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禹朝建立以來,出現的第四次造反。


    前三次要麽是皇子造反,要麽是王爺造反。隻有這一次,是百姓造反。


    “去年青州府大旱,聖上得到消息後,批了幾十萬兩白銀用於賑災,然而那麽多銀子,被層層盤剝,到青州府下麵的縣裏時,剩下的還不到一成。非但如此,青州府知府貪得無厭,欺上瞞下,兀自增加田稅,百姓苦不堪言。


    前陣子眼看著活不下去,一些百姓便往咱們南州府和其他地方跑,另外一些忍不下去直接反了,短短十幾日便集結了五六萬人。現下他們已經快打到了青州府府城,因我們南州府離青州府近,便命咱們南州府的漢子們去打那些人。”


    縣令夫人不住歎氣,“除了咱們南州府的,青州府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流民,他們也得一同迴去。”


    黎語默然半晌,道:“朝廷沒派人與叛軍和談嗎?”


    縣令夫人搖頭,“派了,但是叛軍拒絕和談。”


    現在的情況是,那些造反的百姓想要一直打,打到京城。


    黎語沒話說了。


    *


    因為要打仗,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畢竟南州府離青州府近,一旦叛軍打下青州府,下一個遭殃的就是南州府。


    “那些叛軍的目的是官府,應該不會殺百姓吧。”韓小梅見得少,在這件事上極為天真。


    黎語搖搖頭,“他們會的。”


    因為對官府深惡痛絕,現在叛軍中的不少人的思想已經發生了轉變,他們路過之處,凡是願意與他們一起的,他們便留著。而不願意與他們結伴打官府的,他們便認為那些人是官府的走狗,直接殺掉。


    所以哪怕叛軍大部分都是百姓,卻也不得不打了。


    *


    江陽縣內的流民中,漢子不少,縣裏有,各個鎮上也有。


    鎮上的那些,在縣令的安排下,由鎮長把他們分配到了各個村子,然後村長給他們找地方,幫他們搭草棚子住下。


    至於不願意去鎮上隻願意留在縣裏的流民,有的被拉去疏浚河道,有的自己找活做,也有的跟著黎語蓋慈幼莊。


    雖然依舊會餓肚子,但沒有逃荒時那麽艱難。


    時下,這種生活也沒了,畢竟打仗是要死人的。


    黎語隻能希望這場仗盡快打完,還百姓一個安寧。


    *


    戰事緊急,兩天後,江陽縣的一千多個兵丁和兩千多個青州府流民在縣城外麵集合。


    黎語和其他人一樣站在路邊,旁邊婦人和孩子的啜泣聲不絕於耳。


    她聽了隻覺難受。


    “二嫂,韓生哥、韓水哥和韓河哥在那邊。”韓小梅忽然指著不遠處道。


    黎語看過去,確實是幾人。而除了他們,還有村裏的其他幾個漢子。


    現下不允許過去說話,黎語隻能跟他們點點頭。


    得到征兵的消息後,她在縣裏買了些金瘡藥和治風寒的藥丸,托縣令夫人的護衛送迴了清水村,想來他們已經拿到。


    *


    時間緊急,縣裏麵點好人後,便有專門的兵士帶著他們趕往青州府。


    黎語一直等到看不見影子了,才往慈幼莊走。


    慈幼莊裏,一片愁雲慘霧。


    漢子們走了,這裏剩的基本都是婦人。


    看見黎語過去,她們擦擦淚,站起來。


    “黎管事。”一個婦人走到黎語身前,“現下沒有漢子,我們都不會蓋房子,怎麽辦?”


    黎語認出這位是那天到她食鋪中乞討的婦人,當時她與她的夫君,婆母和孩子一起,她姓陶。


    剛剛她在兵丁的隊伍中看到她的夫君了,就在前排。


    將她打量一遍,黎語看向整個場地。


    這幾日,婦人都是做的輔助工作,蓋房子全部是由漢子們做的,她們不會情有可原。


    不過房子都蓋一半了,絕不能停。


    黎語決定迴去找泥瓦匠。


    她讓婦人們先按著一開始的安排做著活,她去去就來。


    *


    黎語先找了縣裏經驗最豐富的老泥瓦工,卻不曾想,他並不願意去幫忙。


    哪怕黎語給他三倍的工錢,他也不願。問原因,說是跟女子一起共事,他覺得丟臉!


    至於其他的泥瓦工,要麽和老泥瓦工一樣看不上婦人,要麽打仗去了。


    黎語忙了半日,一無所獲。


    她隻能用最後的辦法,找裴明珠。


    當初被發現是女子之前,裴明珠跟著他們村裏的人蓋了兩年房子,想來她應該能夠當這個指導者。


    事不宜遲,她即刻寫下一封信,然後找縣令夫人要了馬車和四個護衛一個衙役,請他們去找裴明珠。


    同時,她繼續尋找其他的泥瓦工。


    萬一裴明珠來不了,也有其他人能頂上。


    *


    下午。


    門咣當一聲,在黎語眼前甩上。


    黎語歎口氣,帶著護衛往下一家走。剛出巷子,卻見一輛馬車快速駛來。


    因為街上沒什麽人,馬車行的很快,眨眼的功夫便從她身邊跑了過去。


    但下一刻,隻聽一聲嘶鳴,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


    裴明珠扶著車框,大力地朝黎語揮手,“黎姐姐!”


    黎語停下腳步。


    裴明珠跳下車,幾步衝到黎語身邊,害羞地笑著。


    “黎姐姐,我看到你的信就過來了。你放心,蓋房子的每個流程我都會,我一定幫你把慈幼莊蓋好。”


    黎語彎腰跟她抱了一下,先感謝她,然後問她餓不餓,要帶著她去吃飯。


    “我不餓,黎姐姐,我們快去蓋房子吧!”裴明珠眸中閃著光亮,“能幫到你真是太好了。”


    *


    慈幼莊。


    看到裴明珠,婦人們詫異不已。


    “黎管事,她還是個小姑娘,能成嗎?”


    “我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小姑娘蓋房子,黎管事,咱們雖然弄的是木板房,卻也不能亂來。”


    “是啊,黎管事,我們還是找個會蓋房的漢子來吧。”


    黎語早就猜到了大家的反應,並不多解釋,而是找出幾塊磚和一些木板,讓裴明珠演示。


    裴明珠感受到黎語對她的信任,內心無比安寧。


    她找到一塊空地,先打地基,然後上磚頭,上門框窗框,整牆體,搭房梁,蓋茅草,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


    婦人們瞧著,當一個房子的雛形在裴明珠手下出現時,她們終於意識到自己錯了。


    “原來她真的行。”


    “那就她吧!”


    “一個丫頭都能弄好,咱們也一定可以,姐姐們,咱們趕緊蓋,整完了咱們也能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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