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會之後,聖旨就送到了燕國公府。


    雲綾恭恭敬敬地接了旨,又送走了宣旨內侍,從這一刻起她也就正式兼任了左金吾衛中郎將。


    同時,這個消息也飛速在朝臣中傳遞著,他們都在猜測天佑帝的用意。


    大周中央朝廷直接控製的正規軍號稱“十二衛軍”,分別是:左右翊衛、左右武衛、左右禦衛、左右屯衛、左右驍騎衛和左右金吾衛。


    每衛滿員三萬,皆為戰兵,合共三十六萬大軍,橫壓當世。


    這其中,論戰力以左右驍騎衛為首,駐紮於長安城外,是大周野戰用兵的主力。


    其次便是左右金吾衛,負責拱衛京都長安,輪流駐紮於皇城之內,號稱“禁軍”。


    其餘八衛則分散駐紮於長安左近州縣,各司其職,形成長安外圍防禦圈。


    左金吾衛大將軍乃是驍勇的燕王傅明洮,曾於雁門關大戰時沙場建功,頗得軍心。


    而今,雲綾出任左金吾衛中郎將,成為燕王的副手,這背後的意味不得不令朝臣們用心揣摩。


    無他,隻因雲綾的出身。


    太子冊立不過兩年,原本有群臣之首的盧之浩支持,又掌握了東宮衛率府,地位還算穩固。


    若是燕王因此與公孫家搭上了關係,甚至設法取得了後者的支持,那儲位之爭隻怕又將攪動朝局。


    群臣私下議論此事,東宮之中的太子傅明仁同樣愁眉不展,甚至為此大發脾氣,摔碎了心愛的玩物。


    發泄一通後,傅明仁冷靜了一些,坐下思索片刻,旋即喚來貼身內侍,吩咐道:“速去請相國前來。”


    內侍趕忙應下,一路小跑著去了尚書省官署,好在都在皇城之內,倒也沒讓傅明仁等太久。


    盧之浩一入東宮先與傅明仁行了禮,隨即問道:“殿下急召,可是為公孫雲綾之事?”


    “不錯!”傅明仁頷首,示意盧之浩坐下說話,道:“孤多次拜訪燕國公府皆被擋了迴來,如今那公孫雲綾成了老五的副手,如之奈何?”


    聞言,盧之浩沉吟片刻,輕聲道:“殿下,陛下此舉正是為扶立燕王與殿下相爭,殿下萬不可操之過急。”


    “嗯?相國何意?”傅明仁不解地看向盧之浩,皺眉問道。


    “殿下想想您的兩位兄長。如今陛下正春秋鼎盛,而太子您業已娶妻生子,陛下如何能不防範一二。”


    “相國之意,是父皇在疑孤?”


    “陛下還是信任殿下的,否則也不會同意殿下親自執掌軍權。隻是帝王心術,皆在‘平衡’二字。”


    聞言,傅明仁深吸一口氣,半晌方才歎道:“平衡,說到底父皇還是不信任孤。相國以為孤該當如何應對?”


    “以不變應萬變。”


    “何解?”


    “自古立嫡不立長,陛下唯有三位嫡子,殿下已正儲位,什麽都不做就是最好的。有時候做多錯多,反會授人以柄。”


    傅明仁皺眉思索片刻,遲疑道:“那就看著父皇將老五扶起來?相國須知若是遼東公孫氏決意扶保老五,那孤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盧之浩聞言捋了捋胡須,輕笑一聲,道:“殿下不必擔心,臣雖與公孫家不對付,卻也正因為如此,臣才更加了解公孫家。以臣看來,公孫家以忠義傳家,隻會忠於皇帝陛下,決不會摻和皇儲之事的。”


    “相國莫要忘了,父皇可是有意指婚的。老五和公孫雲綾皆是青春年少,若是朝夕相處之下生出情分來······”


    “殿下多慮了。公孫雲綾江湖之女,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豈會願意嫁入皇家處處受製?”


    “相國就這麽肯定?”


    “您看看她的師父也可窺得一二。以臣看來,若非公孫家年輕一代尚無人能挑大梁,公孫雲綾都未必願意出仕為官。”


    盧之浩的話令傅明仁陷入了深思,好半晌他才微微頷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見此,盧之浩撫了撫胡須,笑道:“殿下,話雖如此,但凡事都得防上一手,您得空還是需得與公孫雲綾結交結交才是。”


    聞言,傅明仁歎了口氣,搖頭道:“孤看得出來,公孫家是不會輕易讓孤見到此女的。或許正如相國所言,公孫家無意摻和儲位之事吧。”


    “無妨,如今就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嗯?”傅明仁不解地看向盧之浩,問道:“什麽機會?”


    盧之浩撫須輕笑,道:“公孫雲綾剛剛封爵,群臣皆是不明所以,公孫家對外放出消息乃是因為尋迴皇極璽之功。皇極璽於我朝之重要,相信殿下是明白的。如此功臣,您身為國之儲君,豈能無所表示?”


    聞言,傅明仁撫掌大笑,起身衝盧之浩就是一拜,喜道:“相國解我憂矣!”


