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楓林小區最隱蔽最黑暗的角落裏…


    有一位少女,傭懶地坐在長椅上聽歌。


    隻見少女閉上雙眼,頭部跟著mp4播放的那首輕快小調輕輕地左右擺動,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


    當隻有她自己一人的時候,冉筱羽就會躲在這個黑暗角落裏,放鬆自己。


    黑暗給她帶來了寧靜,在黑暗的庇護下,她感受到安詳,內心的紛繞會漸漸消去,讓身的神經都能得到放鬆,卸下堅強的武裝。


    不是她自願套上那一件沉重又冷酷的盔甲,是社會的現實教會她必需這樣。


    但初二那年的那場家變和為時一年半的傷心初戀,撕去了她幼稚的外衣。一夜之間,她長大了,從一個天真浪漫的單純女生蛻變成深沉內斂的少女。


    從那時起,她就自己一人住在楓林小區,開始一個人生活。


    父親知道後,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把她接迴家裏去,但也遭到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


    因為那是一個不屬於她的家。


    到了高二那年,他父親在她又一次的拒絕後,終於大發雷霆,親自來到楓林小區想把她硬拉迴那個對她而言不是她的家的家。


    看著父親的怒容,她反倒揚起一抹冷笑,不疾不徐地道出她所知道的一切。


    他永遠都不會傾聽子女們的意願,必須要求他們按照他所鋪好的路一直走下去,然後贏得眾人的掌聲,大讚他是多麽地有遠見。


    他什麽都不曾教過她,也不曾真心實意地關心過她。盡管他在人前,是一位體貼妻子的模範丈夫,是一位關愛子女的父親,是一個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家庭的好男人,但其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要求有迴報的。


    對他而言,子女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他們生來,就是為了孝敬他這個偉大又盡責的父親,讓他受到眾人的羨慕和景仰,讓他享受至高無上的奉承,等待世人一個個跑來巴結他,恭維他。


    她父親那麽急切地想要把她帶迴去,隻是為了監視她,以防她做出任何毀壞他名聲和忤逆他的事。她必須絕對服從他,成為他最出色的棋子並無條件無限期地為他所用。


    是的,對與父親而言,她隻是一顆能讓他享受虛榮的棋子。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他這個女兒是多麽地出色耀眼,絕對能夠徹底地滿足他那顆愛慕虛榮的心。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為他自己鋪路,為的隻是讓自己爬得更高,賺取更多的名聲而已。


    他想要站在頂端,成為人們眼中的模範父親,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本就是他應得的。


    “倘若我沒有絕對的利用價值,你一定不會再想得知我的事,哪怕我快要死了,你也會由得我自生自滅,不予理睬,甚至避而遠之。”她頓了頓,又道:“所以,在我眼中,你隻是一個想法卑鄙又特別愛慕虛榮的偽君子而已。”她輕描淡寫地下結論,把震驚憤怒的父親晾在一旁,然後以舒服的姿勢坐在沙發上,非常不屑地斜睨了她父親一眼,用極度鄙視的口氣說了一個字。


    “髒!”


    話一出口的下一秒,她父親幾乎是衝到她麵前,異常粗魯地一手抓住她衣服的衣領,連帶把她整個人扯了起來,重重地扇了她一把掌。


    “怎麽,惱羞成怒?”她無關痛癢地轉過頭來,好像那一巴掌扇的不是她,但立刻浮腫起來的臉頰和清晰可見的掌印說明了那一巴掌的力度之重。


    她卻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嘴角甚至揚起嘲諷的淺笑,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這句話無疑是觸怒他的導火線,從他眼睛射出的寒光證明了他此刻有多麽憤怒。他胸腔內有團巨大的怒火,正熊熊燃燒著,胸口因憤怒而劇烈地起伏著,抓住她衣領的手絲毫沒有放鬆,暴睜的眼睛瞪著她清麗脫俗的美麗容顏。


    突然,她無聲地揚起淺淺的微笑,“老底被人掀起很不服吧?”輕柔的聲音顯得格外輕蔑。


    見她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絲毫沒有掙脫他的意思,他更加震怒了。重重地喘息,抓住她衣領的手越來越用力,瞪著她的雙眼迸出極怒的火花,他揚起手,準備再甩她一巴掌。


    看到那隻揚起的手,她不驚也不慌,用不大卻足以讓他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說:


    “再敢打下來,你所建立的一切,便毀了。”


    他的手因為這句話而僵在半空中。


    好一陣子後,他頹然地垂下手,粗魯地推開她。


    她跌坐在沙發上,調整好姿勢後,休閑地雙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隻見他緊咬著牙關,緊握雙拳,似乎想把怒氣強壓下去,卻又用憤恨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她。


