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平康坊顯得格外熱鬧,當然並非平日的絲竹管弦之樂,源頭還在燕國公府附近。


    激烈的金鐵交擊聲,頻繁的真氣爆鳴聲,還有不時響起的唿喝聲,無不表明著戰況的激烈。


    好在,附近的人家早已得了燕國公府的警告,這才沒人前來瞎湊熱鬧,就連負責巡夜的左金吾衛也特地避開了平康坊。


    別院中,雲綾與張泉二人已戰到酣處,真氣激蕩,氣浪翻湧,劍氣四溢。


    原本率領親衛包圍張泉的燕家兄妹也不得不帶人一退再退,以免被激射而出的劍氣誤傷。


    暗處,公孫弘正帶著公孫安世和福伯觀戰,眼看雲綾的表現,不由撫須頻頻頷首,眼中滿是激賞之意。


    “父親,看來這次是雲綾過於謹慎了。這張泉雖有半步宗師境,卻也遠未到需要父親出手的地步。”


    看了一陣,公孫安世不由悄聲說了一句,反正有父親布下的真氣屏障隔絕內外,倒也不虞被人聽了去。


    公孫弘分神看了一眼兒子,搖頭不語。


    見此,公孫安世不明所以,暗暗尋思自己是否遺漏了什麽。


    就在此時,福伯突然出聲道:“張泉要走!”


    聞言,父子倆重新將視線投向場中,就見張泉使出無數劍影包裹己身,寒芒冽冽之下宛若銀河倒垂,教人看不清他的方位。


    雲綾出於謹慎,腳下一動,飛身後撤,並未與那劍影糾纏,欲待對手變招之際再行進攻。


    卻不想,張泉等的就是此時。


    隻見他猛地收起劍影,轉身之際腳下一蹬,身形好似流光向院牆方向疾射而去。


    見狀,雲綾暗道不好,心知今日若放跑了此人,再想追查三屍腦神丹來曆隻會千難萬難。


    於是,她低喝一聲,腳下一點緊追而去,同時真氣一動使出袖裏飛針,寒芒襲向張泉背心。


    聞得腦後破空聲起,張泉暗罵一聲“張英誤我!”,旋即身形一折變化方向,這才堪堪避過鋼針。


    就是這一耽擱,給了燕家兄妹反應時間,一時間親衛們紛紛以手弩射向張泉,將其逃遁之路徹底封死。


    一陣箭雨過後,張泉雖然毫發無傷,卻不得不直麵雲綾的攻勢。


    交手間隙,他已在心中將派他前來的張英問候了無數遍。


    還記得張英當時是如何說的?


    做做樣子,以張泉的身份刺殺公孫雲綾,打上一場遁走即可。


    還說什麽公孫雲綾剛剛成就半步宗師,絕不是他的對手,教他手下有些分寸,莫要傷了人。


    然而,這就是所謂的剛剛成就半步宗師?


    一場打鬥下來,近三百迴合,他不曾占到半點便宜,眼下更是想走都難。


    雲綾自然不知張泉此時的心思,隻見她手腕連轉,將明玉劍訣使到了極致。


    一時間,場中劍影幢幢,寒芒點點,遠遠看去好似銀河現世,星光點點。


    如此美景,張泉卻隻覺心底生寒,運起周身真氣全力施展所學,這才堪堪與雲綾鬥了個旗鼓相當。


    然而,他心中已生退意,如何敵得過戰意正濃的雲綾?


    三十餘招過去,雲綾窺準一處破綻悍然刺出一劍,這一劍快若流星,帶著尖銳的爆鳴聲直取張泉咽喉要害。


    張泉此時正是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際,頓覺汗毛倒豎,大唿不妙,倉促之下隻得勉力舉劍格擋。


    鳳鳴劍點中軟劍劍身,一聲脆響,軟劍頓時彎折,幾乎成了直角。


    張泉隻覺一股巨力襲來,隨後便是一道道精純真氣湧現,宛若波濤般不斷衝擊著他的護體真氣。


    “哢嚓”一聲,護體真氣不堪重負,終於破碎。


    精純真氣仿佛洪水破堤,洶湧著闖入張泉經脈,教其不覺悶哼一聲,雙腳離地,竟是被轟飛出去,直將院牆砸出道道裂痕方才跌落。


    “那是,三疊浪?!她竟用在了劍招中!”暗處,公孫安世驚唿出聲,有些不敢置信。


    “噤聲。”公孫弘一瞬不瞬地看著雲綾,低喝一聲。


    場中,張泉到底經驗豐富,即便被轟飛出去,仍是勉力激發出一道劍氣封住身前,使得正欲追擊的雲綾不得不止步化解。


    這一耽擱,教他得以重新站穩腳跟,背靠院牆,一臉後怕地盯著步步緊逼的雲綾。


    “張當家,似乎是你敗了。按照約定,你是否該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哩?”


    雲綾麵上笑盈盈,然而一身氣勢愈盛,沒有絲毫放鬆之態。


    視線掃過帶人合圍而來的燕家兄妹,張泉苦笑一聲,將彎折變形的軟劍往地上一扔,道:“‘玉女神劍’果然名不虛傳,今日張某認栽!”


