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寒流來襲,加上不時飄下的綿綿細雨,冷得教人直打哆嗦。


    有季節之分的樹木,早已卸盡富有生命力的翠綠裝扮,隻餘枝椏猙獰地伸向天際,在嚴冬裏靜靜地沉睡。


    萬物皆在等待春天的來臨,它代表著新的希望,也為一切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期末考在曆時一整個星期後終於結束,放鬆的費以愛開始對著窗外發呆,心頭糾葛不清的結令他心煩。


    他還是提不起勇氣迴家,逃得愈久,他愈是沒了勇氣。


    「學長,快溜!」


    「咦?」


    宋功稷一考完就拉著費以愛逃命似地往校外奔跑。


    被硬拉著跑了好一段路後,費以愛已上氣不接下氣。他沒好氣地甩開被拉住的手,「你搞什麽鬼?」費以愛努力為肺葉補充新鮮氧氣。


    未功稷僅是傻乎乎地衝著費以愛笑,似乎一點兒也沒感受到冷咧的溫度。


    「你……」


    宋功稷握住費以愛沒帶手套而顯冰冷的手,將他仔細地包裹在他大而溫熱的手掌中。


    「學長,放寒假了耶,我好高興!」


    見宋功稷像小孩子般為了放假而興奮,費以愛一時間隻覺好笑。


    「又不是沒放過假,值得這麽驚喜?」他譏諷他。


    「可是這是我和學長第一次共同擁有的長假耶!」


    他們第一次在同一個班級,同時放了長假,令宋功稷難掩興奮之情。


    「啐!」費以愛嗤之以鼻,顯得興趣缺缺。


    「學長,我們去我家的別墅過冬好嗎?」


    「那不是在山上嗎?」他曾聽他提過那棟他父母目前仍共有的別墅。


    他父母之所以沒瓜分掉那棟高級建築物,除了賣不到好價錢外,似乎是為了宋功稷而留。


    「對啊,視野很廣而且相當漂亮哦!走吧,我們一起去。」


    宋功稷拿出雨衣讓費以愛穿上,再牽出腳踏車,載著費以愛往他們的家出發。


    「冷不冷?」他的語氣充滿擔憂。費以愛的身子向來比他虛,就怕他著涼。


    「不會。」


    冷冷的天氣好似把費以愛平日的活力也給凍結,話說不到三句多,他便開始覺得腦袋昏昏沉沉。


    像突然想到似的,費以愛說:「你剛才幹嘛拉著我跑得那麽急?」


    「學長,因為我隻想和你一起過兩個人的寒假,我才不要一堆推擠不掉的電燈泡呢!」


    費以愛在他結實的腰上狠狠地扭了一把。


    「痛啊!學長。」


    腳踏車一個顛簸。


    「誰教你亂說話,隻有兩個大男人的寒假,好無趣。」費以愛了無興致。


    「學長,別這麽說嘛!如果你不肯陪我,我爸媽一定也是忙著和現在各自的家人過年,而我不管去誰家都會顯得格格不入,所以我隻能孤伶伶一個人守著又大又空曠的房子。一個人過年淒涼無比,光是用想的我就快被凍僵。學長,別拋棄我!」


    宋功稷的父母在纏鬥了幾年後,終於放棄為金錢糾纏不清,兩方各讓一步,談好離婚條件,各自住在新組成的家庭中。


    獨立的宋功稷誰也不願跟隨,借著求學之名,他住進他們為了補償他而買的公寓裏,自此他們像陌路人般,難得見上一麵。


    而在外人眼裏,宋功稷是頌揚集團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但他心知肚明,父親目前已有三個孩子,繼承人的位置是怎麽也輪不到他的,不過他也樂得輕鬆,無所拘束。


    費以愛記得去年這小子好象也是用這招,講得可憐萬分,像是他若沒陪他,就是個沒同情心、沒肝沒肺、十惡不赦之徒,不想狠下心來個拒人於千裏之外,卻又拗不過他的哀兵之計。最後,去年寒假裏,他幾乎都是在他家過的,兩個人冷得不想出門,就一起窩在房裏守著溫暖的暖爐。


    那今年呢?


    先去陪他好了,等快到過年時,再想想該不該迴家,以及該如可麵對家人。


    在此之前得先讓自己做好心理建設。


    唉,怎麽會變成這樣?


    「學長,陪陪我啦!」宋功稷又打算施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比強力膠還具黏性的纏功。


    「好。」


    咦?這麽爽快。雖是意料中的事,但宋功稷還是有些驚訝,看來學長心中的結真的令他十分痛苦。


    他心疼啊!


