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牛帶來了吳錢的消息。


    這讓張楚有些意外,沒想到吳錢的動作竟然這麽利索,一天之內,十人全都齊了。


    “好。”


    “你給他們十人準備好衣食住,後勤這一塊,交給你了。”


    張楚輕輕吐了口氣。


    王鐵牛連忙應下。


    “注意不要驚動任何人。”


    “不過,倉庫周圍,也想辦法盯著些,萬一被世族高門發現,恐怕吳錢他們有生命之憂。”


    張楚想了下,又布置道。


    王鐵牛呲牙一笑,無比自信:“公子,瞧好吧,在長安,隻有咱們盯別人,就沒有別人能盯咱們。”


    張楚斜了王鐵牛一眼。


    他很清楚王鐵牛身上的這份自信是怎麽產生的。


    書房書架後的長安地圖上,一百零八個坊市,現在已經全都有對應的負責人,猶如繁星般的紅點,星羅密布。


    每一個紅點就相當於自己的一雙眼睛。


    而且,這些眼睛和那些高門大戶不一樣。


    這些眼睛藏匿於角落旮旯之內,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些眼睛正在默默打量著自己。


    “收起來身上的倨傲。”


    “據我了解,但凡有地下工作者身上露出來你這份情緒,那麽就預示著,距離死亡已經不遠了。


    張楚抓起一根羊排,淡淡提醒,


    王鐵牛身子一震,立馬收斂了笑意,再無波動,躬身於一側,好似和空氣融合在了一起。


    “現在長安,也不過隻是有了初步框架,至於怎麽繼續完善框架,如何把框架修築的更加穩固,才是真正難做的事情。”張楚從嘴裏吐出來一節羊排肋骨,又伸手點了點麵前的一塊點心。


    王鐵牛急忙把點心端到了張楚麵前。


    “公子,奴下明白。”


    張楚輕笑:“不過,這麽短的時間,能走到這一步,已經證明,你確實很適合這一行。”


    “繼續往下走吧。”


    “路,還很長。”


    “那個叫胡三的小夥子,問問他,想不想往上再走一走。”


    聽到這話,王鐵牛眼睛一亮:“公子,你是要······”


    “玄空那邊很缺人。”張楚瞅了他一眼:“反正胡三還年輕,先去當幾年和尚,貌似也不錯。”張楚說道。


    王鐵牛呆愣了下,便苦笑一聲:“公子,好不容易發現一個·······”


    張楚輕輕吐了口氣,示意王鐵牛坐下。


    王鐵牛屁股隻是沾了凳子一點點邊緣,望著張楚的眼神很緊張。


    “我知道你不容易。”張楚點了點旁邊的那雙筷子,示意王鐵牛沒吃飯的話,可以一起吃:“但是,玄空那邊更忙,現在他身邊的和尚,大都是長安其他寺廟抽調過來的。”


    “幫著處理慈恩寺明年上的事,綽綽有餘。”


    “但,玄空想要做些其他的事情,很不方便,他要向我這裏送些消息,還得自己親自過來跑一趟。”


    “而且,等過了這個冬天,慈恩寺就能正式開門了。”


    “到時候更忙,雖說玄空能借助咱們手裏的地網,可和你接觸也好,和地下交通點接觸也罷,總不能每次都是他親自出馬吧。”


    “他有發行度牒的權力,可培養左膀右臂終究需要時間,我想著,把你這邊信得過的人調過去,充當個聯絡節點,能省不少事情。”


    “地下交通網在暗處,慈恩寺卻在明處還要做暗處的事,玄空的壓力,要比你大不少。”


    張楚聲音平靜,水波不興。


    “是,公子。”


    王鐵牛再沒有任何猶豫。


    他雖不舍,但公子既然開口,自是遵循。


    更別說,公子說的確實有道理。


    自己在暗處,大不了再物色就是了,長安那麽大,不愁找不到人才。


    玄空一個佛子,別看光環很盛,可就是因為光環太盛,出個門就要被人圍觀,若是身邊沒有人助他,確實很難。


    “明日,我就帶著胡三去見玄空。”


    “說來,最近奴下還真沒見過玄空了。”


    王鐵牛撓撓頭,還真有些想念,便打定了主意,明日就提著好酒好菜過去。


    也不知道,在慈恩寺那裏,有沒有機會享用。


    “好。”


    “對了,過冬的銀錢,可寄給王家村了?”張楚提起了這件事。


    王鐵牛沒想到公子還想著,心中一熱,連連點頭:“公子,按照你之前的吩咐,全都寄過去了。”