    聞言,雲綾道了聲“痛快!”,旋即親自上前封住了張泉的穴道,這才放心讓親衛上前將其綁了。


    全程張泉都不曾有任何反抗,看起來是真的束手就擒了。


    然而,雲綾心中反而愈加生疑。


    從打探到的消息來看,張泉是個修為精深、睚眥必報的主,且行事極為謹慎,身在地下城多年都不曾有幾人真正見過他的樣貌。


    今夜這個張泉,修為的確算得精深,行事卻未見得有多謹慎,一頭就紮了進來,似乎全無後手。


    當然,也可能是張泉自恃修為,這才沒有準備退路。


    無論如何,有一點雲綾是可以確定的,張泉絕非那個擁有三屍腦神丹的外來者。


    如此修為,還不足以教他穿梭於小世界之間。


    思及此,雲綾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目光在張泉身上上下打量著,心中不知是在盤算些什麽。


    “姑娘,此人要如何處置?”燕十六走了過來,低聲問道。


    “帶迴燕國公府。”雲綾吩咐一聲,旋即又道:“我們也迴去。”


    燕十六領命開始安排親衛押送,不多時一行上百人便往一街之隔的燕國公府而去。


    兩地相隔不遠,雲綾一行到時,提早一步趕迴的福伯已在大門口等著了。


    “小小姐,老家主和家主正在書房等候,此人便交予老朽安排如何?”福伯迎上前來,拱手道。


    聞言,雲綾微微頷首,示意燕十六帶人跟著福伯走,她自己則領著燕十七徑直入府往書房而去。


    到得書房門前,她又吩咐燕十七守著門口,除了福伯,任何人不可靠近此處,這才推門而入。


    一番見禮畢,雲綾坐在左邊下手,與公孫安世相對。


    公孫弘一臉欣慰地看著雲綾,笑道:“妮子愈發長進了,竟能將‘三疊浪’化入劍招之中,很好!”


    雲綾嘿嘿一笑,這才知道方才師公也在場,想來師伯也不會被落下。


    不待她說話,公孫弘又出言問道:“如何,那張泉可如你所料?”


    聞言,雲綾頓時正了正神色,抱拳道:“師公,此人或許隻是一顆棋子,以其半步宗師的修為,絕不可能是擁有三屍腦神丹之人!而且······”


    “而且什麽?”見她遲疑,公孫安世忍不住問道。


    雲綾沉吟片刻,這才說道:“而且,我觀今夜來的這個張泉似有蹊蹺。”


    話落,公孫弘父子相視一眼,最終還是由公孫安世問了出來,道:“有何蹊蹺之處?”


    有何蹊蹺,其實也是雲綾在來燕國公府的路上想到的。


    她原本就覺著張泉行事似乎不同於消息中那般,待諸事妥當,她細細一想這才發現了一絲端倪。


    區星在說起張泉時,謂之“出手刁鑽莫測,身法奇快無比!”


    然而,今夜來的這個張泉,招式雖然精妙,卻遠稱不上刁鑽,速度雖快,卻也隻在半步宗師範疇之內。


    顯然,這個張泉與她們探聽到的張泉不是一個路數的。


    待雲綾將心中懷疑道出,公孫弘父子齊齊皺眉思索起來。


    半晌,公孫安世方才遲疑道:“莫非提前走漏了消息,對方在將計就計?”


    此言一出,書房中誰也沒有接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三人都在尋思會是哪裏走漏的消息。


    知曉此事的除了在場三人,便是福伯、燕家兄妹、莫言之以及雲綾的親衛們。


    福伯是跟隨公孫弘的老人,燕家兄妹此前與地下城毫無瓜葛,而親衛們則是玉麟衛出身,經過千挑萬選方才送到雲綾身邊的,忠誠方麵無需懷疑。


    思來想去,最有嫌疑的就隻剩下了莫言之。


    當公孫安世說出這個結論時,雲綾卻搖了搖頭,並不認同。


    迎上師伯疑惑的目光,雲綾徐徐說道:“無論出於何種目的,眼下的莫言之正在極力爭取我的信任。這是我交給他的第一件事,我不認為他會放棄這個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


    “或許是他自信你看不出其中的蹊蹺呢?”公孫安世又道。


    雲綾還是搖頭,迴道:“區星那兒是他去打探的,若他有問題,又何必道出張泉的功法特點,徒惹人懷疑。”


    此言一出,公孫安世頓時語塞,隻得看向公孫弘。


    公孫弘私心裏也不認為會是莫言之,是以淡淡說道:“妮子所言在理。老夫看那張泉也非亡命之徒,好好審審,未必不能問出什麽來。”


    說罷,他又看向雲綾,道:“這幾日你一直精神緊繃,今夜又大戰一場,就早些去歇息吧。有什麽事,明日再說不遲。”


    聞言,雲綾確也覺著困倦,當即起身告辭,帶著燕十七往後院而去。


    待其走後,公孫安世輕聲問道:“父親,既然張泉已經擒下,是否該撤出城中的玉麟衛?我怕陛下那兒會多心。”


    公孫弘瞥了兒子一眼,淡淡道:“張泉若然有假,妮子必定還會追查下去,此時撤了作甚,陛下那兒自有老夫擔著。”


    聞言,公孫安世隻得應了一聲,旋即又道:“此番雲綾大動幹戈,隻怕朝中又將有非議啊。”


    “妮子在幹大事,些許非議而已,難道我公孫家還壓不住了?行了,夜已深,明日你還要上朝,也早些去歇吧。”


    公孫弘無所謂的態度,教公孫安世也是無法,隻得起身拜別父親,離了書房。


    獨自留在此間的公孫弘卻是目光炯炯,心中不斷迴想那日與雲綾之間的談話,口中喃喃道:“破碎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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