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走的時候,心滿意足。


    今日張楚送來的兩大壺白酒,被他和李淵在爭搶中,喝的一幹二淨。


    李淵睡去了。


    睡得很沉。


    是李世民親自把他抱到床榻上去的,並且蓋上了他最喜歡的那一張虎皮。


    長孫皇後靜靜跟在身側。


    或許是經曆了昨夜大霧的緣故,今天的月亮很亮,盡管隻是一輪月牙,可仍舊能把大地照的白森森的,比長樂小時候的肌膚都要皎白。


    李泰跑了,當李世民打算和李淵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就跑了,他寧願迴去給大唐所有字符都注上拚音,也不再願意待在大安宮了。


    這一刻他也終於理解了師父為什麽不喜歡和自己官職高的人在一起。


    現在他也很討厭和長輩在一起,其實這從本質上而言是一樣的。


    和父皇祖父他們待著,他是發現了,不論什麽好事都落不到自己身上,可是壞事真的是一件不會差,就算是旁邊站著一排排的宮女,原本能讓宮女去做的雜事,他們卻更樂意指使自己。


    這讓李泰很煩,自然一有機會便溜之大吉。


    靜謐的月光下,李世民和長孫皇後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


    “觀音婢,今天, 朕很開心。”李世民望著月牙,歎道。


    長孫皇後輕笑:“陛下,臣妾也很開心。”


    李世民舔了下嘴角,迴味著那兩壺酒的滋味,想著剛才和李淵在一起的時光,有些出神:“剛才朕抱起父皇送到床榻上去的時候,朕從來沒有想過,父皇竟然還沒有青雀重。”


    “如果不是張楚,過了今年,朕極大可能就沒有阿耶了。”


    李世民聲音低沉。


    “陛下,現在還不晚,不是麽?”長孫皇後迴答。


    李世民點點頭:“是,還不晚。”


    “明天我就讓太醫署好好給父皇調理身子,既然心病解除大半,父皇的身軀也得強壯起來,起碼,怎麽著也得比青雀重才是。”


    長孫皇後頷首,並且說道:“陛下,該好好謝謝小郎君。”


    李世民沉默片刻:“朕欠他一個人情。”


    “這是應當的。”長孫皇後笑道。


    “不是朝廷,是朕自己。”李世民又說道。


    長孫皇後嘴角翹起:“陛下所言甚是。”


    “天色不早了,觀音婢,走吧,該迴去歇息了。”李世民挽起了長孫皇後的胳膊。


    長孫皇後看著李世民急迫的樣子,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已經不是年輕的時候了,但陛下在這方麵卻仿佛絲毫沒變。


    長孫皇後臉色微微發紅,她輕輕吸了口氣:“陛下,長樂最近似乎有些變化。”


    “朕知道。”李世民直接道。


    長孫皇後張張嘴,還想說什麽,但還是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麽開口。


    母女連心。


    長樂盡管掩飾的很好,可長孫皇後多少能察覺到什麽。


    隻剩下兩人匆匆的腳步聲。


    不過,等到立政殿大門關上,長孫皇後被李世民抱在懷中,終究還是忍不住的說道:“陛下,為了防止出現什麽意外,要不,陛下把製鹽作坊換個人吧。”


    “不說這些。”李世民雙眸清亮,他望著懷中長孫皇後的眼睛,迫不及待:“觀音婢,張楚這小子的酒,真的是個好東西。”


    “朕,有些醉了。”


    皇帝和皇後休息的時候,張楚正苦哈哈的坐在鋪滿雜草的城隍廟裏,等著玄空和尚醒來。


    “公子,要不我用水把他激醒吧。”王鐵牛看著似乎還沒有醒來的玄空和尚,再看看旁邊已經涼了的飯菜,再一次的說道。


    這已經是他說的第三遍了。


    公子非要等著玄空和尚醒來一起吃飯,到現在公子還餓著肚子,這讓王鐵牛很急。


    張楚嘴裏叼著一根甘草,再一次的阻止了他:“無妨,這才不過什麽時辰?”


