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張英迴到皇宮,已是五更天,此時他可不敢再擾了天佑帝的清夢。


    是以,直到日頭高升,後殿傳出動靜,等了一夜的張英才進入其中。


    聽過張英的匯報,天佑帝神色微妙地瞥了前者一眼,幽幽道:“你是說那丫頭猜到張泉的身份了,還知道她拿下的是個假的?”


    “是。”張英一邊為天佑帝更衣,一邊淡淡迴道。


    聞言,天佑帝眉梢一挑,隻覺雲綾比他預料的還要聰明。


    直到穿戴齊整,張英退到一旁束手而立,天佑帝方才開口道:“依你之見,那丫頭資質如何?”


    張英微微搖頭,迴道:“老奴不敢言。”


    “不敢言?”天佑帝疑惑地看向張英,隨即又道:“隻管說來,朕恕你無罪。”


    聞言,張英微微躬身,目視足尖,恭敬迴道:“此女短短三年由後天境中品一路突破至半步宗師境,如此成就數百年來也唯有太祖爺做到過。”


    天佑帝微微頷首,目光變得深邃,不知心中盤算著什麽,半晌方才輕歎一聲,問道:“比之當年雲陽長公主如何?”


    此言一出,張英頓時色變,不過很快便被他遮掩下去,依舊不緊不慢地迴道:“或在伯仲之間。”


    “伯仲之間?”天佑帝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張英,嘴角一揚,笑道:“這麽說,公孫家又要出一位宗師了?”


    “不出意外的話,此女三十歲前或可成就宗師。”張英說得極為肯定,語氣中還透著些許豔羨之意。


    這絲豔羨成功吸引了天佑帝的注意,他緩緩坐上軟榻,一臉玩味地看向張英,笑道:“三十歲前成就宗師,你不也做到了嗎,又何需羨慕那丫頭。當年阿姊怕是到死都沒能想到,她身邊一個小小的內侍竟會是天下第六位宗師吧?”


    聞得天佑帝提及雲陽長公主之死,張英不禁瞳仁一縮,麵上卻是無喜無悲,微微躬身迴道:“老奴能有今日全賴陛下栽培,唯有以殘軀為陛下效死而已。”


    “哈哈哈~”天佑帝聞言大笑出聲,良久方才止住笑聲,開口道:“你記得便好。派人召那丫頭入宮,既然她猜到了,朕也是時候和她好好談談了。”


    “老奴這就去辦。”張英躬身領命,徐徐退出了後殿。


    於是,當雲綾與莫言之商議如何追查三屍腦神丹之際,卻不得不再次匆匆入宮。


    路上,她已經猜到天佑帝召見她的原因,無非就是為了昨夜之事。


    正好,她也正是滿腹狐疑之際。


    昨夜死的那人雖然不是張泉,但可以確定的是真正的張泉必然是天佑帝的人。


    如此一來,三屍腦神丹就與天佑帝扯上了關係。


    不止於此,還有陳進之入宮一事。


    這兩者一個與外來者有關,一個與魔門有關,偏偏還都與天佑帝有了牽扯,是以一路上她都在思量待會兒見駕該如何說話為好。


    路途是短暫的,還未待她想明白,人已到了承明殿內。


    天佑帝端居禦座,一身常服難掩其周身威勢,教人不敢與之對視。


    雲綾恭敬地問安行禮,隨即在天佑帝的示意下坐到了一旁,靜待天佑帝發話。


    “雲綾啊,今日召你入宮,可知所為何事?”天佑帝目光深邃地盯著雲綾,淡淡開口道。


    “臣私以為陛下是為了昨夜之事。”雲綾拱手迴道。


    “哈哈~不錯!”天佑帝頷首,笑道:“既然你已經猜到了,朕也就不與你繞圈子了。張泉是朕的人,區星也是朕的人,就連你身邊的莫言之還是朕的人。”


    聞言,雲綾秀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旋即又恢複如常,什麽也沒說,靜待天佑帝說下去。


    天佑帝麵帶笑意,頓了頓方才繼續說道:“自打你在演武大會上大放異彩開始,朕就在關注你了。待到後來你尋迴皇極璽,朕愈發看好你了,當時便想召你入長安,奈何燕國公念你彼時年幼不肯放人。”


    “謝陛下抬愛,臣愧不敢當!”雲綾適時地出聲,態度不卑不亢,看得天佑帝笑意更甚。


    “朕說這些不是想聽你感謝的。”天佑擺了擺手,笑道:“朕隻是想告訴你,你是朕看好的人,未來的公孫家注定會交到你的手裏。”


    聞言,雲綾再次微微皺眉,拱手道:“陛下,家主膝下有子,聰明伶俐,堪當大任,還望陛下莫要說此玩笑之語。”


    天佑帝目光微妙地看著雲綾,笑而不語,半晌方才說道:“公孫雲安?或許吧,可惜聽說武道天賦不佳,隻怕難以領導以武起家的公孫家吧,終究還是要靠你幫襯著才成。”


    雲綾正欲說話,卻被天佑帝抬手止住,隻聞他又道:“你不必多言,朕說的是事實,否則公孫安世又怎會如此急於幫你在軍中立足?”