    “你到底想怎麽樣?”好半天後,才響起他努力維持鎮定的聲音。


    “很簡單,”似乎也不想跟他耗下去,她直接了當地提出要求,“我會如你所願,考上夏維藝術學院。在校四年,我會成為學校最優秀的學生,讓你成為最驕傲的父親,你想要多風光就有多風光,但是……”她頓了頓,“你並不能左右或者改變我自己所決定的事,隻要是有關我自己的事,你都不能插手,我懂得自己處理。還有,每一年你都必需替我繳清學費和其他相關費用,連帶負責我每個月的生活費,數額一定要由我來定,直到我有能力負擔自己的生活,更重要的是……”


    她起身來到他父親跟前,看著他滿臉的不可思議,她內心不禁覺得好笑,“從今以後,請你不要再以父親的身份來管我。”


    “簡直就是天荒夜談!”他十分不屑地冷哼一聲,“你想擺脫我的掌控嗎?想要獲得自由?不、可、能!”他一字一頓地否決她的提議。


    “那麽……”她魅惑地勾了勾嘴角,“你就試試看,看我能不能讓你名譽掃地?”


    名譽掃地?!


    他整個人一顫,踉嗆地倒退了幾步,這四個字著實使他的心被重重地敲了下。


    這丫頭,竟敢威脅他!


    她轉身坐迴沙發上,幸災樂禍地看著他,“不相信我的能力?”


    他的眼角在不停地抽搐,額際的青筋暴跳而出,整張臉繃得死緊死緊的。


    不行,不能接受她的挑釁,他不應該是那個被挑釁的人。他要讓她知道,他才是她的主導者,有足夠的能力讓她俯首稱臣,她不可能逃脫棋子的身份,更別妄想擺脫他。


    他是不會輸給一個十七歲的孩子的,不是嗎?


    是的,她隻是一個孩子,僅此而已。


    對,所以他現在他必需做的,就是對她架起父親的威嚴,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來壓下她那股囂張的氣焰。然後,他便會看到她狼狽地跪地求饒,最後,他就用最蔑視的眼神來告訴她,想跟她鬥?她還嫩得很呢!


    有了明確的對策後,他高傲地抬頭看向自家女兒,發現她原來一直都在看著他,那雙酷似她母親的淺棕色瞳眸仿佛能夠洞悉一切,折射出深不可測的光芒,直刺在他的心髒上。


    他做不到。在對上那雙淺棕色瞳眸時,一陣莫名的寒氣竄至他身,他所有的傲氣與威嚴蕩然無存。她周身散發出的冷冽陰沉讓人覺得她無所不為,那股威懾逼人的霸氣更是給他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在這個時候,他才驚覺到原來他根本就無法駕馭她,他沒有能力欺壓到她頭上去,更加沒有一丁點兒的資格和權利操控她的人生,永遠做他的棋子。


    他的內心充滿不甘,但卻不敢表現在臉上。


    但事實確實如此,他的如意算盤不僅被她盤托出。那層他偽裝得如此完美的保護膜就這樣被她輕輕點破了,內心那道堅實的城府在她麵前不堪一擊,真實醜惡的一麵暴露無遺,還反遭她威脅,卻毫無反擊之力。


    一個黃毛丫頭居然能逼他這個地步?


    不!


    坐在他對麵的她,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更不是他所熟知的那個單純無知的女兒。


    突然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她知道他的大腦現在亂成一團,根本無法思考她所說的話,她從他臉上看到不甘和猶豫不決,但她幾乎可以確定,父親絕對會答應她的要求。因為……


    他不能不答應。


    “我會考慮。”好半響後,傳來了他嘶啞的聲音,然後逃離似的邁著大大的步子衝出她的家門。


    看來,他答應了。她在心裏暗忖著。


    隔天,暗藍的天空透出隱隱約約的霧白色,當一切還沉睡在靜謐的清晨時,手機震動的聲音吵醒了睡夢中的她。


    那是父親打來的電話。


    她把問候的話語直接省掉,隻是輕輕的問了一句:“如何?”


    話筒裏傳來父親疲憊無力的聲音,顯然,他一夜沒睡。


    她就隻是靜靜地聽著,什麽也沒說,在聽到那句預料之中的話後,就直接把電話掛了。


    他果然答應了。


    手輕輕地撫上紅腫的左臉頰,若有所思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


    那一巴掌,還算值得。


    嘴角勾起淺淺地微笑,舒心地長歎一聲。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準備好好地睡上一覺。


    從那天起,她便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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