    “再等等。”


    “咱們又不是用刑拷打,要從玄空和尚嘴裏問出來些什麽,咱們要和玄空和尚合作,既然是合作,就不能失了禮數,萬萬不可如此粗暴。”


    “不過,鐵牛,你這個地方找的不錯啊。”


    “這城隍廟應該廢棄了一段時間了吧。”


    張楚朝四周打量了打量,笑著說道。


    “嘿嘿,公子,這也是奴下偶爾發現的。”王鐵牛撓撓頭,憨笑道。


    “發展的怎麽樣了?”張楚問道。


    見公子似乎要校考自己,王鐵牛趕緊跪坐在了張楚麵前:“公子,我現在已經在十八個坊市中安插了眼睛。”


    “雖說進度有些慢,但是,公子,這些人都是我觀察後,精心挑選出來的。”


    “按照公子你教給我的那些法子,他們都不知道我是他們的上線。”


    “就算和平坊裏的這個下線,明麵上我和他也十分熟絡,還喝過兩次酒,可他完全沒有任何察覺我就是平常在暗地裏聯係他的那個人。”


    “他偽裝的很好,主要是現在也沒有什麽事情能讓他們做。”


    王鐵牛急忙道。


    張楚讚許的看了他一眼。


    “鐵牛,你做的很好。”


    “這事,不用急,挑選出合適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不要為了盲目擴張而啟用一些爛人。”


    “保持好你的隱匿性,一個坊市,不能隻有一個人,但,我們隻需要掌控一個人。”


    “多了,就會增加我們暴露的風險,對我們而言就不劃算了。”


    “其餘的事情,交給我們掌握的這個暗子去做,他們知道會怎麽做的。”


    張楚緩緩道。


    王鐵牛連連點頭:“公子,你說得對。”


    “就像是和平坊,我隻和這名叫高井的暗子聯係,但是和平坊發生了的所有事情,高井都會幫我搜集到,下線如何發展,如何搜集情報,這是他的事情,我不會插手。”


    “如此甚好。”張楚輕輕吐了口氣:“鐵牛,你說,如果我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和李麗質傳遞消息,該怎麽做?”


    “長樂公主?”王鐵牛聲音一下子尖銳了很多,但下一息,趕緊壓低了聲音,瞪大了眼睛,八卦之心熊熊燃燒:“公子,你和公主殿下······”


    王鐵牛很興奮:“公子,看來坊間的傳聞是錯的。”


    張楚皺了下眉頭:“什麽意思?坊間對我有什麽傳聞?”


    還有意外收獲?


    王鐵牛撓撓頭,縮了縮脖子:“公子,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說。”張楚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公子,坊間都說,你喜歡老婦。”王鐵牛抿了下嘴唇,害怕張楚生氣的謹慎說道。


    “啥玩意?我喜歡老婦?”張楚倒是不生氣,可卻大為震撼,自己自從來到長安,連平康坊還都沒去過,怎麽就流傳起來自己喜歡老婦了?“咋迴事?怎麽本公子都不知道本公子喜歡老婦?”


    王鐵牛趕緊解釋:“這不·····公子,咱們府邸從吳娘一直到十花,都是老婦,如果隻是如此,倒也沒什麽,最近這不是神仙岔瘋狂招工嗎?不論是男子還是婦女都要。”


    “這讓這幾個貧困的坊市都很激動,紛紛跑去了神仙岔做工。”


    “其中婦女也占了一大多半,所以慢慢的,就·······”


    “就流傳起來了。”


    “因為不論是長安,還是整個大唐,很少有如此大批量召集婦女做工的例子,所以大家猜測是因為公子你喜歡老婦,才用做工來打掩護,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王鐵牛搓搓手,咽了口唾沫,慢慢說道,不過這話說完,整個人便是一震:“不過公子,現在你和公主殿下私下聯係,可以說是徹底的,狠狠地打破了這個流言,奴下為公子賀!!!”