    說到此處,天佑帝頓了頓,一臉玩味地看向雲綾,笑道:“自大周立國以來,遼東公孫氏便是我大周軍中的頂梁柱,如今在燕國公帶領下更是如日中天,門生故吏遍布軍中,按說早該引得帝王忌憚,你就不好奇朕為何還是這般倚重燕國公?”


    聞言,雲綾不明所以地看了天佑帝一眼,旋即收迴視線,拱手道:“吾家素亦忠義傳家,臣以為這正是陛下看重的地方。”


    “嗬嗬,你倒是一點不避嫌。”天佑帝輕笑出聲。


    “臣也隻是說的事實罷了。”雲綾迴道。


    天佑帝微微頷首,卻又搖了搖頭,笑道:“是,也不是。”


    看出雲綾眼下的疑惑,天佑帝微微一笑,旋即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大周皇室有一本《皇朝手劄》,乃是曆代皇帝親筆所書,裏麵記錄著大周最為隱秘之事。


    這本手劄的存在,皇室中隻有皇帝一人知曉,即便是太子,在繼位之前也不會知道手劄的存在。


    而在皇帝之外,唯一知曉手劄存在的,隻有曆代遼東公孫氏家主。


    之所以如此,正是因為《皇朝手劄》中記載的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是由皇帝與公孫家家主共同守護的。


    一旦皇位傳承出現意外,新君沒能看到《皇朝手劄》,那麽遼東公孫氏就會獻上副本,不致令皇室傳承斷代。


    當然,遼東公孫氏的副本隻到前代皇帝為止,君王在位時的記述他們是沒有的。


    這也是大周曆代皇帝無論此前如何看待公孫家,登基後都會重用公孫家的原因所在。


    天佑帝一番娓娓道來,旋即一臉玩味地看著雲綾,隻等後者問他是何秘密。


    奈何,等了半晌,雲綾隻是垂眸不語,絲毫沒有要問的意思。


    見此,天佑帝暗道此女心性竟如此沉穩,隨即為了談話能繼續下去,他也不得不主動出言道:“你就不好奇是什麽秘密?”


    聞言,雲綾迎上天佑帝探究的目光,拱手道:“陛下既說是當朝皇帝與家主才能知道的秘密,臣自不敢多問。”


    “嗬嗬,你啊你。”天佑帝抬手指了指雲綾,旋即說道:“你遲早都會知道的,朕今日告訴你又有何妨?”


    說到此處,天佑帝故意一頓,欲要看看雲綾作何神情,最終卻是失望了,雲綾似乎絲毫不為所動。


    見此,天佑帝也有些意興闌珊,隻得語速頗快地說道:“據手劄記載,本朝太祖並非駕崩,而是功參造化,破碎虛空而去。而破碎虛空的奧秘,就在皇極璽中。”


    說罷,他又仔細打量起雲綾的神色,卻見後者仍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並未如他預料那般大驚失色。


    對此,天佑帝一邊有些失望,一邊又暗暗讚賞雲綾沉穩的心性,遠超他的預料,乍聞如此秘辛,竟能做到麵不改色。


    由此,天佑帝愈發重視起雲綾來。


    他卻不知,他所說的這個秘辛對旁人而言或許是驚天秘聞,但對雲綾而言卻是早已知曉之事,甚至於比他這個皇帝知曉得還要詳細。


    而皇極璽中所謂的破碎虛空的奧秘也早已被雲綾得了去,正是那傅恆留下的ai全能輔助器,玲瓏。


    承明殿內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天佑帝在感歎雲綾的心性,雲綾則在思慮天佑帝說這些話的用意。


    她可不認為天佑帝隻是單純的要告訴她這些秘辛,一個締造盛世的皇帝做事豈會如此淺顯,隻是倉促間她還想不明白罷了。


    良久,天佑帝再度看向雲綾,笑道:“你是在想朕為何要告訴你這些?”


    雲綾點頭承認,拱手道:“還望陛下能為臣解惑。”


    天佑帝輕笑一聲,幽幽道:“朕是想告訴你,朕是絕對信任公孫家的,而你,作為朕看好的公孫家未來家主,朕希望你能始終站在朕這一邊。”


    聞言,雲綾趕忙起身,單膝跪地行了大禮,恭聲道:“臣本就是陛下的臣子,絕無欺君罔上之心,還請陛下明鑒!”


    “誒,起來說話!”天佑帝伸手虛虛一扶,笑道:“朕自然信你,否則也不會與你說這些。”


    說罷,待雲綾坐定,天佑帝方才接著說道:“朕知道你在查三屍腦神丹,也知道你在查陳進之。陳進之此人朕留著還有用,宮中旁的隨你去查。至於三屍腦神丹,你也可以放心,這東西亂不了國。”


    聞言,雲綾不禁眉頭緊鎖,出言道:“陛下既已知曉陳進之此人,臣謹奉旨意便是,隻是那三屍腦神丹······”


    話還未說完,便已被天佑帝抬手止住。


    隻見天佑帝似笑非笑地看著雲綾,幽幽道:“此丹乃是影衛偶然所得,區區十餘顆而已,當不得事。”


    聞言,雲綾眸光微動,旋即止住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默默拱手應了一聲。


    而後,天佑帝又隨口關懷了幾句便放雲綾出宮了。


    待到走出皇城,雲綾沒忍住迴頭看了眼莊嚴的皇宮,良久方才輕歎一聲,登上了燕十六駕駛的馬車往燕國公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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