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正當兩兄妹談心之時,小安子從外麵走了進來。


    “大小姐,老爺讓少爺去書房見他。”


    “爹爹要見我,什麽事?”英現望了望小安子,滿臉疑惑。


    “奴才不知。”小安子搖了搖頭。


    “去吧,現現,好好和爹爹聊聊,他最近有些古怪,似乎有什麽心事。”


    “心事?”


    “嗯,爹此前告訴我,要率軍去一趟極北之地的唿倫草原,說是有機密任務,讓我今後不必再迴軍營,而是留在府內與你一起生活。”


    “姐,你要迴來住啦!”英現難得露出一絲驚喜。


    “嗯,以後姐在家照顧你。”英蓮也是微微一笑。


    “好,那可太好了,總比爹爹強!姐,那我去去就來,你等我迴來,再給我講講軍營裏的趣事,我好久都沒有見到萬夫長叔叔們了,我真是想死他們了。”英現一蹦三尺高,難掩喜悅。


    “嗯,去吧,等你迴來,我講給你聽。”


    “好耶!”英現歡唿雀躍,跟著小安子一路來到了書房。


    此時的書房內,英玄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伏在案上胡言亂語。


    “朵兒,我好想你!你為什麽拋棄了我,說走就走,留我自己一個人在這殘酷的人世!受盡折磨!無能為力!你太狠心,太狠心了!朵兒啊,我的朵兒,我好想你,好想你……”


    “爹,你這是怎麽了……”英現走到父親身邊,略顯怯生生地喊道。


    這一刻他也是有些恍惚,從出生到今日,總共八年的時光,他從未見到父親如此悲傷過。


    在他心裏,英玄永遠是那麽堅毅不拔,豪情萬丈,甚至有些過於強勢,自從他娘死後,英玄便將所有的心事全部埋進了心裏,一直為他們遮風擋雨,猶如山巒一般,從未後退一步。


    可如今這般男子漢,竟酩酊大醉,自怨自艾,實在是超出了英現的想象。


    “現現,你來了。嘿呀,爹沒事,讓你擔心了……”英玄一改往日的蠻橫,好像變了一個人,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走上前將英現抱在了懷裏。


    “爹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英現輕輕問道,麵對著如今這般模樣的父親,他也是失去了頑皮任性的動力,反而內心充斥著心疼。


    他伸出小手擦著英玄布滿皺紋、滄桑臉頰上的淚痕,心頭湧現出一絲奇妙的感受,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著自己父親的臉,不知什麽時候,他竟已經變得如此蒼老,當年那意氣風發的男子好像早已一去不返,反而充滿了歲月的傷痕。


    “現現,爹對不起你,不應該將你鎖在馬廄,手都弄疼了吧?”英玄摸著英現包紮好的手腕,言語之中滿是愧疚。


    “不礙事的,爹,不礙事。”英現將手輕輕抽了迴來,他實在是沒有與這般模樣的父親相處過,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此前我怪你總出去亂跑,你不要責怪爹爹。你沒有錯,是爹爹錯了。你隻是個孩子,想出去玩,這有什麽錯?錯的是這片天地,錯的是這片世界。”


    英玄言語之間滿是恨意,似是恨不得將眼下的人世挫骨揚灰一般, 英現沉默不語,半晌才緩緩答道。


    “姐姐剛剛和我說,外麵的世界,很可怕,像人間地獄一樣。爹爹,是孩兒的錯,是孩兒出去亂跑,才讓你擔心了,孩兒以後絕對不出去了。”英現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你真是乖孩子……”英玄雙眼露出一絲悲愴,將英現緊緊抱在懷裏,“現現,爹對不起你,自從你娘去世之後,爹就對你照顧得太少。你以後一定要聽姐姐的話,好好長大,好好練武,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嗎?”


    “爹,你到底要去哪?你到底怎麽了?”


    英現心底升起一股濃濃的不安,雖然他年紀不大,但他還是知道,他父親這般模樣,明顯是在說遺言一般悵然。


    “現現,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你才是我英玄這一生,最重要的寶貝,爹爹永遠愛你。”


    英玄戎馬一生,直到即將赴死的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他心裏最放不下的,一直都是英現。


    英現的童年並不幸福,身為英家人,他被勒令不能隨意亂跑,隻能在府內生活。


    他娘生了他之後就因為難產去世了,英玄心裏一直有疙瘩,覺得是英現害死了自己妻子,因此一直對英現有些許恨意,而英流風更是從不待見自己這個孫子。


    英現就在這種環境中長大,叛逆、胡鬧,英玄從來沒有意識到,原來英現才是最無辜的那個孩子。他從小就沒了母親,還在如此環境中長大,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並不奇怪,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縱使有萬般後悔現在也晚了,人或許隻有到了死到臨頭才會幡然悔悟自己一生最深的愧疚。


    “我也愛你,爹爹。”


    就在這時,英現毫無征兆地摟住了英玄的脖子,吧嗒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


    這一親,好似雷擊一般,讓英玄所有的髒腑肝腸寸斷。


    悔恨。


    除了這兩個字,英玄再找不到任何詞語能形容此時內心的感受。


    早知今日,他一定會珍惜與自己孩子相處的時光,給他一個完美的童年,給自己一份滿意的答卷。


    “去吧,去找你姐姐。”


    英玄內心苦澀,不敢再多說什麽,他怕再多說一句話,便沒有那個勇氣率軍前去赴死。他叫了小安子進來,將英現帶了出去,自己則撫摸著一旁掛著的盔甲,深深地吸了口氣。


    “蓮兒說的對,既然要打,就要把這一仗,打得漂亮,讓武林盟好好看看我們朝廷軍人的勇氣。既然要死,就一定要死得風光才是,絕不能辱了英家威名!”


    這一刻,英玄將所有血濃於水的情感都沉入了心底,又重新變迴了那位讓人談之色變的鐵侯王。


    “封天音!老子就不信了,十萬鐵騎都碾不碎你的骨頭!你就給我好好等著!”


    第二日一早,英玄並沒有驚擾任何人,而是悄悄地離開了英府,直奔軍營。


    十萬大軍想要調撥前往唿倫草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早早便來到軍營開始下達任務,分配行動路線,很多將士也是一臉茫然,不明白此時正值兩國和平之時,為何將軍會突然拿起兵符調兵遣將,讓他們趕往千裏之外的唿倫草原。


    但軍人服從命令就是天職,所有大軍在接到任務之後,便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開始向唿倫草原進發,這一出兵舉動,也是引得京城百姓躁動不安,以為邊境又發生了戰亂。


    可沒有人向他們解釋,更沒有人知道此次出兵的目的,除了古月無雙、英玄、英妙、英流風之外,沒有人會相信皇帝會派十萬鐵騎前去誅殺封天音,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但如此機密的消息,不知為何,還是被一個強大而又隱秘的門派悄悄知道了,它們正是長白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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