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軌望著褚遂良的背影,眼角,輕輕抖了下。


    快步走至坐在石碑下的張楚,躬身附耳道:“張祭酒,是不是······”


    常何已經做好了準備。


    張楚扭頭瞧了眼褚遂良的背影,搖了搖頭,道:“不必。”


    “已經開考,隨他去吧。”


    “不過,常將軍,可以出,但絕對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張楚望向了常何。


    常何抱拳,立馬下去吩咐了。


    劉仁軌想想也是,隻要不允許任何人進來,就算外麵亂成什麽樣,也無妨,而且,這裏的事情,終歸是不可能全都包著的。


    “諸位同僚,今年秋闈,大家不用像往年那般辛苦盯著了。”


    “來來來,坐坐坐,去幾個人,到旁邊的庖廚院子裏,奧,也就是某家民學之前的民學院子裏取來些茶具,井水,咱們,不妨煮茶,邊喝邊等如何?”


    張楚笑著朝有些無措的,三三兩兩站在一起的其他官員笑道。


    “這倒是好。”劉仁軌順了下胡須:“早就聽聞民學院子裏的茶香。”


    “上次中秋詩會,某家也隻能站在院子外嗅了嗅。”


    “來,你們幾個若是無妨,隨本官去一趟。”


    劉仁軌朝幾個人點了點。


    那幾人相互看了一眼,低著頭走了過來,抱拳朝劉仁軌道了句:“劉中丞。”


    劉仁軌是副主考,之前褚遂良在,他們這些官吏可以以褚遂良馬首是瞻,但是現在,褚遂良不在了,他們也是沒有膽子違抗上官之命的。


    不久之後,眾人以石碑為中心,盤腿而坐。


    幾道小火爐,騰起火焰,不久茶香便是四溢起來了。


    ----------


    時間,稍稍往前迴撥一些。


    國子監樓閣。


    孔穎達站在窗台前,一直注視著大門的方向。


    從剛才開場到現在,孔穎達一直看著。


    身後,虞世南和蓋文達兩人煮著酒,聊著天。


    “穎達,你都看了多久了?”


    “過來吃杯酒吧,暖暖身子,考場中有什麽消息,也得等到結束後才能知道。”


    “現在考生剛剛入場,還早著呐。”


    虞世南把一顆豆子丟到嘴裏,笑著朝孔穎達說道。


    今日是秋闈開考的日子,自然,雖說已經和他們沒有多少關係了,可還是忍不住關注。


    更別說,今日還是張楚挑戰高門的日子,結果如何,他們很期待。


    “就是剛開場,才是交鋒最激烈的時候啊。”孔穎達並沒有動身子,雙手扶著窗台,輕輕吐了口氣,有白霧生成:“若是開場什麽反應都沒有的話,就已經表明,張楚,失敗了。”


    虞世南皺了皺眉,拍拍袍子,走到孔穎達身邊,扭頭朝著民學院子望去。


    聖師殿金碧輝煌的濯濯屋頂,就在他們不遠處,倒是院子裏的情況,看不大清,隻能看到一個縫隙,那是民學院子前的廣場。


    現在,人影綽動,應是開始進入考場了。


    “倒也是這樣。”虞世南點點頭:“不過,似乎並沒有發現張楚有什麽安排啊。”


    “這小子,不會真的是認了吧。”


    “老夫就說······”


    虞世南捋了下花白的胡子,臉色緩緩沉重下來。


    “穎達,這已經是最後一日了,看來這一次,真的是老夫猜對了,這小子,真的要輸給那些人了。”


    孔穎達眉角抖了下,心裏,也突然有點不安,悠長的望著聖師殿:“難道·······”


    “人,總不可能什麽都能贏。”虞世南歎了口氣:“不過想想也是,這塊鐵板,終究是太硬了,誰來都得崩斷幾顆牙。”虞世南沒有幸災樂禍,反倒心中也有些陰鬱起來。


    正如之前孔穎達所說,若是這一次張楚無法成功,那麽下一次科舉走向黔首,將變得不知多難了。


    其實他們猜的一點沒錯,科舉真正意義上開始麵向百姓,已是武則天登基後了。


    還真的是隨著世族高門的人頭滾滾落下,才為黔首讀書人打開了一條用血鋪就的地毯。


    可見,這件事之難,之艱,之險!


