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門推開,刺眼的陽光一下子就蓋了下來。


    張楚眯了下眼眸,同時,那淚花也一下子就下來了。


    陽光慘白的滲人,同時狂風吹來席卷起的冰寒,湧入眼眶裏,實在是受不了。


    剛剛全部心神的集中,雙眼可以說都沒眨一下,實在是酸澀的厲害。


    “秦川伯出來了。”


    “大哥!!!”


    “張小子,快快快,扶一下。”


    “········”


    手術室外一直等著的眾人,見到張楚,可以說是頃刻間全都圍了上來。


    李世民和房玄齡兩人相互攙扶著張楚,慢慢走到了院中的案桌後。


    秦懷道趕忙斟茶。


    張楚深吸口氣,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這一直懸著的心,也總算是稍稍平複了些。


    “青雀呐?”


    “青雀還好麽?”


    張楚抬頭,環顧眾人,沒見到李泰的身影,不由關切道。


    這孩子······


    想想也是,雖說這一陣子跟著自己東奔西走的,但總的而言,其實仍是個溫室的花朵,直接讓他觀看開膛破肚,著實是難為他了。


    李世民趕緊指了個方向。


    張楚望去,就看見李泰臉色仍是慘白的,雙眼發愣的坐在角落裏,長孫皇後和城陽,小兕子一起-安慰著他。


    “這孩子,沒影響張小子你進行手術吧。”


    “剛才一出門,就開始哇哇吐,幾乎是一路吐到他母後身邊去的。”


    “差點把膽汁都吐出來了。”


    李世民苦笑道。


    張楚見李泰並沒有什麽大礙,看樣子隻是被手術的畫麵給嚇到了,當下也放下心來,輕輕頷首:“青雀終究,沒有經曆過這般場景,倒也正常。”


    “這,和戰場還不一樣。”


    “就算是孫老神仙和小何他們,也都有些撐不住。”


    “唿······”


    張楚吐了口氣。


    李世民連連頷首:“青雀連殺個雞都不敢,這孩子,和舞槍弄劍是無緣了,看來也不適合成為醫者。”


    “張小子,怎麽樣?”


    “裏麵的手術·······”


    李世民搓搓手,無比期待的問道。


    頓時,眾人的目光也都是猛地一亮,他們一直齊齊死死盯著張楚,對於此事,他們也著實是開天辟地的頭一次聽說和親眼所見。


    而且,還關係到秦瓊的安危。


    特別是秦懷道,咬著嘴唇,唿吸急促,更是緊張。


    張楚把杯子裏的茶一口飲盡,然後把手裏一直攥著的剛剛用來捂著口鼻的巾帕丟到了桌子上。


    “一切,順利。”


    “手術,算是成功了。”


    “不過,手術隻是一小部分,一個人就算是徹底的開膛破肚,腸子都流出來,一時半會也死不了,究竟如何,還得看後續的恢複情況。”


    張楚沉聲道。


    術後的恢複,是最重要,也是決定一個人是生是死的關鍵。


    這一點,他們都很清楚。


    他們幾乎全上過戰場,那麽多將士是怎麽死的,他們心裏一清二楚。


    斷個胳膊,少個腿,其實並不可怕,當時,將士們被抬到軍醫營地,盡管痛苦些,但對生命是沒有什麽影響的。


    可,當軍醫上了金瘡藥,上了止血藥,包紮好後,可怕的事情就會來了。


    十有八九,那麽大創傷恢複不好,傷口處的血肉開始腐爛,開始生蛆,開始惡臭·······


    軍醫們沒有辦法,就隻能把那些腐肉切除,然後對新肉進行重複的操作,可,結果其實是差不多的,仍舊是反複重演。


    然後,將士們就開始發熱,就開始神誌不清,就開始吃不下去飯,最終,不甘的閉上眼睛。


    冷兵器時代,幾乎都是這個死法。


    特別是中了箭的將士,更別說敵軍有些箭頭上沾染了金汁,若是射進四肢,就要切斷,若是射進去軀幹,幾乎就是等死!


