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褚遂良的喉嚨裏發出來“咯咯”的聲音。


    如水的月光下,靜謐的民學院子裏,他直勾勾盯著臉色平靜的張楚,臉色徹底的繃不住了,驚駭,撼然,而後便是蒼白和無力。


    真的是濃濃無力感。


    支撐著身子的大腿,都已經開始不受控製的哆嗦和顫抖。


    聽聽這話,聽聽這話······


    這是人能說出來的嗎?


    剛剛自己才想到了一個頂好的主意,褚遂良都頗為得意,以自己最擅長的法子找到長孫衝的試卷,而後更換······


    可是,這想法也才剛剛誕生了多長時間?


    就直接被張楚這番話,徹底的給掐滅了,心中更是哇涼哇涼的,無法自持。


    長孫無忌艱難咽了口唾沫,四十五度仰天望著那輪孤寂的明月,他不敢低下頭,他覺得隻要低下頭,自己眼眶裏的淚水,就會控製不住的落下來。


    期待,失望,再生起希望,而後再迎來絕望········


    長孫無忌現在真的很想大吼一聲,沒有這法欺負人的!還給不給別人活路了?!!!


    釜底抽薪火中製棺也就罷了,給棺材釘上釘子,咬著牙也能接受。


    現在好了,還不算完,你他娘的還親自拿著鋤頭,刨了個坑,把棺材放,然後又在上麵狠狠的踩上好幾腳。


    抽換試卷,糊名,謄抄,再擴大對科監署的監察範圍·······


    這一係列手段下來,誰他娘的還能舞弊?誰他娘的還能操控秋闈?誰他娘的·······


    想想都心累,想想都頭疼,想想都想哭。


    徹底的絕了這一次秋闈科舉的所有心思。


    李世民捏了捏鼻子,他看看旁邊的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人,又瞧瞧長孫皇後和李承乾,大腦急速旋轉下,竟覺得眼前有些發黑。


    用力倒吸口涼氣,李世民才張張嘴,困苦的沙啞道:“楚小子,這是不是·······”


    “是不是有點太過於複雜了?”


    “至於······至於嗎?”


    張楚甩了下長袖,十指交叉,放於胸前,躬身,朝李世民鄭重道:“至於!”


    “在這件事上,我們麻煩些,我們繁瑣些,無妨,這本就是我們的責任。”


    “萬萬不能讓百姓覺得咱們糊弄啊,相信這一套流程,天下士子,都會支持,都會感激於陛下之雄心,之英名,之氣魄,之偉大,天下百姓都會念著陛下的好。”


    李世民認真的望著張楚。


    “陛下,張祭酒說得對,對百姓的事情,更何況還牽扯到朝廷吏治,牽扯到天下太平,不論多麽繁瑣,都是值得的!”


    “張祭酒之言,老臣猶如醍醐灌頂,這般規則,一旦樹立,我大唐定然是人才輩出,如雨後春筍,相信天下百姓對朝廷,對陛下更是感恩戴德,莫不能忘!”


    “這是影響大唐根基的國事,正如張祭酒所講,這事,不論再繁瑣也是值得的。”


    房玄齡驚醒過來,顧不得身上的冷汗直冒,立馬躬身附議道。


    “陛下,老夫這就去傳喚國子監夫子!”孔穎達臉色無比凝重起來,不敢有絲毫的耽擱,撩起長袍,匆匆而去。


    虞世南和蓋文達已經興奮的直接擼起了袖子,顯然,等會兩人也準備直接上場了。


    “陛下,張祭酒和房公說的對啊。”長孫皇後輕輕攙扶住了李世民的胳膊。


    她被深秋的夜風吹著,盤起的鬢發有些散了,可是,望著張楚的眼眸,卻是那麽的······仔細,裏麵,還有一絲崇拜存在。


    這一套科舉流程,長孫皇後心中怎能不清楚它的重要性呐?


    怕是能影響大唐數百年!


    這是在為大唐的根基,增磚添瓦!


    “陛下,此規則一出,定是天下士子皆歸心於朝廷,歸心於陛下!”李靖也道。


    “張祭酒之言,臣,欽佩啊。”徐世積開口。


    到了這個時候,王珪,蕭瑀,長孫無忌他們也都紛紛表態,說著滿是違心的話。


    “好!”


    李世民朗聲高喝。


    “明日,便把張卿之規則,頒布於天下,今後,所有科舉,皆以此規則下舉行!”


    “既如此········”


    “今夜,就麻煩張卿你們了。”


    李世民重重拍了下張楚的肩膀。


    正說著,外麵一陣嘈雜。


    “那裏走水了?聖師殿走水了?怎麽不見火光?”


    “什麽情況,咋迴事?穎達不是說聖師殿走水了嗎?”


    “咿······這麽晚了,你們是誰?怎麽還在這裏站著?是不是你們放的火?”


    “我嘞個姑奶奶,陛······陛下?老夫拜見陛下,這是······乖乖,臣拜見皇後娘娘,見過太子殿下,張祭酒?虞夫子?蓋夫子?哎呦呦,怎麽都在?”


    “房公?趙公?李公?這是怎麽了?到底怎麽迴事?”


    “········”


    一群老夫子衣冠不整的衝了進來。


    慌裏慌張。


    風風火火。


    但當見到李世民他們後,一頭霧水的趕忙行禮,而後看向了虞世南和蓋文達兩人。


    顯然,孔穎達用了些小手段,把他們喚過來了。


    虞世南輕笑,趕緊給眾多夫子解釋了下。


    “嘶·······”


    “這事?找我們就對了,陛下放心,我等定然謄抄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不知文章在何處?就在裏麵?那還愣著幹什麽,筆墨,掌燈,幹活!”


    “能為天下學子再出些力,老頭子我高興啊。”


    “········”


    眾多夫子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頓時幹勁十足,個個的摩拳擦掌。


    孔穎達迴來。


    手裏還拿著一個銅鑼,身後又是跟著一大批夫子。


    “楚小子,人都給你帶來了。”孔穎達迫不及待的喊道。


    張楚咧嘴一笑,趕緊衝眾多夫子行了個禮:“各位夫子,之前小子或有得罪,但,今日之事,可不能摻雜任何私人情緒啊。”


    “雖說某家是主考,可秋闈乃是朝廷的秋闈,不是某家的秋闈。”


    “還請謄抄的時候·······”


    話沒說完,便直接被下麵的老夫子打斷。


    “你小子,把老夫我等想成什麽人了?”


    “就是,就是,純純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等大事,我等心中自是有杆秤在。”


    “張祭酒這話說得,若不是陛下在,老夫就要翻臉了!”


    “········”


    聽著他們的話,張楚大笑數聲,立馬吩咐常何讓將士們為夫子們掌燈。


    民學院子瞬間亮了起來。


    不論是聖師殿還是兩側的偏殿,燈火通明。


    夫子們魚貫而入,迫不及待。


    張楚則是直接坐在了聖師殿前的台階上。


    “陛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諸公,你們請迴吧。”


    “恕某家有要務在身,不能相送了。”


    張楚抱拳笑道。


    李世民想留下來也一同等著,不過最終還是被勸走了。


    最終留下的,還是張楚,褚遂良,常何和劉仁軌四人。


    其外,便是右屯衛將士和國子監諸多夫子。


    長安,徹底安靜了下來。


    民學院子裏,也是安靜的隻有風聲。


    五人一個個瞪大了眼珠子,並排坐在台階上,齊齊盯著月亮。


    等著明日驕陽的升起,也等著科舉的第一縷清風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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