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下樓時,雲綾並未從他麵上瞧出任何異樣來,有心想問問,最終還是放棄了。


    說到底這是福伯的私事,雲綾即便好奇也委實不好多打聽。


    福伯倒是不曾留意雲綾的心思,隻問道:“小小姐,我們這就去找那杜二狗?”


    聞言,雲綾搖了搖頭,笑道:“方才莫言之說與區星有舊,他可去見上一見,或許能探聽到更多關於張泉的消息。”


    福伯眼尾掃向莫言之,後者趕忙解釋道:“方才聽姑娘說欲打探此人消息,在下曾在長安遇上麻煩,正是請的區當家平事,還算能說得上話,這才提了一嘴。”


    其實莫言之就算不解釋,福伯也不會多說什麽,此行本就是雲綾做主,自然是雲綾怎麽說眾人就怎麽做。


    不過,莫言之在燕國公府住了這些日子,對於福伯總有種莫名的心悸感,來到地下城後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是以,當福伯視線掃過來時,他才不自覺解釋了一番。


    待莫言之說完,雲綾便教他去找區星探聽消息,自己等人就在這酒樓等他迴來。


    莫言之應了一聲,便匆匆而去。


    先前那小二很有眼色地適時走上前來,問過之後便將幾人領上了二樓歇腳。


    二樓人並不多,稀稀拉拉分散於各處,倒是方便雲綾幾分說話。


    甫一坐定,燕十六便開口問道:“姑娘,您不是吩咐我要提防莫言之嗎,今日您怎的還放他一人出去探聽消息了?”


    聞言,雲綾抿了一口燕十七斟好的茶水,笑道:“福伯早前提起區星,莫言之仿若未聞,此時卻主動說出他與區星乃是舊識,還要去打探消息,為何?”


    燕十六搖頭,麵露難色,顯然想不明白其中關竅。


    雲綾原也沒指望燕十六能想明白,當即又道:“從他種種舉動來看,他是很想得我信任的,所以此事他定會盡心盡力地辦好。我們隻消在此歇著,等他迴來便是。”


    話音落下,燕十六仍有些不明所以,卻也沒再多問,心道:姑娘這般說自有她的道理,我聽著便是了。


    燕十七對於不涉及雲綾本身的事一向不會插嘴,福伯則是一臉欣慰地看著雲綾,暗道公孫家後繼有人。


    事實上也確如雲綾所言,莫言之目下正急切想要取得雲綾的信任。


    他是帶著任務到雲綾身邊的,自問在協助李思道剿滅山匪一事上是出過大力的,雲綾對他的態度卻一直不冷不熱。


    這一點他始終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裏惹得雲綾不喜了。


    直到今日去見薛十娘,他終於有了點眉目,雲綾似乎很不喜他盯著薛十娘看,或者說是不喜他好色的表現。


    迴想當日李思道帶他去見雲綾時,他似乎也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莫非就是因此惹了雲綾不喜?


    思及此,莫言之心中有些委屈,他承認自己是好色了些,卻從未幹過任何出格之事。


    再者說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隻是看看而已,算不得什麽大過吧?


    然而,縱使他自覺如何委屈,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反而要想法扭轉雲綾對他的態度。


    無他,他的頭號主子已經通知他日後好好輔佐雲綾辦差,而另一個主子也對他遲遲無法取得雲綾的信任而表達過不滿。


    在被雲綾支出薛十娘房間的那會兒功夫,他就已經想好該如何去做。


    想改變雲綾對他的看法,他必須表現出自己的價值和態度來。


    他與區星乃是舊識,當年正是他將區星送到地下城來的,雖然是奉命行事,卻也算救了行將餓死的區星一命。


    區星一直視他為大哥,這些年沒少為他辦事。


    作為地下城的一方首領,區星自然掌握著很多旁人不知道的消息,若是他能將這些消息帶給雲綾,多少也能有些效果才是。


    思及此,原本在這趟裏隻打算當個透明人的莫言之主動交待了與區星的關係,給自己攬了個活計。


    他知道,這樣做會招致雲綾的懷疑,但他相信隻要將此事辦妥,這點懷疑並不礙事。


    在他看來,誰都會有點小秘密不願對人提及,聰明人從不會刨根問底,隻會看事情的結果如何。


    而雲綾,無疑就是他眼中的聰明人。


    懷著好好辦差的念頭,莫言之在地下城昏暗的街道上七拐八拐便到了一處小院兒門前。


    叩開院門,一個形貌醜陋的大漢隻看了莫言之一眼便放他進去了。


    二人顯然相識,莫言之邊走邊問道:“你們當家此時可在?”


    大漢默默點頭,將莫言之送到會客廳便自覺止步,兀自離去。


    莫言之似乎早已習慣,並未去看離開的大漢,徑直走入會客廳中,旋即便聽到一聲熱情的招唿。


    “大哥可算得閑,當真想煞小弟了!大哥快請上座!”


    聲音主人三十左右年紀,雖相貌平平,一雙三角眼卻是格外有神,太陽穴高高凸起,顯然修為不低,行走間頗有些龍行虎步之態。


    此人正是地下城三大話事人之一,區星。


    看著一臉歡喜迎上來的區星,莫言之大笑出聲,由著對方將他拉到上首坐定,這才笑道:“數年不見,兄弟愈發修為精深了,連愚兄也要自愧弗如也!”


