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們……”雖然兄弟幾個都開自己玩笑,但周長老並沒有生氣,“好好好,你們高興就好!我聽話,喝茶!喝茶!”


    周長老撇撇嘴,搖搖頭,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


    他知道兄弟們關心他,再加上經過梁城新這件事,他覺得他們五個還能聚在一起鬥鬥嘴,已經是件很難得的事。


    做人真的要學會感恩,他老周更是個重情義的人,錢財權勢什麽的,都比不上他這幾個兄弟!


    唉!老梁啊!


    你真的是太糊塗了!


    “關於阿新的事……”於建國如此精明,怎麽會感覺不到周長老的惆悵,“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於建國這般單刀直入,四位長老不由得一愣,都沉默了。


    剛才房間裏的和諧氣氛,瞬間被壓抑取代。


    幾位長老垂著眸,都沒說話,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表態好。


    在情,他們幾個當然想從輕處理。


    當年一起出生入死打天下,結下的兄弟情到現在已經二十幾年了,人生有幾個二十幾年?


    在理,那必須得從嚴處理。


    建盟雖然是黑道幫派,但也不是什麽狗屎垃圾的混混組織能比的,這麽些年能井然有序地運作著,全靠於建國帶領有方,才有今時今日的建盟。


    他們幾個雖然是創盟元老,但從創盟到於建國退位前,都是由於建國主導,他們隻是作為輔助力量站在他身邊。


    還記得那些年遇到的難關,諸多艱險的困境,一次又一次的危機……


    如果不是於建國,恐怕建盟早就已經被吃幹抹淨了。


    論頭腦,論管理,論手段,他們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於建國。


    所以,說建盟是於建國一手一腳打造出來的也不為過。


    尤其當年於澔的媽媽去世,於澔又還小,於建國既要忙活盟裏事務,又要帶於澔,一個大男人身兼母職,那種艱辛真的是常人無法體會。


    他們四個,自認做不到如此盡善盡美,如今於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雖然說於澔本身就很出色,但誰敢說這沒有於建國的功勞在裏麵?


    正是因為於建國做到了他們做不到的事,再加上他為人處世的手腕和作風,他們佩服他,信服他,敬重他,所以才認他為大哥,在他身邊當左臂右膀那麽多年。


    “既然大家都想不出來,那不妨聽聽我的意見……”小酌一口酒,於建國長舒一口氣,一臉正色地看著幾位兄弟,“我還是想按照原來的處理方式,給他百分之十的分成,但從此,他在建盟內部除名,無權再插手建盟的任何事……”


    “不過,我會對外宣稱,他仍舊是建盟的名譽長老……”


    “還有他妻子畢鳳華旗下的資金和勢力,我會叫小澔全數收入建盟,作為盟裏的公共資產……”


    “如果他們一家三口,有意向想出國定居,我也不會阻攔……”


    “大家覺得這樣可以接受嗎?還是你們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於建國看著四位長老,臉上雖淡然,但是眉眼間的疲憊,和略帶悵然的笑容,足以說明他為這件事操碎了心。


    與其說是操心,不如說是被反複折磨。


    在情和理之間不停奔走,心都累了。


    想了幾天,結果還是偏向了情誼的天平。


    他沒辦法忘記當年那一幕,梁城新清澈的雙眸看著他,許下要一輩子當自己左右手的承諾。


    這一幕的印象太深了,讓他無法忘懷。


    那時候的自己孤立無援,幾位兄弟裏麵,他和梁城新是最先認識,也是最先開始一起打拚的,兩人經曆過的劫難實在是一輩子都記憶猶新。


    “大哥,你做的決定,我沒有意見,隻是你真的確定就這樣算了嗎?”


    高長老永遠都是心水最清的那個。


    並不是說他不念情,而是他所身處的位置,扮演的角色就是這樣子。


    不然,當年於建國也不會秘密找上他,讓他當刑懲部的老大。


    “老周,你認為呢?”


