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頭用舌頭狠狠舔了下幹裂的嘴唇。


    “貴人,帶三個人,飛上去?”


    “那還用下來麽?”


    “貴人,你這是什麽刑罰?”


    老唐頭第一反應就是一種懲罰的手段。


    整個長安,不,甚至於整個大唐都沒有人比他更懂得孔明燈,這玩意如果能拉著人上天,指定就是用來懲罰人的。


    把不聽話的仆人,或者說把不老實的犯人,掛在上麵,放到天上去,老唐頭發誓,沒有人能堅持一炷香的時間。


    天空別看瞧上去很美麗,但真的到了上麵,所有的美麗都會變成最兇殘的惡魔。


    有些人連站在房頂上都能嚇破膽,有些人站在一個樓閣之上往下瞧就會覺得雙腿發麻,如果掛在上麵,好家夥,真正的是上天無門,下地無路了。


    老唐頭說著,還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張楚瞅了他一眼,不得不說,老唐頭的思維確實很跳脫。


    但,張楚很喜歡。


    也隻有這樣的工匠,能造出來不一樣的東西來。


    “你不用管我要做什麽,就說,能不能行?”


    “自然也是要下來的。”


    張楚再沉聲說道:“甚至,我還要你能夠操控方向,唐師傅,這活,能不能接?”


    老唐頭用力的揉了揉鼻子。


    他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張楚也不打擾,又抿了口甜水,靜靜等待。


    “或許·······可以!”


    好半晌,老唐頭才又發出了聲音,他重新抬起頭,衝張楚咧嘴一笑:“貴人,如果這活,老頭兒我辦不了,整個長安,就沒有人能做的了。”


    “孔明燈很簡單,隨便找個樹枝就能做,但,貴人想要載人,就不能隨便用材料了。”


    “龍骨,必須要挑選既柔軟又堅硬的東西才行,還有糊在外麵的蒙皮,普通的小孔明燈用黃紙就成,好一些的便用做扇子的桃花紙,但,這個不行,想要保證安穩,老頭兒想著,最少的用上等的牛皮來。”


    “想要燒起來,普通的火,更不行,估摸著怎麽樣也得用西域傳來的上等火油,那玩意才能支撐三個人。”


    “然後,還有繩索,還有要製作人站著的台子·······”


    “貴人,裏裏外外,老頭兒要你五十貫,這還不算掙錢的利嘞。”


    老唐頭伸出來了一個巴掌,思量著,鄭重的說道。


    “我給你一百貫。”張楚沒有在這個上麵過多糾結。


    自己這是在為長樂做事,而長樂毫無疑問,現在已經成為在整個長安都能排的上號的小富婆。


    到時候這些費用,可全部找她報銷。


    “一百貫!”


    老唐頭沒想到張楚答應的那麽利索,更沒有想到張楚竟然如此大方。


    “咕咚!!!”


    忍不住的,老唐頭又狠狠吞了口唾沫,雙手瘋狂在大腿上摩擦。


    “就一百貫,好好做,做好了,還有賞,可若是讓某家知道,你拿著這筆錢,還要偷工減料········”張楚眯了下眼眸。


    老唐頭急忙站了起來,連連搖頭:“不敢,不敢,貴人,老頭兒我雖然喜歡錢,可是這輩子就沒有昧著良心多貪墨過一分錢,老頭兒做生意,向來是一份錢一分貨!”


    張楚很滿意。


    “好,那就辛苦唐師傅了。”


    “不知道,要幾日才成?”


    老唐頭給了一個十天的期限。


    十天。


    這個時間不算長,算算時間,秋闈還有二十多天的日子呐。


    “好!”


    “那麽,某家十天後再來。”


    說著,張楚從腰間的荷花包丟到了桌上:“對了,最近,給某家做孔明燈的信,不要傳出去。”


    “一定,一定!”


    “老頭兒懂得,懂得。”


    老唐頭連連弓腰點頭。


    張楚走了,在老唐頭親自送別中離開了這裏。


    等老唐頭再迴來的時候,老嫗已經從堂屋裏走了出來,打開了桌上的荷花包。


    一塊小黃魚,沉甸甸的,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


    老唐頭‘哎呀’一聲,趕忙拿過來,放在嘴裏咬了下。


    真的!


