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守剛把書合上,就聽到窗外傳來唿啦啦的鳥類振翅聲。


    一隻黑色的烏鴉像輕飄飄的歡迎般,駐足在一根脆弱的雜草上,側麵的眼珠正對著圖書館,好像在往這裏看。


    夏守冥冥中得到了一種暗示,他打開窗子,跳了出去,像一隻偷盜的黑貓般輕盈地落在草地上。


    遠處停在草頭上的烏鴉振翅飛向林地的上空,夏守向著樹林的方向跑去。


    他對自己遇到的這個異常有一點猜想,但並不確定,但他知道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做些什麽。


    夏守的手裏還緊緊拿著那本書,他踩著厚厚的腐殖質,掃開叢生的枝丫,借著樹冠間落下的零星光斑,在黑暗的樹林中穿梭。


    當水聲在他耳邊出現時,他也依稀聽到了人聲。


    當他走出林地,在溪流前止步的時候,發現之前那隻烏鴉就在河邊的一塊石頭上等候。


    “你也喜歡偷聽嗎?”烏鴉用嘶啞的人類語言開口問道,有點像學舌鸚鵡。


    夏守盯著烏鴉,沒有冒然搭話。


    “一起去聽吧,一輩子隻有一次,不要被發現了!”


    嘩啦啦!


    烏鴉拍打著翅膀,向月亮升起的天空飛去。


    夏守看著天上的月亮,愣了一下,然後踩著溪流邊的鵝卵石,跟著烏鴉,沿著相同方向一路往前。


    決定去偷聽是否是正確的判斷,夏守現在也拿不準,但可能人就是這樣,不願意放過任何一次機會。


    他聽到烏鴉說一輩子隻有一次的時候,就想著還是得去聽聽看。


    哪怕不是百分百確定,但他覺得這一次異常現象的主題,應該是泄密!


    茂盛的灌木叢出現在眼前,飛在天上的烏鴉早已落地,像羅圈腿的馬戲團小醜般,在起伏的鵝卵石地上小心翼翼地跳躍。


    夏守聽到各種聲音從灌木叢後傳來。


    他趴在冰冷濕滑的溪地上,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靠近那一叢灌木,心裏琢磨著這個怪異的特性。


    他不相信神明會聚集在這裏說話,大概率又是假托神名的異常,不過這個異常明顯和現實有著緊密聯係,否則也不可能提及那些最關鍵的話題。


    終於,靠得足夠近了,能夠聽得非常清楚,透過灌木叢的縫隙,他還能看到神明們交談的場景。


    ……是一群動物在說話。


    而且不是什麽奇形怪狀的幻想動物,就是非常普通的,日常中可以見到的動物。


    一隻皮毛像豹子般斑斕的貓。


    一條金毛犬。


    一隻白色的貓頭鷹。


    一頭山魈。


    一匹紅色的馬。


    “這一次,那個叫做白河的完蛋了,他不可能拒絕他妹妹的請求,他不可能殺死畫家的畫。”紅馬開口道。


    “我覺得畫家才會是這一次真正的具名者,他的確很魅力,超越人類的認知非常吸引我,但究其根本,他更靠近魔詩那邊。”金毛犬說道。


    “作家和畫家,一個半隻腳已經邁過門檻,一個全然不知,最後誰會贏一目了然,但一切暫未可定。”紅馬又說道。


    貓頭鷹用溫柔端莊的女子聲線開口道:“你們說,現在會不會有人在偷聽我們說話?”


    “不會的,大家都已經把祂忘了。”紅馬說完,沉吟了一會,又說,“即使有人偷聽也好,這樣更加有意思,看著心理醫生再迴到這邊,也是很不錯的。”


    貓頭鷹晃了晃她的腦袋:“我隻關心我的秘密會不會被偷走,另外……你們是不是漏了一個人?”