    王鐵牛激動。


    張楚直接上去一腳。


    王鐵牛絲毫不避,結結實實的吃了這一腳,然後再爬到張楚身邊,隻是嘿嘿發笑。


    “這都那跟那?”張楚撓撓頭:“長安百姓,也真的是一個個吃飽了閑的。”


    其實張楚很能理解這樣的流言。


    在大唐這個婦女被狠狠壓抑的時代,自己為婦女提供了這麽多就業崗位,勢必會引來反噬。


    這點流言,可以說才隻是剛剛開始。


    用不了多久,當整個長安都知道了神仙岔男女同工同酬的事情,到那時候才是真正的驚濤駭浪。


    不過張楚無所謂。


    這又不會讓自己丟一塊肉,但也毫無疑問,這會讓自己發動婦女這條路線變得艱難起來。想要真的大踏步走下去,就要征服這些驚濤駭浪。


    而顯然,幫助長樂逃婚成功,把長樂樹立成女子典範,以為解放大唐十道婦女生產力而開山架橋,這對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很大助力。


    這也是張楚為何答應幫長樂的原因。


    如果長樂不主動提起這事,張楚自然也不會多嘴,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更別說上趕著去得罪長孫無忌,或許還會得罪李世民。


    可是這是長樂主動找上來的自己。


    張楚很清楚,就算自己不答應,這丫頭也不會死了這條心,既然自由之火開始燃燒,便就沒有熄滅的道理了。


    既如此,自己為何不好好利用呐?


    長樂主動配合,自己隻要做的幹淨些,風險並不大,可收益對於張楚而言是很大的。


    不論成功不成功,隻要長樂邁出這一步,真真的是為大唐女子做出了一番表率,成功了固然好,就算是失敗了,也會激起大唐婦女潛意識裏一直壓抑著的意識。


    到時候自己在後麵推波助瀾,不僅是長安,整個大唐就會憑空多出來將近一倍的生產力。


    這是多麽恐怖的數字?


    縮小到一個個大唐百姓家庭中,那麽就是一個家庭內最少也將多出來一個甚至兩三個勞動力,這對於推動大唐百姓富裕,生活邁上一個台階而言,是極大的推動。


    婦女,同樣是人,本就該是一個單獨的個體!


    隻要能為百姓做些事情,張楚的膽子向來是大的。


    “不說這些。”張楚搖搖頭:“什麽老婦不老婦,我要和長樂秘密聯係,說下你的想法。”張楚繼續問道。


    王鐵牛沉思,片刻後:“公子,為了保證私密,最好放到城外進行。”


    張楚點頭:“繼續說。”


    “神仙岔。”王鐵牛不假思索:“公子,當你想要傳遞消息或者說長樂要傳遞消息的時候,神仙岔是一個最好的交換地點。”


    “怎麽執行呐?”張楚望著他的眼睛:“怎麽讓她知道,我要給她消息呐?”


    王鐵牛撓撓頭,憋了好一陣子,最後無奈的吐了口氣:“公子,給我點時間,我細細琢磨下。”


    “大隱隱於市。”張楚搖搖頭:“神仙岔的食堂就不錯,你有空,去找一下神仙岔的劉氏,她是一個值得信得過的人。”


    “她可以作為消息交換的中介。”


    “至於如何讓長樂知道我有事情告訴她,也並不難,她從秦川到長安,要經過潏水,巧了,在她經過的地方正架設著一個水車,我會讓胡勇在所有水車上都掛上彩帶,不然隻是在一個水車上掛上彩帶,多少有些突兀。”


    “而她所經過的那一架水車,當最頂上的彩帶是紅色的時候,就代表我有事要給她說,她看到後,就會去神仙岔吃頓飯。”


    “消息自然就流通了。”


    “鐵牛,記住,做地下工作,必須要把一切能利用的事情都利用起來,不僅僅是人,一棵樹,一條河,甚至於一個石子,都要利用起來。”


    張楚緩緩道。


    王鐵牛聽著聽著,眼眸越發的亮堂,以甚至於興奮的抓耳撓腮:“公子,我懂了。”


    他激動。


    一個不慎,一腳踩在了旁邊躺著的玄空和尚的手指上。


    玄空和尚驟然睜開了眼睛,猛地坐了起來。


    就像是詐屍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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