    “老頭子,這······”老嫗激動。


    老唐頭望著自己的媳婦,‘嘿’了一聲:“今日能搭上這般貴人,老婆子,今後你想喝多少甜水,都有了。”


    “去喝水吧。”


    “昨晚買的石蜜,不用留著了。”


    “喝就是啦。”


    老唐頭說道。


    這老嫗聞言,著急忙慌的就朝著堂屋裏走去了。


    老唐頭坐下,端起來張楚沒喝完的那一碗甜水,一口飲盡。


    “嘶·······”


    “真他娘的甜!!!”


    這是老唐頭第一次喝甜水,甜的他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


    從安德坊離去,張楚便慢悠悠的走向了科監署。


    科監署是臨時組建的部門,自然沒有專門的衙門。


    是借了禮部在皇城裏的三間大堂房。


    進了安上門,朝右走一點,就是科監署的所在地了。


    這三間大堂房,是皇家用來祭祀太廟時,布置貢品,更換服裝,皇帝,大臣們臨時休息的地方,平日裏沒有人在這裏辦公。


    自然就成為了科監署的不二選擇。


    更別說,這地方的後麵就是太廟,東邊前麵就是務本坊,地理位置極佳。


    張楚抄著手,慢悠悠走進去。


    人,倒是不少。


    穿著綠袍子的官員來來往往,手裏抱著各種各樣的案宗,中間的那個大堂內,坐著兩個紅袍官員。


    “張主考!”


    見到張楚,其中一位紅袍官員立馬站了起來,出門相迎。


    另一位則是直接假裝沒有看見。


    張楚眯了下眼眸。


    這個人,他認識。


    禦史中丞,劉仁軌!


    而裏麵坐著的那個,張楚也不算陌生,尚書左丞褚遂良。


    兩人,乃是這一次秋闈副主考,也是科監署左右署令,今日上午,剛剛定下。


    “劉中丞,幸會幸會,不曾想在這裏還能再遇劉中丞,實在是某家之幸。”張楚也笑著拱手。


    “張主考笑言了,陛下讓正則助張主考一臂之力,能和張主考共事,也實在是正則之幸啊。”劉仁軌客氣說道。


    他字,正則。


    “劉中丞這話說得,某家也向來對劉中丞敬重的很啊,能於劉中丞做事,某家如沐春風。”張楚拉著劉仁軌的胳膊,兩人無比親密的走進了廳堂。


    “那一日,在廟堂之上,還要多謝劉中丞為某家說話啊,不然某家這個主考之位,不是那麽好拿下來的。”


    “張主考人品端正,學識淵博,正則佩服!”劉仁軌聞言,臉色一正,語氣也凝重了些許:“正則舉薦張主考,從未想過其他,隻想著張主考主持秋闈,能讓天下學子,得幾分公平,正則便滿意之至!”


    “秋闈之風,曆年已是有些偏歪,隻是正則自認有心無力,想要做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猶如滄海之一粟。”


    “或許也是正則舍不得身上這一身紅袍,毫無張主考這般無畏。”


    “特別是張主考所言那三句話,公平,公平,公平!正則聞之,振聾發聵,不能自已。”


    “幸得今日陛下點將,正則聞之,喜不自禁,能助張主考一臂之力,還天下學子一個公平,正則願為之驅使!”


    說著,劉仁軌朝張楚抱拳,沉沉說道。


    褚遂良冷冷瞥了兩人一眼。


    “沒想到,平日被人稱之第二個魏公的劉中丞,說起來拍馬屁的話,也是如此的········味正身直啊。”


    “褚某,佩服,著實是佩服。”


    “張主考,劉中丞,那邊還有事情,褚某,過去看看。”


    褚遂良一甩袖子,直接離去。


    說起來,三人中,當屬褚遂良的官職最大,而且,人家的官袍還是深紅色,張楚和劉仁軌的官袍乃是淺紅色。


    劉仁軌對於褚遂良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連眼角都沒有動一下。


    看著褚遂良的背影,輕輕一笑,邀請張楚坐下。


    “張主考,不知,這一次秋闈,張主考可有什麽打算?想怎麽做?”劉仁軌斟茶,稍稍也壓低了聲音,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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