    貓頭鷹看向一直蹲坐在大石頭上的山魈。


    山魈張開嘴,發出了野獸獨有的唿嘯聲,開心的哈唿哈唿地叫著,其他動物的目光都落在山魈身上。


    “又是一次二度降生,但公爵之女不渴求他這個祖先,是誰的把戲?是你的嗎?”山魈戲謔的目光看向金毛犬,張開的大嘴中,獠牙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金毛犬像是打了個噴嚏:“幹渴沒有緣故,幹渴亦無理性,若理性尚存,便絕非幹渴,不飲海水者不渴,不渴便不得其門而入。”


    “沒有緣由的戲劇,才令人迴味悠長,如果每個行動的背後都有原因,那麽戲劇就不複存在。所有可能性,都生於不可能處。”紅馬感慨的說道,似乎從金毛犬的話語中,品出了什麽哲學的味道。


    金毛犬向紅馬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那眼神仿佛是伯牙在看鍾子期。


    金毛犬附和道:“之所以幹渴,隻是因為幹渴,絕非因為缺水,恰恰缺水是因為幹渴。”


    “妙!無根之欲乃一切劇目之起源。”紅馬仰起脖子,用牙縫吹氣,讓自己肥厚的馬唇和牙齦互相拍打,表達自己愉悅的情緒。


    然後金毛犬也汪汪汪開始叫了起來,馬嘶聲和犬吠聲奏成了交響樂,現場立時一片混亂。


    其他動物還在用人話正常說話,但有些已經開始像普通動物一樣亂叫了。


    夏守聽的頭疼,他想要努力去聽清貓頭鷹和山魈正在進行的對話,但耳朵裏除了馬叫就是汪汪。


    一開始,夏守還能聽懂這些動物之間的對話。


    但到後麵,它們開始不說人話了。


    確切說,他們說的依舊是人話,是中文,字麵意思能夠聽懂,但各種詞匯變得極其隱晦。


    對話開始變得像是念詩一樣,有時,似乎能從他們的話語中聽出一些邏輯,好像他們真的是在互相傳達可理解的信息。


    但有時,他們又像是互相都聽不懂,隻是裝出一副能懂的樣子,自說自話,然後商業互吹。


    甚至有些時候,他們還會互相貶低否認對方,但從來不說出令人信服的理由。


    比如剛剛,他們提到了那個心理醫生……夏守默認他們指的是金逢龍。


    他們討論金逢龍是否能夠飛升成功。


    貓頭鷹突然說“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然後立刻就被那匹馬否認了,說是這句話裏的人,不是這個人。


    然後貓頭鷹又立刻糾正,說這一次,算他也一樣。


    夏守竭力想要聽懂這些動物的談話,但這簡直就是聽天書!


    就像在精神病院裏,聽一幫精神病高談闊論似的。


    夏守唯一能做的,就隻能將內容背下來,卻無法理解。


    聽到目前為止,他能第一時間理解的,隻有開頭那很小的一部分,那就是白河無法拒絕他妹妹的請求。


    這句話的字麵意思很淺,他能聽懂。


    但偏偏唯一能聽懂的,和現實又是相悖的。


    夏守明明記得,白哥的妹妹白雪,已經死了。


    所以……它們說的,不能拒絕請求,指的是白河無法拒絕白雪的遺願嗎?


    另外,“殺死畫家的畫”,又是什麽意思?


    “快天亮了。”貓頭鷹忽然說。


    一瞬間,動物們都停止了交談。


    “時間過得真快,今夜的談話,就當做秘密吧。”貓頭鷹展開翅膀,在清晨的月色裏飛向林中。


    其他動物也陸續散場,夏守不敢亂動,壓低身形躲在灌木叢裏,靜靜等待所有動物的離去。


    而那隻烏鴉,從剛才起,就一直站在他手邊,與他一齊偷聽,直到現在。


    “聽到沒?今夜的談話都是秘密!”烏鴉煞有介事地說道,語氣中帶著威脅和激勵。


    下一秒,它的語氣又突然柔和,尖銳的鳥嘴湊到夏守耳朵邊,嘀咕道:“但可以和其他烏鴉說……烏鴉都守口如瓶,和烏鴉說話,就隻管放寬心吧。”


    然後,烏鴉也扇動翅膀,飛走了。


    朝陽升起的第一縷日光透過灌木叢的縫隙,射在夏守的眼上,刺得他睜不開眼。


    然後,他突然聽到了來自遠處的唿喊。


    “找到了!他在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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