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袍官員聞言,原本惺忪的雙眸驟然一瞪。


    “原來是秦川子!”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下官郭雲鬆,拜見秦川子!”


    郭雲鬆趕忙迴禮,身子則是躬的更是深了些。


    他不過一個青袍官員,雖說張楚今日沒有穿官袍,但,緋紅之色,已是他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了。


    郭雲鬆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在告老前,穿上綠色袍子。


    “原來是郭兄,幸會幸會。”張楚看著眼前胡子拉碴的郭雲鬆,很是客氣的主動拉近了些關係。


    這司農寺,張楚是真的陌生。


    若是沒有熟人介紹,司農寺下屬那麽多署,自己就算是想要請佛,都不知道進那個廟門。


    如果有個人能幫自己介紹下,會簡單很多。


    “不知道秦川子遇見什麽事了?能不能給下官說一說?”


    “若是秦川子沒有熟悉的官員,下官可以給秦川子帶帶路,畢竟各署雜亂,職能不同,要一個個問過去,還真要費些力氣。”


    郭雲鬆很熱情。


    他一個綠袍官員,說實話,能和張楚這樣紅袍官員打交道的地方可不多。


    更別說,民學魁首張楚的名字,實在是最近於長安中風頭無二。


    這般人物,都想認識。


    而且,郭雲鬆這樣的清閑衙門裏麵的清閑青袍官員,更是完全沒有那些品階高些,或者前途光明的世族子弟的顧慮。


    就算是結交,就算是認識,就算是幫一幫,也沒有人找他們的事。


    自是毫無忌憚。


    “郭兄,求之不得!”張楚聞言,麵露欣喜,很是感謝的再向郭雲鬆抱拳:“若是如此,某家可真的是省了大事啊。”


    “是這樣,某家是想要來司農寺,求點東西。”


    “求東西?”


    郭雲鬆皺眉。


    他抿了下有點幹燥的嘴唇,朝四周瞅了瞅,趕緊壓低了聲音,朝張楚提醒道:“不知道秦川子,要求什麽東西?”


    “秦川子,你是不了解我們這裏。”


    “這些年,有幸於陛下的治理,天下還算太平,各地的植疏,但凡能尋到的,都已經尋到了。”


    “近兩年,再無新的植疏上報,自然,朝廷就沒有多少嘉獎。”


    “我們司農寺盡管勤勤懇懇想要多搞出來些,能讓陛下開心,能讓皇後開心,能讓百姓開心的新植疏來,可,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植疏這東西,天下盡管品類不少,但能吃的,也就那麽幾樣。”


    “所以啊,司農寺這兩年除了俸祿外,可以說是任何俸祿外的收入都沒有。”


    “這一針一線啊,司農寺裏都是有數的。”


    “別說求東西了,就算是借東西,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當然,這也不是說我們小氣,而是你瞅瞅,當下司農寺除了這座衙門,裏麵比下官的口袋都要幹淨,實在是有心無力。”


    郭雲鬆苦笑著解釋道。


    張楚看看郭雲鬆身上某些地方都有些泛白的官袍,十分理解他們的話。


    畢竟司農寺這地方,和其他處不一樣,想要升官,想要封爵,你得拿出來實實在在的東西。


    但,以現在大唐的生產力,哪有那麽多能吃的東西掏出來?


    來來迴迴,百姓的餐桌上,不還是就那麽幾樣麽?


    所以,不僅司農寺窮,他們這些官員也窮。


    聽說,那位司農寺卿,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將近十年了,但完全沒有動彈的意思。


    估計,就要在這個位置上,告老了。


    說來,張楚還真想要和這位司農寺卿聊一聊,但,人家可是真正的從三品官員!


    張楚想要拜訪,最少也得提前十天半個月的下帖子,至於人家見不見的,還得看人家的心情。


    張楚捉摸著,自己如果把後院的一些蔬菜拿出來,他會很興奮,但沒必要,這東西給了司農寺卿,就是司農寺卿的功勞了,相比於自己要從司農寺得到的東西,完全不至於。


    “嘿!”


    “郭兄言重了。”


    “我要你們司農寺的針線幹什麽?”


    “這些東西,某家一個不要,某家要的,是你們這裏最基本,最常見,幾乎可以白送的東西。”


    “當然,也說不上要,就是請他們幫幫忙罷了。”


    “某家,可以付酬勞。”


    “是這樣,某家想要設置些暖棚,用來育種。”


    “隻是,育種這些事情,某家不擅長,打聽一番,都說要這方麵的人才,司農寺是首選。”


    “所以,某家就過來了。”


    張楚直奔正題,笑著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湊著從袖子裏掏出一枚金葉子,塞到了郭雲鬆手裏:“還請,郭兄幫忙引薦些,這方麵專業過硬,而時間也充足的人來。”


    郭雲鬆摸著金葉子的質感。


    他隻覺得腦門都要冒金星了。


    柔軟!