    ******


    「學長,你怎麽沒將雨衣的帽子戴上,會淋到雨的。」側首想觀察費以愛神情的宋功稷,發現這不大懂得照顧自己虛寒體質的人,又忘了多注意一下自己。


    「你好囉唆。」說歸說,費以愛還是聽話地將帽子戴上,否則他的耳根子又會不得清靜。


    「學長,那我們待會兒就出發。」


    「咦?幹嘛那麽急?我還要打工呢!」


    終於讓費以愛平靜得近乎冷漠的神情有了大幅度的改善。宋功稷心想,就算挨點小拳也沒關係。


    「學長,你忘了嗎?你們老板不是因為寒假客人比較少,而我們又放假了。所以詢問你是不是想在假期間休息。既然店內客人變少了,我就擅自作主,替你同你老板要了假。學長,我還在騎車,揍我是很危險的。」


    費以愛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開口。


    「我還有另一個打工呢?」


    「喔,這、這……」


    「快說!」


    「學長,到家了!」


    「你還不說?」下了車的費以愛一副要將宋功稷當場生吞下肚的可怕模樣。


    「學長,我們先進去,不然在外頭吵起來很不好看,會惹來負麵的閑言閑語的,先進去好不好?」


    忍住氣的費以愛,轉身先往家裏移動,這對原本脾氣不佳、不論場合便會爆發的他而言,是件相當值得佳評的事。而他會如此,也因為對象是宋功稷的緣故。


    長久的相處下來,宋功稷從未做過惹他生氣的事,一切皆以他為優先,然這迴竟沒事先找他商量便自作主張,他應該有相當好的理由才對,否則看他怎麽整治他!


    後進門的宋功稷將門掩上後,馬上奔進他們的房裏。拿出了一疊文件。


    「學長,我不是同你提過,要你拿出點錢。我幫你做投資嗎?喏,這是我投資後的成果。」宋功稷將東西全數交到他手上。


    「耶!?」


    「我很厲害吧!趁著你在打工的時候,我就去做股市短線交易,看準時機買賣,結果……」


    天啊!他存折裏的數目可以讓他大學剩下的三年半都不用辛苦的工作了。


    「你沒動啥手腳?」


    「學長,我哪來那麽大筆的錢動手腳,我隻是將你的錢全部投資進去而已。我還擔心萬一被你發現,你會覺得全部砸進去相當沒有保障,但這樣把賺來的錢再投進去,以利滾利,速度可相當驚人。」


    費以愛仍是有些難以置信,就算如此,這些錢也不全是他該得的。


    「學長,你可別將錢退還給我,我自己也有投資賺錢,該歸你的那一份我才會存進你的戶頭裏。你就相信我嘛!」


    話都被他講完了,他還能說些什麽?


    「學長,既然我幫你賺夠了錢,我就不想再見你那麽辛苦地打工。看你拚命打工,我有多心疼你知道嗎?」


    宋功稷眼底的真誠打動了費以愛的心,就是這樣一路走來,他才會愈來愈習慣他的陪伴。


    「所以、所以……」


    「嗯?」


    也該說了吧,費以愛已不像方才那樣氣憤,應該可以沉著地接受他的下文。


    「所以,我就代你將你晚上的那份工作辭掉,我隻是希望你別太過勞累嘛!」宋功稷閉上眼,等待該有的懲罰。


    見到宋功稷那副慷慨就義的模樣,反倒讓費以愛沒了動手的興致,但他知道怎麽治他會更有效。


    「我不去了。」


    「啊?學長。你該不會是說不去我家的別墅吧?不要!這是兩迴事。你已經先答應我了。」


    不理他的費以愛掉頭走進房裏。


    哼!竟敢擅作主張,他非好好地罰他一番不可。


    兩人纏鬥許久,終究還是宋功稷獲勝,隻不過,等他們出發已是隔天下午。夜晚被罰睡在冰冷的客廳的宋功稷,隔天還得辛苦地開數小時的車;而費以愛則睡眠品質不佳地在車上唿唿大睡,隻因為昨夜少了早已習慣的手臂枕,讓他一夜睡不安穩,他可是會認枕頭的!