    “吃飯吧。”張楚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鐵牛把屁股往後移了移,便開始狼吞虎咽。


    張楚看著他的樣子,雙手朝袖,隨口道:“忙歸忙,也要按時吃飯。”


    “知道公子,吃著呐,一直都吃著呐。”王鐵牛嘿嘿直笑。


    吃過飯,王鐵牛的身子便再一次的隱入了黑夜。


    張楚沒有休息,而是去了書房。


    吳娘點上了蠟燭,並且在旁煮了一小壺茶,看著燭光下的張楚,還有牆壁上被映出來的倒影,心疼的小聲道:“公子,那麽晚了,又忙碌一日,要不明日再用功吧。”


    張楚沒有說話,隻是揮了揮手。


    吳娘抿了下嘴角,慢慢退下,小心的關上了房門,好讓自己不發出一點響聲。


    張楚取出來了紙筆。


    燭光跳動。


    影子時而拉長,時而縮短。


    吳錢已經到了位置,工具明日黃平差不多就能運送齊備,如此就可以準備印刷的試卷了。


    自然,新的試題,必須要寫出來了。


    其實重新想個新試題,並不算難。


    而且張楚手裏還有原先的試題,隻需不和這些試題重複就行了。


    更何況,科舉試卷並不像是高考試卷那般複雜,也不像是考公試卷那般麵麵俱到。


    就兩塊,主要考察詩賦和策論。


    進士科的五道策論,對於接受過現代教育的張楚而言,不是什麽太難的事。


    至於詩賦麽,張楚直接叉了,這玩意對治理天下,毫無作用!


    相比之下,專業性稍稍複雜些的明經科試卷,張楚才感到了些許的棘手。


    張楚沉思良久,提起了羽毛筆,寫下了中心骨幹。


    《論朝廷經營西域之關鍵》


    《論非吾族類其心必異,何解?》


    《·······》


    五道策論,從自身,家,國,天下,異族出發,從局部到整體,從點一直延伸到麵。


    張楚望著這五道題,是很滿意的。


    說實話,這題目相比於後世的申論而言,並不難。


    但對於大唐窮讀四經五書的讀書人而言,也算是能比較全麵的考察他們的思維實操能力了。


    至於接下來的明經試卷,張楚是直接對著專業書籍翻找的。


    不過,別看是對書翻找,但張楚還要設計成題目,然後斟酌·······


    所耗用的時間,竟比策論題目要多得多。


    當張楚放下羽毛筆的時候,燭台已經徹底被蠟淚糊住了,窗外蒙蒙亮一片。


    天色竟然都已經亮了。


    伸個腰,朝門口瞧了眼,吳娘坐在春凳上,腦袋慢慢垂下,然後又猛地抬起來,然後再慢慢低下去······


    昨夜她原本是站在門口守著,可當進來剪了兩次燭芯後,張楚便讓她在屋裏呆著了。


    張楚是讓她迴去休息的,可吳娘倔強,說是主家不睡覺,哪有奴婢唿唿大睡的道理?


    沒辦法,隻能隨她。


    張楚唿了口氣,茶水倒是還溫熱。


    雖然爐火熄滅,可變得猩紅的炭渣,仍舊孜孜不倦的提供著熱量。


    飲一口,提了提精神,走到吳娘旁,輕輕拍了下吳娘的肩膀。


    “公子,不要丟下吳娘!!!”


    吳娘猛地一驚,高唿而出,滿頭冷汗。


    一看就是做噩夢了。


    “做噩夢了?”張楚笑著問道。


    吳娘身子一顫,神經漸漸恢複,見是自己公子站在麵前,嗷嗚一聲,直接抱住了張楚的腰身。


    張楚拍了拍她的後背。


    “沒事了,沒事了·······”


    良久,吳娘才依依不舍的鬆開:“公子,奴婢·······”


    “去吧,把我寫的內容,謄抄一份,等會青雀來了,讓他帶給陛下。”張楚吩咐。


    科舉乃是為國選才,試題如何,也必須要有皇帝的批準。


    雖說陛下支持自己,但,該有的流程,總是得有,該報備的,還是的報備啊。


    “是,公子。”吳娘趕忙站了起來。


    張楚打了個哈欠,用力的抻了下四肢,每個骨頭縫都有劈裏啪啦之聲,再舒服長吟一聲,卸下勁道,走迴了房間。


    “恭送公子。”吳娘行了個禮,目送張楚離去,便合上書房,走到案桌前,取出紙張,研墨,謄抄。


    等做好一切,吳娘把兩份試卷收好,再簡單收拾了下案桌,才離開了書房。


    這個時候,東方已經徹底的火紅起來。


    朝陽騰空。


    天徹底的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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