    “來吃酒吧。”蓋文達歎了口氣。


    虞世南轉身走了過去,孔穎達雙手輕輕拍了拍窗台,心裏也開始慢慢接受這個事實。


    這塊鐵板······


    哎!


    隻是,當孔穎達就要轉身的刹那,突然,目光餘角處,閃過幾道反光,有些刺眼。


    孔穎達猛地再轉過頭。


    就看見劉仁軌和常何帶著右屯衛士兵,押送著試卷走了進去。


    “右屯衛的盔甲樣式?”


    “那是······常何?”


    “他怎麽和劉仁軌,混在一起了?”


    孔穎達瞳孔一縮。


    虞世南和蓋文達猛地抬頭,兩人相視一眼,急忙起身,衝到了窗台前。


    “張祭酒這是想幹什麽?”


    “右屯衛怎麽來了?”


    虞世南完全想不明白,臉上全是疑惑。


    孔穎達沒有迴答,因為他也有些懵逼,平日這右屯衛,和秋闈科舉,完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啊。


    “他們這是押送的試題?”蓋文達也瞪大了眼珠子。


    “應該是,難道,這小子真的開始動手了?嘶······”孔穎達雙手猛地攥緊,原本有些失落的心,也刹那提了起來。


    三個人,直勾勾盯著聖師殿的方向。


    而後,不久,有雜亂的聲音傳來。


    孔穎達他們伸長了脖子,想要聽清楚。


    片刻後,便是:我們要考!!!


    這四個字,仿佛排山倒海,海嘯衝岸一樣,撕裂了國子監上空的安靜。


    發生了什麽?!!!


    孔穎達他們三人的腦海中,齊齊蹦出來了這五個字。


    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皆有焦急之色。


    這種感覺,真的是太難受了,就好似隔壁一個大瓜,自己卻隻能眼睜睜翹著,流水口,卻吃不到。


    “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麽?”


    “似乎,學子們形成了共識!”


    “誰贏了?誰輸了?該死,到底發生了什麽。”


    孔穎達難耐無比。


    又等了一陣子,民學院子裏迴歸了死寂,一點聲音都沒有了,仿佛什麽也都沒有發生過。


    可這卻是讓三人徹底忍不了了。


    “下去瞧瞧?”虞世南瞪大了眼珠子說道。


    “走!”


    孔穎達一拍大腿,低喝道。


    三人爭先恐後的走下樓閣,衝向了民學院子,想著用自己的老臉能不能換一下進去的資格,也好打探打探。


    說實話,這是他們竟然都興奮,激動起來了。


    就像是賭徒般。


    可是,當他們剛走到民學院子門前的時候,還沒讓站在門口的右屯衛士兵傳話,這門便就是開了一條縫。


    三人下意識的伸長了脖子,躬著身子朝裏麵瞅去。


    褚遂良被嚇了一跳,原本就麻木的身子,頭發仿佛都要立起來了。


    孔穎達虞世南和蓋文達有些尷尬,立馬站直了身子,還相互用胳膊導了導對方。


    “褚左丞,裏麵這是······”最後還是虞世南站出來了。


    可是,褚遂良就仿佛沒有看見他們三人,就那麽,失魂落魄的走了過去。


    虞世南抿了下嘴角。


    孔穎達撓撓頭。


    蓋文達則是大怒,想要嗬斥,褚遂良按理說可還要叫他一聲先生,曾他也教授過褚遂良一段時間。


    不過,他的胳膊剛抬起來,孔穎達就一把拉住了。


    蓋文達不解的望著他。


    孔穎達搖了搖頭,盯著褚遂良的背影,目光複雜,而後,用力的,深深吸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聲音帶著什麽情緒,隻覺得萬千交織,胸口前的那口氣,不吐不快。


    可最終,隻是吐出了三個字。


    “他,贏了。”


    蓋文達和虞世南身子一震,驟然驚醒,而後便望著褚遂良的背影,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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