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王謀反!


    這五個字如同一道驚雷般在雲綾腦海中炸響,讓她神色為之一變。


    不過,她很快便穩住心神,麵上恢複古井無波狀,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麵前之人,沉聲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聞言,赫連英起身單膝跪地,抱拳道:“在下自然知曉!今日,在下也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而來,還望公孫將軍明鑒!”


    雲綾默了默,眸子微眯,看向同樣被驚訝到現在還沒迴過神來的燕十七,淡淡道:“十七,關上門,任何人不得接近此處,包括範師父。”


    燕十七迴神,忙躬身領命,迅速將此間房門緊閉,直挺挺地守在門外,時刻留心著各處的動靜。


    屋內,雲綾定定地看著麵前的赫連英,嗤笑一聲,道:“你道襄陽王謀反,不與襄陽官府說,卻來尋本將,是何道理?”


    “好教將軍知曉!襄陽城上到太守府,下到城防軍,早已為襄陽王掌控!在下不敢前去!”


    “證據呢?是你嗎,赫連英?一個血刀盟的叛徒?”


    被雲綾道破身份,赫連英絲毫不慌,低頭道:“公孫將軍慧眼如炬,在下本名正是赫連英!將軍剛到襄陽便能看破在下來曆,足見今日在下來對了!”


    聞言,雲綾嗬嗬一笑,幽幽道:“本將既已知曉你的身份,你覺得本將該如何信你?”


    赫連英默了默,隨即說道:“在下雖生在北涼,家母卻是被劫掠去的漢人!自幼家母便告誡在下,有朝一日要迴到漢土去,這也是在下叛出血刀盟的原因。血刀盟一直在暗中支持襄陽王起事!”


    “哦?”雲綾隨口應了一聲,問道:“那麽,昨日那隻信鴿你又作何解釋?”


    “公孫將軍剛自竟陵返迴,想必已然查到天命組織!那信鴿正是天命組織放在竟陵的諜子送來的,說的正是將軍現身於竟陵一事!”


    赫連英答得毫不猶豫,似乎一早就料到雲綾會問及此事。


    “說說吧,這個天命組織。”雲綾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淡淡道。


    話落,赫連英便將天命組織的一切和盤托出,目標直指襄陽王。


    按其所言,天命組織就是襄陽王為了籌措軍備暗中組建的,而他赫連英則為襄陽王遙控組織充當中間人。


    在荊襄一地,天命組織先後建立了二十多處農莊,在地下日夜不停打造軍械。


    其中七成被送去了幽州邊關,剩下三成則送去了涼州。


    幽州方麵有血刀盟的人接應出關,涼州方麵赫連英便不清楚是哪方勢力接收了。


    聽到此處,雲綾已眉頭緊鎖,看了赫連英許久方才幽幽道:“起來吧,坐下說。”


    赫連英謝過,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這才坐迴原位,等著雲綾說話。


    雲綾沉吟良久,問道:“你可知本將與宇文韜認識?他說要將你活著帶迴去,你覺得本將會如何做?”


    聞言,赫連英麵不改色,拱手迴道:“公孫將軍當年與宇文韜一場大戰,在下也曾有幸得見。至於將軍會如何做,在下以為隻要在下對將軍還有用處,將軍便不會將在下交出去。”


    雲綾輕笑一聲,指尖不自覺叩擊著桌麵,“嘟嘟嘟”的聲響在此時的客廳顯得格外真切。


    良久,雲綾才看向赫連英,沉聲道:“你說的沒錯,隻要你還有用,本將就不會將你交給宇文韜。但是,你的依仗是什麽,你就篤定能讓本將保你?”


    聞言,赫連英沉吟片刻,迴道:“在下知曉幽州方麵如何接頭,隻要將軍需要,在下可助將軍將這條線徹底斬斷!或可借此追迴被送到北涼的軍械等物!”


    雲綾嗬嗬一笑,淡淡道:“本將出身遼東公孫氏,你認為在幽州的地界辦什麽事,本將還需要你來相助?”


    這話本也無錯,遼東公孫氏世代紮根遼東,遼東就在幽州治下。


    可以說,自範陽盧氏舉族遷入關中後,遼東公孫氏就是幽州最大的世家,說句土皇帝也不為過。


    然而,赫連英卻笑了笑,迎上雲綾銳利的目光,恭聲道:“在下自不敢小瞧遼東公孫氏,隻是林子大了什麽樣的鳥都有,家族大了也難免出一兩個不成器的。”


    此言一出,雲綾頓時心中一凜,幽幽道:“遼東公孫氏也有人參與了?”


    “從龍之功,潑天的富貴,怕是鮮少有人能夠拒絕得了。”


    “誰?”


    “在下不知。”


    “你不知安敢信口雌黃!”


    “多年來大批兵甲自幽州出關,若說公孫家無人察覺,您信嗎?”


    聞言,雲綾頓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反駁。


    這個時代,世家的力量是不可小覷的,尤其是各地的領頭羊,進可為朝廷公卿,退則為地方領袖。


    作為幽州土生土長的第一世家,要說有人能在公孫家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而不被察覺,便是雲綾自己都無法相信。


    先前她隻是沒往這方麵想,此刻被赫連英道破,她卻不得不心存疑慮。


    沉默半晌後,雲綾定了定心神,問道:“你既有心反正,為何不直接上報朝廷?我若不來,你可是要一直為虎作倀下去?”