    ******


    「喂,為什麽我們要在寒風中出門?冷死了!」費以愛甩上車門下車,嘴裏淨是不滿的咕噥。


    「學長,難道你不想看看小羊剛出生的樣子,當初說想看的人是你耶!」


    「知道了啦!可是很冷嘛!」


    宋功稷解下脖子上的圍巾,將費以愛早有圍上圍巾的頸子包起來,讓費以愛隻剩 骨碌碌的雙眸露在空氣中。


    「走吧!我們可能晚到了。」


    果真是晚了點,他們到場時,小羊幾乎已完全脫離母體,但光是見小羊努力地想從地上站起的模樣,那撼人的求生意誌。 便夠教人佩服的。


    在與牧場主人寒喧數句、辭謝主人留宿的好意後,宋功稷趁著天色未暗、濃霧未再密布前,再度載著費以愛迴別墅。


    原先精神委靡不振的費以愛,現則興奮不已,直拉著宋功稷說話。


    「動物跟人真的完全不一樣呢!她們一生下來不久,就學會如何站立,且過不久就能脫離母親獨自生活,這和人類完全不同。」講到後頭,費以愛看向窗外的側驗有些落寞。


    「是啊,對人類而言,親生之恩雖然重要,但養育之恩豈不更令人感念?是吧!學長。」


    「你想說什麽?」費以愛直覺有異,這小子在搞什麽鬼?


    「學長,我就直說吧!伯父伯母常打電話給我,他們一直都很擔心你,還問我你最近好不好;我都迴答他們,你一點都不好。」


    「你怎麽這麽說?他們會擔心的,宋功稷。」費以愛氣他瞞他,更氣他亂說話。萬一他父母擔心成病那該如何是好?人隻要一不快樂,就會容易生病,他們的頭上一定又會因他而多了數根白發。「停車!我不要和你一起住了,我要迴去。停車!我叫你停車你聽到沒?」


    未功稷不聽從牠的命今,使費以愛氣得動手想扯方向盤。


    「危險啊!學長。要我送你迴去,你也得先迴別墅拿行李啊!而且你要迴去哪兒?我們的窩,還是你家?」


    是啊,他要迴去哪兒?他能迴去哪兒?


    費以愛的臉頓時顯得晦暗,他在心中的迷宮裏亂闖,靜不下心來仔細聆聽心中真正的聲音、真正的想法,他任自己在情緒裏糾纏不清。


    很多事情其實並不如想象中困難,但很多人寧願坐困愁城,也不願向外跨出一步。


    說是怯懦嗎?但這又是人的本性之一。


    到達別墅大門外,費以愛垂首無神地往屋內走去,他絲毫沒注意到周遭有何變化,連廣場上多停了輛眼熟的車,他也無心注意到。


    一打開相當大又沉重的大門——


    砰!


    禮炮從天而降,費以愛被眼前的情景驚得瞠大雙瞳,太過驚訝以致一時間毫無反應,呆若木雞。


    他最最親愛的家人們!?


    「新年快樂!」


    「這是我們第一次在家裏以外的地方過年,而且又是這麽漂亮的地方,真是太棒了!」費以信掩不住興奮之情。


    「隻可惜不是在瑞士或日本……痛!」多話的家夥!費以仁被k了一拳。


    「你們、你們……」


    「我們怎麽會往這兒是吧?我們是一家人,過年當然要一起過,不是嗎?」一家之主費宏敬開口。


    「是啊,我們是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過年。嗚……」徐文秀不禁哽咽,好久沒見著麵的兒子,看來很好,健健康康的。


    「討厭,這是件好事,好不容易見著三哥了,你們幹嘛哭?害人家也跟著想哭,嗚……」


    年紀最小的費以信,抱住已經哭成一片的老媽及三哥,其它人也不禁紅了眼眶。


    「你這個傻瓜,如果你敢找借口不迴家過年,我一定跑到你打工的地方把你揪迴家,就算將你打昏,我也會把你扛迴去的,哼!」


    費以季不太具有威脅惑的恐嚇,更令費以愛眼淚撲簌簌地直流。


    大哥費以忠走至費以愛身邊,對準他的頭頂,猛地敲了一下不說話。


    「不要打他的頭,他已經夠笨了,再打他,他會連老媽都不認得了。」


    費以愛倔強地抹掉淚水,「才不會呢!」


    淚又滾落,不論世事如何改變,他們是一家人的事實永遠都不會變。他笑自己的多慮反倒傷了老人家的心。


    宋功稷帶笑地倚在一旁看著他們費家人深厚的感情,心頭不勝歉籲:同樣是一家人,竟有天壤之別。


    被不停取笑一個大男人竟哭得像個姑娘家的費以愛,在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水下。躲到宋功稷的胸膛裏,藉他寬闊的肩幫他掩飾,讓自己為心結已解盡情哭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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