    堅硬!


    粘手!


    仿佛還都有濃濃的香味!


    他的手死死攥緊了,縮在袍子裏,整個人的唿吸都急促了起來,對張楚更是恭敬。


    “秦川子,你這······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原來還以為秦川子要求什麽東西呐。”


    “不怕秦川子笑話,農學博士,是我們這裏最不值錢的東西。”


    “更別說,秦川子還有報酬,真說起來,下官就很適合秦川子的要求。”


    “不知道秦川子一個月給多少報酬呐?”


    郭雲鬆直接來了個自薦。


    他盯著張楚,緊張的下意識的不斷的咽著唾沫,連唿吸都有些急促。


    急啊。


    他是真的急啊!


    他這個從八品的青袍官員,一個月的俸祿才不過五鬥米,如果衙門有錢就再給五百錢,若是衙門沒錢就用點鹽打發了。


    像郭雲鬆這樣的從八品的小官,如果想要在長安這個大城裏過得舒服。


    必須是要有一些額外收入的。


    比如,孝敬。


    但是孝敬是要看衙門的,比如一個長安縣的不良人。


    別看不良人用現在話說,就是個臨時工,但即便如此,想要當不良人的還是趨之若鶩。


    無他,就是因為孝敬多啊。


    更別說縣衙裏正式的鋪頭,稅吏,法吏這些人了。


    可是,司農寺不行。


    誰會來給司農寺的官員孝敬呐?


    種地的百姓?求著司農寺的農學博士們好好研究種子?開什麽玩笑!


    當然,在京官員朝廷還都會統一分配些官田收益。


    但,他們這些小官的官田,差不多都要是幾百裏外的土地了,壓根不用想,幾乎年年歉收。


    因為京城附近的官田他們這些小官,都是皇親國戚,還有那些大人物大官們的。


    所以,司農寺這個衙門,是真的清閑,也是真的窮。


    張楚這話,可以說是直中了郭雲鬆他們這些農學博士的神經,他們急缺的,是什麽?就是錢啊!


    大家都是在長安當官,可是別人能吃香的喝辣的,自己迴家後卻是要和妻子精打細算,連一身像樣的官袍都置辦更換不起。


    張楚也樂了。


    萬萬沒想到,這事竟然這麽簡單。


    來之前還想著,如果自己搞不定的話,還得去找李淵或者讓李泰給她娘吹吹風。


    沒成想,衙門大門剛進來,就有人報名了。


    不由張楚上下打量了下郭雲鬆。


    郭雲鬆咬咬牙,把手裏被自己攥的都已經變形了的金葉子再塞給了張楚:“秦川子,還請多多考慮下官啊。”


    “下官家裏著實是急需這一筆收入啊。”


    張楚苦笑。


    這是自己剛給你的,你就反過來送自己?


    趕緊把他的手重新合上:“郭兄見外了。”


    “郭兄如此熱情,某家自是欣喜,好,那就算郭兄一個。”


    “不過,郭兄一人,不夠啊。”


    “不知道那一署·······”


    張楚話還沒說完,郭雲鬆就已興奮的直接跳了起來,拉著張楚的胳膊,朝裏走去。


    “秦川子,這事你不用管了。”


    “雖說司農寺各署,都有農學博士,但,技術最好,學藝最精的當屬我們上林署的農學博士。”


    “我們上林署掌苑囿園池。植果蔬,以供朝會、祭祀及尚食諸司常料,換句話說,我們就是為陛下在上林苑栽種東西的。”


    “自然技藝最為精湛!這一點,下官絕對不敢蒙騙秦川子!”


    郭雲鬆拍著胸脯,連連保證道。


    “那·······可不要耽誤了陛下的事情啊。”張楚思慮道。


    “放心吧,秦川子,上林苑裏的那些東西,都長了幾百年了,從漢到現在,幾乎就沒變過,早就已經用不到我們出馬了,隻需要下麵的人按部就班的栽種就好。”


    “巧了,昨日我們上林署署正也剛剛從嶺南那邊迴來。”


    “這件事,你直接給他說,他會給你安排最好的人來。”


    郭雲鬆說著,便壓低了聲音,小聲附耳於側提醒。


    上林署署正黃平。


    張楚明白郭雲鬆的意思。


    自己要從人家署裏用人,就算郭雲鬆他們願意,雖說不用和司農寺卿打招唿,但怎麽也得向現管這一攤子的署正講一下。


    畢竟出了什麽事,還要他幫著圓一圓。


    “好!”


    “多謝郭兄引薦。”


    張楚笑道。


    “秦川子這話可就見外了。”


    客氣著,郭雲鬆帶著張楚走進了一個院子。


    上林署。


    旁邊的牌子上寫著三個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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