    聞言,赫連英麵露苦笑,迴道:“您身在世家或許不知,似在下這等連寒門都算不上的草民,又是從北涼迴來的,狀告堂堂襄陽王謀反,隻怕消息剛送到朝廷,在下就得去地府報到了。為虎作倀?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


    這番話說罷,雲綾再次沉默下去。


    赫連英所言不錯,公卿勳貴、世家大族,即便雲綾不喜,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八個字不是隨便說說的。


    哪怕大周初立之時太祖下大力氣整治過這些人,但百年後的今天他們仍然把持著權勢,是尋常百姓不得不仰息的存在。


    一介草民狀告親王,恐怕事情都送不到禦前去,消息就被傳迴了襄陽王耳中。


    良久,雲綾不自覺歎息一聲,看向赫連英道:“你今日過來,恐怕襄陽王已然知曉,你有何打算?”


    “在下自認為還有些用處,全憑將軍安排,想必將軍是會庇護在下的。”


    雲綾頷首,旋即喚來燕十七,細細吩咐一番,便令赫連英隨燕十七去了。


    待二人走後,雲綾麵色一冷,心中冷哼一聲,眸中滿是不屑之色。


    她當然不會輕易信了赫連英之言,先前不過是在虛與委蛇,看看能不能套出更多的消息來。


    不過,赫連英的話卻也提醒了她,若是當真有大批軍械自幽州出關,公孫家隻怕難辭其咎,還需盡快提醒公孫安世清查一番才是。


    另外,赫連英到底是真心檢舉,還是因為竟陵事泄而明哲保身,尚且兩說。


    此人之言可聽,卻不可全信。


    思及此,雲綾當即迴房寫了封書信,卻想起燕十七去安排赫連英了,身邊無人可以送信。


    她拍了拍腦門,暗道被今日這一出整糊塗了,旋即收好書信與老江招唿一聲便出了門。


    穿過襄陽熱鬧的大街,雲綾最終停在了一間鋪子門前。


    看了看招牌“有間藥鋪”,她點了點頭便大步走了進去。


    這裏是遼東公孫氏在襄陽的據點,店中學徒一見來人立馬瞳孔一縮,旋即麵不改色地招唿了一聲稍等,又繼續招待起眼前的客人來。


    半晌,送走最後一名客人後,那學徒不動聲色地將雲綾引到後堂,又手腳麻利地泡上香茶,這才告退。


    雲綾坐了片刻,就見門外轉入一人,還是舊識,頓時心中一喜。


    “尤三見過姑娘!”來人納頭便拜,正是尤三。


    “起來吧。”雲綾虛扶一把,笑道:“原來你調來了襄陽,來了有幾時哩?”


    尤三起身親手為雲綾續上茶,這才笑道:“屬下是兩月前來的。不知姑娘今日過來,可是有事要屬下去辦?”


    雲綾頷首,示意尤三坐下說話,隨即取出寫好的書信遞了過去,道:“盡快送到家主手中。”


    二人合作多次,尤三也摸到些雲綾的脾氣,這封信定然是要加急送達的,當下也不耽擱,告罪一聲便下去安排了。


    片刻後,尤三迴返表示已安排妥當,至多三日便可送達長安。


    聞言,雲綾微微頷首,起身拍了拍尤三的肩膀,大步流星地離了此地。


    雲綾這一舉動教尤三不自覺地嘿嘿一笑,登時挺直了腰板,暗道姑娘還是願意用我的,隨即便喜氣洋洋地忙活去了。


    另一邊,燕十七將赫連英安排在親衛的臨時據點,並悄聲吩咐領頭人暗中看緊了此人,這才放心迴去。


    走到門口,正與迴府的雲綾撞個正著。


    二女一路入府,燕十七也悄聲稟報了赫連英的去處,雲綾隻微微頷首,並未說話。


    此時到了晌午,範明承已出發去了詩會地點,並不在府中,老江備好飯菜便專等二女迴來了。


    三人簡單用過飯菜後,老江自去忙活,雲綾則領著燕十七迴了自己的院子。


    甫一坐定,燕十七剛泡上新茶送來,莫言之就急匆匆地來了。


    “何事如此匆忙?”雲綾淡淡地問道。


    莫言之行了一禮,隨即迴道:“韓王殿下說今日一整天都不見那賀英出現,讓我來知會姑娘一聲,恐怕情況有變。”


    聞言,雲綾微微頷首,暗道:可不是哩,人都主動來了我這兒。


    想是這麽想,但話卻得說明白的,於是她不鹹不淡地說道:“你去迴稟王爺,教他安心參加詩會即可,人已經在我這了。”


    莫言之微微一愣,旋即應了一聲,又急匆匆走了,走之前還不忘衝燕十七眨了眨眼,惹得燕十七一陣白眼伺候。


    見此,雲綾眉梢一挑,並未言語。


    莫言之對燕十七有意,這點她身邊的人幾乎都知道,她也不打算過多幹涉。


    莫言之有妻有妾,燕十七是絕不會對其有意的,她何必去操這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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