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師殿內已經無比昏暗了。


    張楚親自掌燈。


    溫暖的燭光,跳動著,把大殿染上了一層柔色,一張張答卷整齊的擺放在案桌上。


    褚遂良跟在人群中,抵著腦袋,已是徹底的淩亂,不過也有一絲僥幸。


    幸好自己手疾眼快,把自己侄子的答卷取走了,不然,真的是要鬧出來大麻煩。


    不然,陛下親自查驗,這等份量,可不是幾句話就能 解釋的。


    李世民一步步走過各種案桌,他望著一份份答卷,目光中,也多有激動。


    這一次秋闈,朝廷定是能收獲一批不錯的人才!


    而且還是從黔首中選拔的人才,意義非凡!


    長孫無忌房玄齡王珪等人則是沒有跟過去,而是門前,齊齊望著李世民的動作。


    陛下先行審閱答卷,乃是陛下的特權,他們可沒有這個資格。


    長孫無忌默默扭頭,望了眼褚遂良,見或者抵著腦袋一動不動,微微皺眉。


    王珪和蕭瑀也發現了褚遂良的不對,自從進殿後,褚遂良就一直是這個動作,毫無和自己眼神的交流。


    事情辦的如何?


    成或者說不成?


    總的給一個信號才是,也好讓他們心裏有個底。


    距離近的王珪輕輕用手指戳了戳褚遂良,褚遂良一驚,不過卻是沒有抬頭,而是先用力翻了個白眼,用目光艱難的打量著四周。


    見是王珪,長孫無忌和蕭瑀在看著自己,輕輕唿了口氣,心中歎息一聲,這才稍稍抬起腦袋,衝三人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再低下了頭,不再看他們。


    長孫無忌,王珪和蕭瑀三人在得到褚遂良的信號後,目光也是猛地一緊,瞳孔震蕩。


    沒有成功?


    該死!


    怎麽會這樣!


    剛才那麽好的機會,這都辦不成嗎?區區五份而已,應不是什麽難事!


    怎麽就·······


    三人想要質問,不由得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焦慮,特別是長孫無忌,望著一個個審視過的李世民,再看看右屯衛士兵懷中抱著的匣子,若是糊名後,想要再更改,幾乎難如登天!


    褚遂良向來是靠譜的,可是這一次,怎麽變的如此拉胯?


    更換答卷,措手不及,他們不怪褚遂良,畢竟出乎意料之外,便是他們都想不到張楚竟然做到了這一手。


    但是現在,自己攔下了張楚,讓你去盯著學子離場。


    這麽合適的時機,這麽舒服的場合,而且這麽少的數量,這都辦不成?


    長孫無忌隻覺得身子有些搖晃,自己為長孫衝鋪墊了這麽久,準備了這麽久,難道,真的要落個失榜的結局?


    眼看就要大婚,難道,真的讓長孫衝以白身來迎娶長樂公主?


    這也太丟人了!


    嘶·······


    長孫無忌隻覺得眼前全都是星星。


    王珪和蕭瑀抿了下幹裂的嘴唇,相視一眼,皆是惱怒。


    他們的想法,和長孫無忌差不多,這件事,難嗎?真的不難!


    可是········


    但這個時候,房玄齡李靖徐世積還有劉仁軌常何就在身側,他們也不好發作,隻能深吸口氣,閉上了眼睛,獨獨的咬牙切齒!


    褚遂良如何不知道三人心裏在想什麽。


    他很想叫一聲,自己也委屈啊!


    他娘的,誰能想到張楚這小子那麽陰險,又是更改試卷,又是糊名,更別說連答卷的紙張差別都那麽大!!!


    這家夥的心眼子太多了,這豎子的心估計全都是窟窿眼·········


    娘唉!


    褚遂良很是痛苦。


    “嗯?”


    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李世民打破了聖師殿的沉機:“怎麽迴事?這位學子的答卷呐?”


    張楚也是頗為意外,眉頭緊皺,立馬看向了褚遂良:“褚左丞,怎麽迴事?這位學子明明一直在,並沒有中途離去,就算中途離去,也會有一張白卷留下,怎麽什麽都沒有?”


    “你盯著學子離場的時候,難道就沒有發現異常?”


    張楚立馬看向了褚遂良。


    長孫皇後朝拿過燭火,朝四周找了找,確定沒有,也望向了褚遂良。


    房玄齡,長孫無忌,王珪等人,皆也是把目光落在了褚遂良身上。


    特別是蕭瑀他們三人,更是茫然和疑惑。


    褚遂良睜開了眼睛,他心中早就想好了答案,立馬躬身,稟報道:“迴陛下,當時學子離場時,臣一直盯著,可以確定,沒有人能影響到旁人的答卷。”


    “這一點,諸多右屯衛將士也能作證。”


    “這位學子位子上沒有答卷,想必應該是覺得自己迴答的不盡人意,有辱 陛下之眼,所以自己把答卷帶走了。”


    “除了這種情況外,再無其他情況!”