    金汁帶來的感染,帶來的病菌滋生,是這個時代最大的最恐怖的外傷絕症!


    李世民用力吐口氣,輕輕頷首,他明白張楚這番話的意思。


    然後,他便做出了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李世民伸出手,展開了張楚丟在桌上的手巾。


    一截闌尾,就躺在裏麵。


    黑血包裹。


    甚至還輕輕跳動。


    “臥!!!槽!!!”


    李世民下意識的深吸口氣,嘴叉子一咧,差點直接噴出來,脫口而出就是這幾天李泰經常掛在嘴邊的口頭語。


    李淵,李靖,程咬金他們的嘴角也有些抽搐。


    他們都是見過死人,上陣帶兵衝殺過的百戰之人,但,此刻望著這一截闌尾,也都覺得有點滲人。


    畢竟,上戰殺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誰會拿著敵人的腸子細品?


    這可好家夥·······


    這一截腸子就在眼前,說實話,衝擊力還要比敵人的肚子被戰馬撞爛更富衝擊力。


    那時候,腎上腺飄升,爛了就是爛了,不會一直盯著瞧,這好家夥······


    默默的,他們都朝後退了幾步,盯著院子四周堆積著的冰雪,甚至恨不得抓一把雪塞進嘴裏。


    秦懷道,尉遲寶林,裴行儉他們也都圍上來了。


    太醫署大小太醫,也都圍著看了一眼。


    總之,大家的神情有點不一樣了。


    對於手術的理解,也都多了幾分深刻,這不是戰爭,卻要把一個人開膛破肚,然後把裏麵的東西給取下來······


    盡管是治病,但總覺得有點·······


    畢竟,這樣的治療手段,從未有過,那般震撼,讓他們沉默。


    但,對於張楚也不得不感到駭然。


    這事,怕是普天之下,除了張小子,就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了。


    長孫皇後終是沒敢過去看的。


    小兕子害怕的縮在李泰懷裏,李泰抱著小兕子,他索性直接閉上了眼睛。


    倒是城陽,猶豫了下,緩緩站起來,走到了桌邊。


    當她看見那一截闌尾的時候,臉頰頓時一白,四肢冰寒,想要閉眼,但,同時心中強大的好奇卻讓她又瞪著眼睛,仔仔細細的盯著。


    “秦·······秦川伯,這腸子被切掉了一段,人······人真的會沒事嗎?”城陽艱難咽了口唾沫,沙啞道。


    張楚笑著拱拱手。


    他知道城陽的身份,和李麗質一母同胞,不得不說是有些相似的。


    隻是,看上去城陽比長樂稍稍胖一些,並且發鬢盤起,多了幾分屬於婦人的氣息。


    何況,城陽比李麗質還要小一歲。屬於青春的稚嫩氣息仍在,這種稍稍反差,讓城陽公主更顯得些許多了幾份味道。


    “公主殿下,這是人的闌尾。”


    “作用麽,說實話,沒什麽用,它,能算是腸子多出來的那一部分。”


    “若是平時無礙就無礙了,可萬一有什麽東西掉進去,那就很不好受了。”


    “因為闌尾像是一個胡同,並不連通,無法把裏麵的雜物消磨掉,越積越多,便會痛苦難耐。”


    “翼國公的腸癱,便是這一截腸子裏被塞滿了東西。”


    張楚解釋道。


    “沒什麽用?”城陽眨眨眼,小嘴張圓了,好似很驚奇,並且有些無法理解:“咱們身體裏,還有東西,沒用?”


    “這是自然,咱們人類一步步演化,自然有沒用的器官尚且沒有演化掉。”張楚說道。


    這話,顯然城陽從未聽說過,她有點無法理解。


    演化?


    撓撓頭,想要再追問,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手術室的門,又被打開了。


    孫思邈,何興友,趙百草和顧老頭四個人,相互攙扶著,亦步亦趨的,踉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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