    於建國沒迴答高長老,而是轉向周長老問他的意見。


    給分成,就意味著盡管畢鳳華旗下的所有資產全部沒收,一分不剩,但梁城新有了這百分之十的分成,安安穩穩平平淡淡過日子的話,下半輩子也絕對衣食無憂。


    而在盟裏,給他一個名譽長老的頭銜,更是為他留下足夠的麵子,畢竟那天謀反的事,知道的人都是內部高層,對外可以把一切罪名安在陳安順的頭上,而梁城新因為和陳安順關係密切,所以必須接受盟內調查和隔離罷了。


    這個處理方法,足以證明於建國有多在乎梁城新這個人。


    隻是怕越在乎,越會寒了心。


    周長老正想著於建國為什麽會這麽柔和的處理,聽到於建國叫自己,便抬頭看向於建國。


    兩人對視了好幾秒鍾,就在這幾秒鍾,周長老就明白於建國心中的想法和感受。


    “我沒意見,隻是……”周長老喝了口茶,輕歎一聲,“我不會輕易原諒他。”


    “好,隨你……”聽到周長老鬆口,於建國臉上的笑容輕鬆了些,“老王,老潘,老高,你們呢?”


    “我們都聽你的。”


    王長老和潘長老看了眼一臉倔強的周長老,相視一笑。


    高長老也點點頭,表示沒意見。


    在這次叛變事件中,最受傷的人是於建國和老周。


    既然他們都如此豁達了,自己還有什麽理由追究下去呢?


    經曆了這件事,更加體會到平淡的可貴。


    以後的生活裏,和這些兄弟喝喝茶,聊聊家常,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好,那我謝謝大家。”


    於建國從座位上起來,對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幾位長老愣住,但反應極快地站起身,躲開這個大禮。


    “大哥你這是做什麽!”


    其實他們幾個都懂於建國這個鞠躬是什麽意思,但是他們沒想到於建國會如此謙卑。


    在他們眼中,於建國是一位具有王者氣息的人,行事作風果決到讓人害怕,該出手的時候絕不含糊,總能讓對手抱頭鼠竄。


    然而現在,為了一個說是叛徒也不為過的梁城新,甘願放下身段來答謝他們對這個處理方法的理解和支持。


    他對梁城新,真的是仁至義盡了。


    “這一禮,不僅是謝謝大家對阿新的寬容,更多有著我對大家的衷心感謝……”於建國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酒,雙手舉起酒杯,“這些年來,你們辛苦了,沒有你們的支持和配合,我在擔任盟主期間的工作開展,肯定不會那般順利,你們的辛苦和付出,成就了建盟也成就了我,煽情的話,我不多說,以後要是你們有需要我於建國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我絕對義不容辭!兄弟們!我敬你們三杯!”


    話畢,於建國把那杯滿滿的酒幹了,喝完之後又給自己倒了滿滿的兩杯,豪氣衝天。


    四位長老看到於建國這麽鄭重地說出一些掏心窩子的話,又給他們連敬三杯酒,心裏的那些鬱悶早就煙消雲散。


    “好!大哥,話不多說,我們都懂!今晚我們不醉不歸!”王長老眨眨微濕的眼眶,也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是兄弟的,這輩子都是兄弟,我幹了!”


    接連兩人都這般豪氣地幹杯,包廂內的氣氛一下子升到最高點。


    “我也來!”


    “還有我!”


    潘長老和高長老也紛紛拿起酒杯。


    除了周長老之外,其餘四人都喝上了,看得不能喝酒的周長老心癢得很。


    我恨啊!


    這麽好的氣氛,居然隻能喝茶!


    “哎,老周,你別一臉吃屎的表情!喝茶也挺好的嘛!等你身體好點,我們再聚不就好了!”


    王長老伸手搭在周長老的肩膀上,一半關心一半幸災樂禍地安慰安慰。


    唉!也是!


    誰讓自己身體不爭氣呢!


    媽的!喝茶就喝茶!


    “好!這一壺茶都是我的了!你們誰都別和我搶!”


    周長老一副大義凜然勇赴死的模樣,一把抓過桌上的大茶壺放到自己麵前。


    “哈哈哈!好!老周,我幹了!”


    潘長老被周長老逗笑了,高興地朝周長老舉了舉酒杯,一喝而盡。


    周長老也不甘示弱,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茶水,咕一下的也喝完了。


    “哈哈哈!!”