    盧之浩趕忙起身讓過,扶起傅明仁,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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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燕國公府,雲綾收到請柬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看向身側侍立的燕十七,說道:“十七,你說這太子好端端的,給我送請柬作甚哩?”


    聞言,燕十七想了想,迴道:“姑娘,請柬上不是說了嗎,是太子殿下設宴酬謝姑娘尋迴皇極璽,同時也是慶賀姑娘封爵哩。”


    雲綾嘖了一聲,搖頭道:“封爵都是幾日前的事了,早不設宴晚不設宴,偏偏今日我上任左金吾衛才送來請柬,麻煩!”


    見此,燕十七也是不明所以,隻得皺眉思索起來。


    奈何她從小飄零,本就沒讀過什麽書,進入血殺樓後學的又是暗殺之道,哪裏想得明白這些。


    其實雲綾並非看不出來傅明仁的用意,隻是一時沒想好要如何應對罷了。


    公孫弘離開前反複囑咐她不要與皇子過多接觸,如今可好,她不但成了燕王的副手,太子還尋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找上門來。


    念及此,她不由歎了口氣,喃喃道:“真不如闖蕩江湖來得痛快······”


    就在此時,閑得快發黴的莫言之晃蕩了過來,正好聽見雲綾的歎息,不禁出聲問道:“不知都尉是在為何事煩惱,可能與屬下說道說道,屬下也好為都尉參詳一二?”


    雲綾尋聲看去,見是莫言之,微微頷首致意,隨即淡淡道:“太子設宴相請,我正不知如何應對為好,莫校尉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妨說上一說。”


    聞言,莫言之一麵快步走向雲綾,一麵在心中思慮起來。


    通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他已經感受到雲綾對他的防備與冷淡,這次倒是個拉近關係的好機會。


    別看他整日被拘在燕國公府無所事事,實則他早已通過府中下人探聽了不少外界的消息,對於雲綾如今的苦惱也能體會一二。


    雖然詳情知道得不多,但雲綾顯然是不太想赴宴的,換句話說是不太想與太子接觸。


    莫言之心念電轉,短短的一段路程,他便已想好說辭。


    隻見他衝雲綾施了一禮,這才緩緩說道:“都尉似乎不太想與太子過多接觸,這倒也好辦。”


    “哦?說來聽聽。”雲綾來了興致,倒想看看莫言之有何法子。


    莫言之心中念頭百轉,嘴上卻是一刻不停,當即說道:“屬下還是行商時,也會不時遇上不願搭理卻又不得不麵對之人,通常這個時候屬下就會邀請一位夠分量的人,而後再宴請那人。如此,既可達成目的,屬下不方便商談的事也可由同行之人去商談。”


    說罷這些,莫言之便麵帶笑意地看著雲綾,不再言語。


    聞言,雲綾眉梢一挑,瞥了莫言之一眼,淡淡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正是!”莫言之微微躬身,恭敬地迴道。


    雲綾深深看了莫言之一眼,旋即笑道:“果然是走南闖北之人,見識就是多哩。那不知莫校尉以為我當請誰同往?”


    莫言之沉吟片刻,笑道:“太子殿下貴為儲君,若要說分量除了今上自是無人可比,隻能盡可能往尊貴上靠了。”


    聞言,雲綾笑而不語,半晌方才出聲道:“莫校尉所言甚是!行吧,那我便好好想想人選,莫校尉且自去吧。”


    莫言之聞言微微一笑,躬身告退,臨走前還看了燕十七一眼。


    燕十七見了,麵色一冷,轉過頭不去看他,他也隻得悻悻地離開了小院。


    二人的互動雲綾也看在眼裏,瞥了莫言之離去的身影一眼,並未說什麽。


    本心來說,她覺得莫言之這個主意倒是不錯,隻是這人選嘛,她也聽出了莫言之的暗示。


    盡可能往尊貴上靠?


    太子為儲君,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比太子稍次一些的自然是皇子親王們了。


    雲綾認識的皇子親王有且隻有一人,那便是燕王傅明洮。


    然而,傅明洮卻是最不合適的。


    天佑帝有意扶立一位皇子與太子對壘,從而穩固皇權,如今看來其人選便是傅明洮。


    相信今日這道聖旨一下,即便太子還沒想明白,身為其支持者的相國盧之浩也必然會為他說明白。


    太子相邀,明顯是拉攏之意,此時雲綾再請傅明洮同往,隻怕太子該記恨上她了。


    好在距離太子約定的時辰還早,她還有時間細細思量此事。


    就在她左右為難,尋思是否該通知師伯公孫安世迴來商議一番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福伯匆匆而來,說是韓王傅明徽到訪,指名道姓要見雲綾,同時福伯還帶了一塊身份腰牌。


    見了腰牌,雲綾心頭一動,這腰牌不是別的,正是澄心書齋弟子的憑證。


    韓王傅明徽竟是澄心書齋弟子?!


    念及此,雲綾匆匆隨福伯去了前廳,就見一氣質儒雅隨和的青年正在廳中慢慢品著茶水。


    聞得腳步聲,青年轉過身來,隻見其年約二十出頭,五官柔和,嘴角噙笑,眼中似有神光,整個人從內而外透著股書生氣。


    此人便是天佑帝第七子,韓王傅明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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