    “大哥說哪裏話,若無大哥,小弟豈有今日?小弟再是修為精深,也終究是大哥的兄弟!”區星揮手打發了欲要上前伺候的手下,親自為莫言之斟上一杯香茶,笑著迴道。


    待莫言之喝過茶水,放好茶杯,區星又為他添上,隨口問道:“大哥數年未曾露麵,今日不知是什麽風將大哥吹來的?若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大哥隻管吩咐便是!”


    莫言之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拉著區星在身旁坐下,笑道:“不瞞兄弟,愚兄今日的確有事要請兄弟幫忙!”


    “上刀山下火海,隻消大哥一句話!小弟若是皺皺眉頭,便是後娘生的!”區星拍著胸脯迴道,態度極為堅決。


    聞言,莫言之麵露感動,笑道:“兄弟不必如此,隻是一件小事,愚兄豈會教兄弟為難?”


    “大哥請說!”


    莫言之沉吟片刻,隨即輕聲說道:“兄弟或許不知,愚兄如今已投身官場。這地下城的規矩愚兄是知道的,兄弟若是不便,隻當愚兄今日不曾來過。”


    聞言,區星略一遲疑,旋即衝著門外喊道:“崽子們都退遠些,老子要和自家哥哥說些家事!誰敢偷聽,老子的刀子可不認人!”


    話音落下,頓時一陣腳步聲響起,盡皆遠離了此處。


    區星側耳聽了半晌,這才看向莫言之道:“大哥且說,小弟聽著呢!”


    不得不說,區星這番動作莫言之心中還是頗為感動的。


    當年不過是奉命將區星送入地下城,莫言之原也沒想過會與區星有多少交集,卻不想區星是真拿他當自己大哥對待,說是掏心掏肺也不為過。


    好在,此次並非什麽為難之事,莫言之也就沒什麽心理負擔了。


    當下,他便輕聲將來此的目的道出。


    區星聽後不禁眉頭緊鎖,道:“大哥好端端的怎會打聽張泉那廝?他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主,大哥還是莫要招惹他為好,否則小弟未必護得住大哥。”


    莫言之卻是苦笑一聲,說道:“方才也說了,愚兄如今身在官場,上有所命,焉能不從?”


    “大哥不若勸勸上官,那張泉小弟估摸著至少是位半步宗師,招惹不得。”區星勸了一句,麵上隱隱還有些畏懼。


    聞言,莫言之不由心中生疑,地下城有一位半步宗師,這怎麽可能?


    半步宗師,足可稱雄一方的存在,會甘心窩在這小小的地下城中?


    區星見莫言之不信,心下一急,便將當年他與張泉的爭鬥說了出來。


    “你與那張泉交手了?”莫言之問道。


    “不錯。”區星點頭,迴道:“其人出手刁鑽莫測,身形奇快無比,那時小弟修為已達後天境上品,卻不是那廝三合之敵。”


    “他就這麽放過你了?”莫言之不解道。


    聞言,區星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豈會這般容易,那廝給小弟吃了枚丹藥,每到端午前夕需得向他求取解藥,否則便會真氣逆流、發狂至死。”


    說到此處,區星滿臉後怕,重重歎了口氣,無奈道:“小弟原是不信的,直到去年親眼見過張泉一個手下因謀取私利而斷了解藥。那死狀,小弟至今想來仍是後怕不已!唉,大哥別看小弟如今風光,也不過委曲求全罷了。”


    聽罷區星的一番敘述,莫言之也不禁背生薄汗,心驚不已。


    半晌,他才輕聲問道:“兄弟可知那丹藥是何名字?愚兄那上官是個極有背景的,認識不少奇人異士,或許有法可解。”


    聞言,區星看向莫言之,遲疑道:“不知大哥的上官是?”


    “公孫雲綾,江湖人稱‘玉女神劍’,乃是遼東公孫氏子弟,東海明玉樓傳人。”莫言之語速飛快地說道。


    “是她?!”區星驚詫出聲,道:“大哥果真好運道,竟能投身此人麾下,小弟當得恭賀大哥才是!”


    “兄弟且說來,愚兄迴去也好為你討個說法來。”


    “三屍腦神丹,張泉的人是這麽稱唿那丹藥的,小弟也不知是真是假。”


    聞言,莫言之微微頷首,暗暗記下這個名字,旋即又道:“兄弟可知如何才能找到張泉?”


    區星一驚,忙道:“大哥,你們非找他不可?”


    “不錯!”莫言之頷首道。


    見此,區星猶豫片刻,終是咬了咬牙,說道:“大哥若要尋那廝,可去百花苑找杜二狗,那是張泉的掮客。”


    “杜二狗?”


    莫言之念著這個名字,恍惚間有些印象,隨即想到此前福伯曾問過雲綾是否立刻去找杜二狗。


    看來,薛十娘交待的也是此人,那便錯不了了。


    念及此,莫言之抱拳謝過區星,道:“兄弟放心,無論我家姑娘能否解得了你的毒,愚兄定然迴來給你個準話!”


    說罷,他便告別區星,大步流星而去。


    望著莫言之遠去的身影,區星隻覺一陣暢快,心道:張泉啊張泉,這次你可遇上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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