    於建國,王長老,高長老,被這兩人如此另類的拚酒逗得開懷大笑。


    這一個晚上,兄弟五人感覺又迴到十幾二十年前,幾人都沒成家,常常相聚喝酒的那段日子。


    他們聊以前,聊彼此的囧事,聊大家這些年來經曆的感受,無所不談。


    隻是,都會心知肚明地避開一切關於梁城新的話題。


    這個人,在他們的心裏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


    他們很想要那傷口愈合,然而這樣深的傷口,需要的時間可不短啊。


    而且,愈合的傷口雖然不會流血,但也會留下疤痕。


    或許過了很久以後,他們都會原諒梁城新所做的一切,說不定到那時候,大家還能心平氣和,雲淡風輕地坐下來聊聊。


    這個聚會,從七點多一直持續到快十一點。


    饒是身為老酒鬼的幾人,都已經八九分醉了,連一向喝酒適可而止的高長老都喝了不少,坐著扶額閉目。


    唯一沒喝酒的周長老,作用在此刻就發揮出來了,幫著一個個醉鬼聯係家裏的人過來接。


    待其他三位長老走了之後,就剩下於建國和周長老。


    “大哥,我給小澔打過電話了,他馬上就到。”終於忙活完的周長老坐在於建國旁邊,觀察著於建國的臉色,“大哥你有沒有什麽不舒服,要喝茶嗎?”


    看著靠坐在沙發上的於建國眉頭緊皺,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周長老馬上去給他倒了杯熱茶,完了之後又出去,隔了一會就拿了條熱毛巾迴來。


    “大哥,熱毛巾。”


    於建國雖然頭很暈,確實也真的是喝多了,但意識還算清晰。


    聽到周長老忙前忙後地幫忙打電話,送幾位長老迴去,現在對自己又那樣關心,怕自己不舒服,又倒水又喊服務員拿熱毛巾,心裏的暖流都快溢出來了。


    周長老把熱毛巾遞到於建國手裏,於建國眼也不睜,抬手就把熱毛巾敷在額頭上。


    周長老時不時地觀察於建國,看他有沒有不舒服,但於建國敷了熱毛巾之後也沒什麽異樣,安安靜靜地在那裏不知道是閉目養神還是睡著了。


    包廂裏一下子安靜了。


    隔了一會兒,周長老摸了下毛巾,毛巾已經變冷。


    正想起來去喊服務員的時候,於建國忽然輕輕喊了聲。


    “阿輝。”


    周長老剛要邁出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轉過身看著於建國。


    “……大哥?”


    於建國拿下毛巾,緩緩睜開眼,等適應了燈光,便看著周長老。


    “阿新這次,確實做得太過……”於建國垂下眸,幾秒鍾之後又看向周長老,鄭重又嚴肅地說了句,“對不起。”


    這句道歉,讓周長老一愣,但很快,他就知道於建國是為的什麽道歉。


    梁城新看到自己病發,言語上沒關心就算了,但為了自己的私利私欲,看到處於危險的兄弟還冷嘲熱諷嫌礙事,步步緊逼……


    就好比病發的時候,不救你就算了,還詛咒你快點死……


    換作是誰,誰都膈應啊!


    “大哥,我隻想問你一句……”周長老想了想,然後走到於建國身邊坐下,“如果這次不是梁城新,而是我,你也會這麽替我求情嗎?”


    周長老直勾勾盯著於建國,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這個問題一問出,包廂的氣氛瞬間凝固。


    隻是這樣氛圍,在於建國給出答案後又消失了。


    “不止是梁城新,換了是你,或者其他三人,我也一樣會。”


    於建國大方地朝周長老笑了笑。


    僅僅隻是這麽一個簡單的笑容和平淡的迴答,但卻讓周長老心裏對梁城新的那股怨氣消減了一半。


    “大哥,有你這一句,就夠了。”周長老笑著搖搖頭,伸手輕輕拍了拍於建國的肩膀,“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嗯,謝……”


    於建國讀懂了周長老的意思,舒心一笑,剛想道謝就被周長老打斷了。


    “哎!大哥,道謝的話就別再說了啊!太見外了!”


    周長老滑皮地眨眨眼,整蠱作怪的表情逗得於建國連連發笑。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父親,周叔。”


    “義父,周長老。”


    原來是於澔到了,同行的還有驍鋒。


    “喲!來啦!”周長老朝兩人笑了笑,交代幾句就準備開溜,“喏,大哥,小澔來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小澔,你爸今天喝了不少,迴去要好好照顧啊,最好做點醒酒湯什麽的……”


    “是,周叔。”


    於澔點頭。


    “那行,大哥,我先走了,你迴去好好休息。”


    周長老瀟灑地揮揮手,走人。


    “阿輝!”於建國叫住周長老,上身坐直,深深地看著周長老,“這份情,我記下了。”


    “大哥,言重了。”


    周長老豁達地朝於建國一笑,便離開了。


    於澔和驍鋒看著這一幕,一臉懵地相視一眼。


    這兩位老人家,打什麽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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