    褚遂良聲音低沉。


    “奧,這樣啊。”李世民聞言,露出了然之色,輕輕頷首點頭:“倒是可能。”


    張楚眯了下眼眸:“劉中丞,取來花名冊。”


    “陛下,褚左丞說的有理,但,這也不過是猜測,臣覺得,還是有必要搞清楚的。”


    “萬一不是呐?”


    “這學子寒窗苦讀,豈不是一朝浪費?到時發榜後,若是學子不服,來找臣等,臣等也不好迴答啊。”


    張楚沉聲道。


    李世民又點點頭:“張祭你說的也有道理。”


    “可有花名冊?對照一下,看看是哪位學子,不妨差人去問一問,秋闈大事,不可馬虎,多跑一趟但隻要能讓此事得到穩妥處置,也是好的。”


    劉仁軌趕忙取來了花名冊。


    張楚接過來,掀開,看了看前後左右的學子名字,然後查找了下,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當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輕輕吸了口氣:“褚忠?”張楚瞧了眼褚遂良。


    其實張楚也不知道褚忠和褚遂良有沒有關係,但,下意識的就看了眼褚遂良,畢竟同姓,而且褚姓活躍於長安的富貴人家,也就一個河南褚氏。


    能參與秋闈者,十有八九也是出自於河南褚氏。


    而褚遂良,正是出自於河南褚氏。


    “這位學子······”


    不過,張楚話還沒有說完,褚遂良已再往前走了一步,連忙道:“陛下,此子,下官認識,正是下官的族侄。”


    “怪不得剛才下官監督他們離場時,此子不敢和下官對視,滿臉皆是羞愧,就差用袖子遮著跑走了。”


    “想必就是學問不深,文章狗屁不通,所以,羞愧之下,把卷子自己帶走了。”


    “陛下,不用再去問了,他的脾性,臣一清二楚,定然是如此。”


    褚遂良把話說的滴水不漏。


    更是直接挑明了自己和褚忠的關係,以長輩的身份,製止了下一步的探查。


    這話,任誰都挑不出來毛病。


    不過,長孫無忌,王珪和蕭瑀三人卻是一震,再望向褚遂良,心中的怒火不顯了,更多的乃是不解。


    不應該啊!


    究竟出什麽事了?


    這絕對不是沒有更換答卷那麽簡單,不然,就算更換失敗褚忠的答卷應是不受影響的!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暗中交換了個眼神,齊齊吞了口唾沫,腦子感覺都有些不夠用了,完全想不明白。


    “奧,原來如此。”李世民點點頭:“既然是褚卿的子侄,那麽就不用去詢問了。”


    “等褚卿迴去後,定是要多多鞭策下學問啊,若是還參加下次科舉,朕期待他的答卷。”


    李世民不再多想,繼續朝前走去。


    “臣,領旨,迴去定然把陛下對他的期望,告訴他。”褚遂良見李世民沒有多說什麽,長長鬆了口氣,巨石落地。


    張楚把花名冊遞給了劉仁軌,深深望了眼褚遂良,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陛下已有決斷,沒必要再糾纏到底是不是羞愧把答卷拿走了還是別的原因。


    人家都已經棄權了,褚遂良也這麽說了,其他就不重要了。


    等李世民繞場一周,站在最後一個學子的案桌前,躬身,把手中的白紙條,貼了上去。


    名字,徹底的被蓋住!


    長孫皇後和李承乾隨之。


    “咿!”


    “楚小子,你這答卷的手感······”


    當李世民再站起來的時候,手裏已拿起了剛剛糊好名字的答卷,發出了驚異。


    翻來覆去的查看,在手裏摩挲,愛不釋手。


    “這紙,怎麽此等舒服?”


    “怕是三台的公文行紙,都比不上這答卷。”


    “玄齡,輔機,你們快來瞧瞧。”


    李世民又忍不住驚唿出來,興奮分享。


    頓時,眾人目光一凜,好奇的齊齊走了過去。


    圍著李世民,就像是癡漢般,紛紛朝著答卷伸出了自己的‘鹹豬手’。


    而當長孫無忌,王珪和蕭瑀的手指也捏到答卷的時候,瞬間就明白了為何褚遂良更換答卷失敗了。


    心中對褚遂良的埋怨,刹那消散,但卻死死盯著在旁邊掌燈的張楚。


    他娘的!


    豎子,有必要這麽謹慎嗎?!


    這是真的不給他們絲毫活路啊!!!


    這答卷質量,若是把自己的答案更換上去,立馬就能發現不同!!!


    人家都是這樣的紙,自己更換的那是什麽紙?!!!


    豎子!!!


    狡詐!!!


    太狡詐了!!!


    便是長孫無忌,這一次都不得不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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