫氏,玉麟衛卻是不好動用的。”


    說著,他轉頭看向李義府,笑道:“李禦史,不知禦史台是準備親自去查證,還是請刑部亦或大理寺派人走上一趟?”


    聞言,李義府神色一僵,不由拿眼偷偷去瞧盧之浩。


    他自覺做得隱秘,卻哪裏逃得過公孫弘的眼睛。


    公孫弘笑意更甚,踱步到盧之浩跟前,後者也適時睜開了眼睛,直麵公孫弘的視線。


    不得不說,盧之浩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很強的,麵對公孫弘也絲毫不怵。


    公孫弘看了片刻,笑意漸收,緩緩道:“盧相國,要不您來說說看?”


    盧之浩神色微動,清了清嗓子,笑道:“事關國之重臣,下官以為不若遣一皇子親赴幽州,燕國公以為如何?”


    聞言,公孫弘不置可否,踱步迴到自己的位置,竟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見狀,韓王心中沒底,拿眼去看公孫安世,後者卻也已迴班,並無接話的意思。


    無奈,他隻得將視線掃過群臣,朗聲道:“諸位大人可有建言?”


    話音落下,群臣緘默,竟無一人出班迴話。


    就在一片寂靜當中,晉王忽而出班朗聲道:“韓王兄,弟弟願往幽州一行,為公孫尚書正名!”


    晉王這一動,燕王也反應了過來,意識到這是個向公孫家示好的絕佳機會,當即出班道:“韓王兄,小弟的封地就在幽州,理應由小弟走這一遭才是!”


    此時,盧之浩也不動聲色地暗示太子出列,太子卻有些遲疑。


    他是堂堂太子,豈可輕易離京?這一走,少說也得數月光景,再迴長安隻怕他這太子之位都換了人了。


    見此,盧之浩不由暗暗心急。


    他利用手中最後一點能量做了這麽多,不就是為了幫太子將公孫家綁上戰車。


    千算萬算沒算到,竟然在太子這裏出了岔子。


    無奈之下,他隻得出班高聲道:“韓王殿下,臣有話要說!”


    聞言,眾人視線皆看向盧之浩,等著他的下文,韓王也開口道:“盧相國有話請說。”


    盧之浩整了整衣袖,拱手朗聲道:“燕國公乃是國之柱石,公孫尚書亦是我朝重臣,豈可蒙受汙點!是以,為顯朝廷重視,臣以為理當由太子殿下出巡幽州,以正視聽!”


    此言一出,群臣頓時議論紛紛,有讚同的,也有反對的。


    太子更是大皺眉頭,頻頻拿眼去看盧之浩,神情滿是狐疑。


    韓王聞言瞥了太子一眼,一時無法決斷。


    太子乃是國本,即便如今失勢,隻要一日還是太子,那便輕忽不得。


    就在此時,大殿後方轉出一人來,群臣一看卻是天佑帝的心腹之人,大內總管王一安。


    這位如今可是輕易不出現,一出現就代表著天佑帝已經知曉朝會之事,也有了決斷。


    正如群臣所想,王一安當眾宣讀了天佑帝的口諭,命太子傅明仁即日趕赴幽州,代天巡狩。


    同時,太子此番出巡,天佑帝還為其安排了一個出人意料的隨行之人,雲綾。


    雲綾聽到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愣,隨即才在崔之演的提醒下出班領旨。


    群臣紛紛側目看來,神情各異。


    一場大朝會最後就在敲定太子出巡幽州後結束了,群臣依次退出大殿各迴衙署,雲綾也隨大流迴了兵部。


    不過她在兵部並沒有做什麽,她知道公孫安世很快便會找她過去。


    果然,坐了不到一刻鍾,公孫安世派來的小吏就出現了。


    雲綾沒有多問,起身便去了公孫安世的值房。


    值房內隻有公孫安世一人,臉色有些陰沉,見雲綾進來方才緩了緩神色。


    二人坐定,雲綾不待公孫安世說話,當先問道:“師伯,那公孫合、公孫述是何情況哩?”


    聞言,公孫安世歎息一聲,徐徐道:“他們二人就是此前說的旁支庶子,從軍械出關中撈了不少好處,依家規秘密處決了。”


    “那公孫祁呢?”雲綾又問道。


    提起此人,公孫安世明顯一愣,不過很快便恢複如常,答道:“此人按輩分,乃是我的叔伯,早年曾在戰場上救過你師公一命。是以,這次我沒有處置他,隻是罷官去職送迴了遼東軟禁起來。”


    聞言,雲綾心下了然,想必此人才是軍械出關的主謀,隻是罪責都讓公孫合、公孫述二人擔了。


    她尋思片刻,出言道:“此事應是盧之浩搞出來的,他是想逼迫我公孫家扶保太子,但我看太子似乎並不知情,還不太情願去幽州。”


    公孫安世頷首,心中暗讚雲綾敏銳,開口道:“不錯!想必此事盧之浩也做得倉促,來不及與太子商議吧。”


    雲綾疑惑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天佑帝的口諭。


    既然天佑帝已有易儲之心,還弄出個韓王監國、燕王掌軍出來,今次為何又順了盧之浩的謀劃,將太子推出來?


    聞得雲綾的疑惑,公孫安世也是不解,隻得推測道:“許是你強硬絕了晉王的念想,以致於陛下不得不再把太子扶起來,繼續行那三足鼎立之舉?”


    說著說著,公孫安世愈發覺著這個可能性極大,否則他在幽州的舉動怎會被盧之浩精準掌握?


    這天底下,除了玉麟衛外,也就隻有皇家的影衛有此能耐了。


    雲綾聽著不由頷首,雖然不能斷定,卻也有幾分道理。


    是以,她尋思片刻後,問道:“師伯,此番我隨行前往幽州,您可有什麽交待的?”


    公孫安世深深看了雲綾一眼,不答反問道:“你派了人去幽州,眼下成果如何了?”


    聞言,雲綾微微一愣,旋即撓了撓臉蛋,嘿嘿一笑,迴道:“人才去,還沒消息迴來,想來還在忙著布置哩。”


    公孫安世白了雲綾一眼,沒好氣道:“效率有點低,這次過去你自己抓抓緊吧。”


    雲綾能說什麽,隻得頷首應了一聲,心中卻是鬆了口氣,看來師伯是沒怪她。


    片刻後,公孫安世簡短地將公孫家在幽州的勢力分布為雲綾說了一遍,末了又著重囑咐雲綾定要看護好太子的安全。


    雲綾有些不解,公孫安世隻得解釋道:“太子乃是國本,眼下雖然失勢,卻也不容有失。幽州邊陲,魚龍混雜,兩國皆在虎視眈眈,太子去了那兒,你需護衛周全才是。”


    聞言,雲綾頓時心有所悟,頷首鄭重應下,同時也對此次隨行之人有了盤算。


    而後,兩人就在值房內商議起太子出巡的更多細節來,包括動用多少兵馬隨行,沿途食宿安排等等。


    直到下值的時辰,他們才暫時結束了商談,一道返迴燕國公府。


    在燕國公府的書房,公孫弘早已等候多時。


    祖孫三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商議,最後公孫弘更是讓公孫安世將家主令牌再次給了雲綾。


    公孫弘喟歎一聲,吩咐道:“妮子,去了幽州除了保障太子的周全,你也可好好查查家族裏的情況。”


    說著,他又是一歎,片刻後方才不無感歎地說道:“我們嫡脈久居長安,幽州祖地那裏隻怕醃臢不少。你該使什麽手段就使什麽手段,不必顧忌。”


    雲綾鄭重地雙手接過家主令牌,頷首應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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